江惟最后还是画了。
永永久久和小地已经欢喜地拿着已经做好的灯笼离开了，现在小小的木棚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江惟先是面无表情地扯过一张纸，把纸对折后撕成大小相同的两份，如墨的眸子盯着段念看了段念几秒，飞速落笔。
不一会儿，那张彩色的纸上就被勾勒出一个可爱的人形来。
段念微微地屏住呼吸，有点不可思议。
因为虽然只是简笔画，但是江惟画得真的很像。
看起来，简直就是缩小版的段念。
她静静地望着江惟，看着他画好后放下笔，开始对着那张纸反复折叠，不厌其烦地重复着一个动作，等叠好那张后，又拿起原先撕开的另一份开始叠。
不知过了多久，两张叠了好几层且叠得十分复杂的纸立在桌面上，模样看起来已经有了灯笼的雏形。
段念惊讶地嘴巴微微张开。
江惟的神情看不出情绪，对段念的反应见怪不怪。过了一会儿，他微微俯下身，从地上拿起一瓶胶水和一条绳子。
“……”段念这才发现他准备的竟然这么齐全，可是心里还是忍不住惊奇。
她以前不是没见过灯笼，不过……如此简易复古的纸灯笼倒是没见过。
千水星对月圆节还算重视，每每过节前几日，商铺就开始出售各式各样的灯笼，有做成小动物形状的，还有触发开关音乐就会响起的，科技味十足。
段念目光不动地看着江惟做的这个还处在半成品状态的灯笼，微微出神。
江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把两张叠好的纸拼接对比了一番，在交接口涂上胶水，连续两次，把两张已经叠得拱起来的纸接在了一起。
接着他又拿出一张纸，再次裁成两张，其中一张开个圆，贴在‘灯笼’的上下两口，随后又在纸上刺了两个小孔，把绳子串进去，大功告成。
江惟抿了抿唇，在绳子上打了个结，修长的两只手指轻轻地把灯笼提起来，直直地停在半空。
细碎的阳光透下来，刚好照耀在灯笼上露出笑容的小人儿的脸上。
他眼神微闪，没有说话，缓缓递给段念。
段念看着那个画了自己的灯笼，良久才回过神来。
江惟墨玉般的眼里闪着细碎的眸光，安静地望着她，看起来竟然有点不明的专注意味。
不知为何，那种十分微妙的气氛突然又回来了。
片刻后，江惟率先移开视线。
段念心头微微发紧，有点不自在地伸手接过，道了声谢。有意打破这古怪的氛围，她缓缓地扯开话题，“家里有蜡烛吗？不然灯笼就没办法亮起来了……”
“没有。”
江惟神情不明地打断她，说道：“岛上禁止明火。”
段念怔了怔，下意识道：“可是我们不是……”每天都做饭吗。
没等说完她突然反应过来，好像除了厨房的天然气灶，岛上的确没有其它火源，他们更不会私下玩火。
……不过除了做饭，其它地方也用不上火就是了。
看了看江惟不想多说的模样，段念又望了望自己的灯笼，决定不问了。
算了。
没有灯的灯笼，也可以很漂亮。
…
夜晚的时候段念去了趟菜地。
和她先前的猜测无异，藤架上的葡萄有几串已经成熟了，粒粒又大又饱满，模样十分晶莹剔透。
因为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段念一点也不惊讶，把事先拿来的篮子放到一旁，又把那几串看起来可口的葡萄一并剪下带回院子里。
回去后她立马洗了一小串试吃，发现这些葡萄口感又爽口又甘甜，简直沁人心脾，让人十分满意。
葡萄准备好后段念也没闲着，第二天一大早又窝进了厨房里，开始做月饼皮。
月饼皮自然是面粉做的，她把面粉加各种需要用到的材料筛滤搅拌后揉成面团，接着把饼皮松弛后就开始分成等分包馅儿。
因为要做咸蛋黄豆沙馅，段念也把豆沙分成等分，把咸蛋黄嵌入其中，用手法把馅完全包在饼皮里，收口揉圆。
多重复几次，所有月饼都包好了。
段念找出先前买的月饼模具，先用干面粉过几下防止粘住，接着拿起一个饼在台上用力按压几下，再慢慢推成饼团。
如此一来，只要上烤箱烤上足够时间，月饼就算做好了，烤出来的月饼金黄饱满，皮薄馅多，豆沙的甜和蛋黄的咸完美融合，香气四溢，一点也不腻人。
但是光有葡萄和月饼还是不够，段念总感觉还缺少了些什么。她垂眸思考良久，回应以往是如何过月圆节的，想地久了，终于觉出一点不同来。
赏月。
对，就是赏月。
月圆节怎么能少得了赏月呢？
以往千水星过节时，人们通常会和家人一起坐上小船，并带上吃食，在河上或海上共赏圆月。
这是千水星的习俗，一家人气氛其乐融融，共同享受那一刻家庭幸福的美好。
只可惜，岛上几乎每晚都会有月亮，满月都是常有的事情，众人已经对圆月见怪不怪了。
若是她贸然提出赏月，……怕倒是会成为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段念缓缓皱眉，突自地想了想，倏地，灵光一闪，想到了自己之前为了离开而做的竹筏。
她心想：既然单纯赏月没意思，那如果换成在恒河上赏月呢？
或许他们会接受，还会觉得很有意思。
段念突然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竟把那竹筏做的足够大，容纳四个成年人都完全没问题。
不过光她自己决定肯定不作数，段念思考出结果后立马起身去问了问几只小动物，结果得到了令人满意的肯定答复。尤其是小地，一脸期待地说道：“好啊好啊，肯定很有意思！”
随后她又去问了问江惟的意见，也是得到了一个“随便”的万能回答。
这下她就安心了。
但是不知为何，段念和江惟交流的时候，感觉他对自己的态度好似恢复了以往，仿佛当初的冷淡只是错觉一般。
不过段念没什么时间细品他这些态度上的细微变化，因为她还要忙着准备月圆节会用到的东西。
终于，在她这几天的忙碌张罗下，月圆节如期而至。
……
夜晚，一轮满月挂在天空。
一只长长的竹筏漂在海面上，依稀可见三个人影，旁边还有几只小动物活泼乱跳的身影。而在竹筏身后，还有一个微微拱起的东西，模样看上去像是露出水面的龟壳。
原因无它，只因那只大海龟被江惟一个口哨声给召唤了出来，此刻正在给他们充当推船行驶的船夫角色。
几只原住民分明也是知道海龟的存在的，对此丝毫不惊讶。小地正拿起一块月饼就往嘴里塞，有些含糊不清地说道：“唔……好吃……真的好吃啊！”
久久也快乐地晃晃脑袋，附和道，“是真的耶，好好吃！”
竟然不是塑料的口感，比它们之前吃过的好吃多了！
段念真的好厉害！
江惟就坐在小地隔壁，自然一字不落地把这些夸赞听进耳里。他眼睛在月饼上来来去去扫了许久，喉结动了一下，纤长的手指随意地拿起一块。
江惟表情未变，先试探地咬了一小口。等慢慢觉出味来，他表情顿了顿，终于放下心来又咬下一口。
段念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变化，见状连忙问道：“怎么样，喜欢吗？”
闻言，江惟神情有过一瞬间的不自然，轻微地点头，“……嗯。”
段念这才放心了。
永永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去吃月饼，它拿了几颗葡萄放到嘴里，一咬破后汁水溢满，缓缓在口腔爆开，‘噌’地一下溅满全嘴，味道还酸酸甜甜的，很好吃。
它微微瞪大了眼睛，因为自己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葡萄，口感清爽，而且还没有葡萄籽。
不过下一秒永永又立刻想：这么好吃的葡萄，它身为大哥，一定得留一些回去给它的小弟们尝尝！
段念看着在场几个吃得开心的原住民，下意识地弯了弯嘴角，又抬头望向头顶上光芒皎洁的月亮。
不一会儿，海面上吹来细微的风，她舒适地闭上了眼睛。
江惟是坐在段念对面的。他偏头看了一眼对方放松惬意的模样，倏地垂下了眸子。然而不到片刻，他又从口袋里拿出了四根蜡烛。
“段念。”江惟道。
段念听到叫唤声，缓缓睁开眼睛，似是不解，“怎么了？”
江惟摩挲了几下蜡烛，不明其意地道：“把灯笼拿过来。”
“……嗯？”
段念愣了一下，不过也没问为什么，下意识把手边的灯笼递过去。
借着月光，她只能看到灯笼上有个朦胧的画影，不甚清楚。然而下一秒，到了江惟手上的灯笼里突然亮了，Q版的小人物愈发清晰明显。
只见一根细长的蜡烛被点燃里，静静地直立灯笼其中。
段念微微一愣，彻底怔住了。
另外几个原住民也看到了，连忙凑过来：“哇！江惟我也要我也要！”
江惟没有应声，而是以实际行动表态，直接接过它们递过来的灯笼，逐一点燃。
段念对他的动作这么快有点不敢相信，“……你是用什么点火的，怎么这么快？”
江惟表情未变，不动声色低收了收手，“只是打火机而已。”
段念还是有点不信，又看了几眼，然后发现的确没看出他有什么异样，就放弃了。
可是……
段念道：“你不是说岛上禁止明火吗？”
江惟瞥了她一眼，“这里是恒河，不是岛。”
段念：“……”行吧。
“但是……”段念还想再说点什么，突然，隐匿在竹筏下的大海龟突然发出一阵奇怪的咕噜声。
思绪猝不及防被打断，段念下意识回过头看了那只海龟一眼。
江惟也朝那地方看去，却见下一秒，对方松开了推着竹筏的大爪子，一双红色的眼睛和他对视片刻，很快又游走了。
江惟：“……”
段念不解，斟酌了一下语气，“它怎么离开了？”
“……”江惟收了收表情，神色淡淡的，“捡垃圾去了。”
“……”
**
顾小林独自在恒河上漂了几天几夜。
这里的气温低，而且没有食物，他虚弱地躺在小木船上，估计自己可能活不到明天了。
可是他还想活着啊。
顾小林尝试发出一个单字音节，却连句话都没能说清楚。然而不到片刻，他余光扫过一个地方，突然发现一个类似于爪子的东西浮出水面，紧紧地抓住了小木船的身体。
顾小林瞬间就僵了。
没有人告诉过他，恒河里竟然还有怪物存在。
他被吓了个半死，又不敢轻举妄动，声音颤抖：“你……你是谁……”
没有人回答他。
周围只有安静。
顾小林再次往那个爪子的方向看去，那只看起来粗糙的爪子依旧没有挪动位置。他又被吓了一跳，一瞬间什么怪物吃人的惊天骇闻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惹得整个人都不好了，蜷缩成一团，看起来十分可怜。
他试图说道：“我……我不好吃的，你放过我好不好……”
然而还是没人理他。
顾小林甚至感觉到了自己的小木船速度在变快，而且似乎是有目的性的朝一个方向移动。
是……是要去怪物的老巢吗……
他身子怕地抖了抖，又不能做点什么，只能尽量减少存在感，绝望地等待死亡的到来。
然而不知过了多久，顾小林竟然在黑暗的海面看到了细微星火的光。
火光……好像真的是火光！
他原本已经认命的眸子突然燃起些许光芒，看着逐渐靠近的火光，拼命地挥手，大喊道：“有、有人吗，救救我！”
段念正坐在竹筏上吃葡萄，似是听到有人呼救的声音，朝四周望了望，然而什么都没看到，不禁有点愣，“你听到声音了吗？”
江惟手指一顿，面不改色地否认，“没有。”
段念还以为自己幻听了，又辨认了一会儿才点点头，“那应该是我听错了。”
而这一头，像是被喊声惊扰了，那只一直抓着船的爪子在顾小林看不到的地方缓缓松开了。
叫了许久都没等到回应，顾小林心里的恐惧感加深，不敢轻举妄动。然而不一会儿，一只红色的眼睛露出水面，刚好出现在他能看见的地方。
顾小林表情惊恐：“？！！”
一股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的瞳孔本能紧缩，下意识大喊道：“救、救命啊！救命啊！”
然而还没等继续呼救，突然，他身子就被一个湿冷触感的东西猛地一拍。
顾小林两眼一瞪，直直地倒下，不争气地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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