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当芙蓉从睡梦中醒来，看着雪白的头顶时，突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就在前一天, 她还在青楼里, 忐忑着等待着要给自己赎身, 忐忑地想着自己的未来，想着接下来的日子要怎么办, 以她的情况，离开青楼真的能找到谋生的路吗
她这样的身份，离开青楼之后会不会被人看不起。
决定要离开的这几天, 芙蓉想了许多许多，基本上每天晚上都要辗转反侧好几次才能睡着，甚至沉睡中还会做噩梦，以至于被噩梦惊醒。
但只是短短一天，甚至只有大半天的时间，她的人生就迎来了彻底的改变。
从来到这个学校开始，她总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晚上陌生的地方, 学校、食堂、宿舍，一切都是那么地陌生, 不仅仅只是跟青楼的情况截然不同, 跟学校之外的地方也完全不一样。
“你们醒了吗”
“醒了。”
“我也醒了。”
芙蓉睁开眼“你们也都醒了吗”
“刚刚天亮就醒了, 外头好安静啊，”睡在芙蓉对面床位的人侧过身，“虽然这床硬邦邦的, 这么小, 而且还在这么高的地方, 可不知道为什么, 昨天睡的好熟啊。”
“我也睡的好熟啊，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睡的这么舒服了，”云莲也开了口，“昨晚睡觉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睡不着呢，结果刚闭上眼没多久，就睡着了，而且睡的还挺舒服。”
“这里跟以前的生活太不一样了，我总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另一人开口，“你们呢”
“我也有这样的感觉，”芙蓉轻声道，同样侧过了身，“好像现在还在梦里，也许等我们醒过来，这一切都会消失不见。”
“嘶”云莲惊呼了一声，把手伸到外面，“芙蓉你骗我，明明就会痛，怎么能是梦呢”
她这一着，同屋的三人都怔了一下，随即同时笑了起来，一开始还只是轻笑，然后小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到宿舍屋子里都充斥着笑声为止。
笑声传了一会儿之后，外头响起了一声轻轻的敲击声。
就在几人以为是错觉的时候，敲击声又一次响起，声音比先前大了一些。
第三次响起时，声音又比第二次响。
芙蓉从床上坐起来“这是不是起床铃啊”
剩下三人都反应过来，也都纷纷坐起来“对，是起床铃，该起床洗漱了，待会儿还要去上课。”
芙蓉走到床位，低头看了眼小楼梯，昨天的时候她还会觉得稍稍有些害怕，但这会儿，她已经能很好地应对走楼梯下床的情况，淡定走到底下。
四人以前的生活其实是日夜颠倒的，只不过这些日子楼里生意不好，她们才逐渐恢复正常的作息。
但这一天，她们的精神状态比之前都要好很多。
没有洗漱太久，只是简单打扮了一下，芙蓉按照之前说好的，分了一套衣服给云莲。
洗漱结束之后，出门的声音响起，她们便结伴往学校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她们遇到了许多人，有些是跟她们一个楼里的，也有些陌生的面孔，去学校的路上，她们身上穿着的衣服稀奇古怪什么都有，有些人特别暴露，有些人特别保守，也有些人为了不暴露，给自己穿上了一层又一层的衣服，就像前一天的云莲一样。
她们被分成了几个班，一个班的人数在30人左右。
芙蓉她们宿舍四个人就被分在了一个班级里。
到教室之后，她们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好在前一天她们已经来看过，这时候只是等了等，就进了里面，各自寻找座位坐下。
芙蓉跟云莲坐在一排，另外两人坐在她们身后一排。
坐好之后，她们都乖乖看着不远处的黑板。
上课铃响起之后，从外面传来脚步声，一个穿着简单的女人走进教室里，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容。
跟在她身后的，是被抬着的两个大箱子。
女人进屋之后，箱子也被放在教室里。
几乎绝大多数的人目光都落在箱子上，唯有芙蓉的一直看着进来的女人。
“先自我介绍一下，”女人走到讲台上，双手撑着讲台，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微微一笑，“我姓容，名牡丹，你们可以喊我容老师，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会暂时担任你们的班主任，以后你们有学习上或者生活上的问题，可以来找我，我很愿意为你们帮助。”
芙蓉微微瞪大眼睛。
“这里是你们的校服，你们的身高和体重都差不多，所以只是简单为你们准备了差不多型号的校服，”牡丹继续说道，走到箱子旁，“我叫到名字的，你们可以上来拿，等我拿点名册”
芙蓉一直都看着牡丹。
云莲兴致勃勃地看着校服，一回头突然看到怔愣的牡丹，推了推她的手臂，低声询问“你怎么盯着容老师看呢是不是跟我一样庆幸教我们的老师是女老师要是男老师，肯定会有点不方便。”
芙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只能选择沉默不语。
“下一个是，云莲。”
“哎，来了。”云莲站起来，走过去拿校服。
之后坐在身后的两人也都拿到了校服。
“最后一个，芙蓉，”牡丹看着一直盯着她的芙蓉，依然微笑，“上来拿属于你的校服吧。”
芙蓉起身，走到牡丹跟前，接过校服，目光依然忍不住落在牡丹身上。
她看了牡丹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她怕，不是怕认错了人，而是怕自己说出不该说的话。
想着，她转过身就要回到座位。
接过她刚刚转身，就被喊住了。
“芙蓉。”
芙蓉回头。
牡丹张开手“这么久没见了，好不容易又见了面，不抱抱我吗”
这一次，教室里所有人，包括云莲都瞪大了眼睛。
芙蓉愣了好久，一直看着牡丹，很久之后，她才回神，快步上前将牡丹紧紧抱住，突然泪流满面“牡丹，呜呜呜，真的是你，牡丹，我还以为永远都见不到你了。”
云莲突然想起什么，蓦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加快脚步走到牡丹面前“牡丹姐，是你吗牡丹姐你还活着你还活着太好了你还活着”
牡丹伸手将她也抱住，低声道“嗯，我还活着，能再见到你们，我真的很高兴。”
这间教室里的人，绝大多数都是原先在一个青楼里的人，她们或许并没有跟牡丹很熟悉，甚至因为在那样的环境里生存，她们并不愿意跟人有太多接触。
可她们知道牡丹。
特别是在芙蓉和云莲将她认出之后，她们也都想起了这样一个早早就带着孩子离开青楼的女人。
青楼里的女人不让生育，所有女人在需要接客开始，每天都会被灌药，毕竟女子生育会对身体带来很大的影响，生过孩子的女人，在青楼里是最低等的。
可牡丹却偏偏意外怀孕了。
怀孕、生子，再到后面因为彻底失去利用价值，病重被赶出青楼。
她们都以为牡丹一个人拖着重病带着个孩子，肯定活不了太久，结果没想到牡丹不仅活下来了，而且比她们早一步已经生活在神灵市里。
更重要的是，牡丹曾经跟她们一样，但现在，牡丹却可以光明正大当她们的老师，这是不是意味着她们的未来或许也可以像牡丹一样生活在阳光底下
想到这一点，众人眼里很快就多了希冀和期盼。
牡丹跟芙蓉她们相认之后，很快让她们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自己走到讲台上站定。
这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她看，恨不得从她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牡丹微笑“我知道你们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会来到神灵市，也相信你们对我这段时间的生活很感兴趣，不过今天的主要任务是上课，关于我的事，课后我们再详谈，可以吗”
“可以”众人立即应声。
牡丹眼中的笑意加深“第一节课暂时不讲新的课程，先给你们讲一讲神灵市的发展史，以及神灵市现在的情况，还有你们未来可以走的方向。”
说到这里，牡丹又看了看众人，见众人依然只是认真看着她，继续往下讲课。
“神灵市最初是田家村”
牡丹并不是真正的老师，严格来说她只能算是临时老师，但这次的讲课任务是她亲自去申请的。
当听说神灵市推出新规，要废除神灵市范围内的所有青楼时，她就一直惦记着这件事。
初期神灵市周围，包括田家村、丰收镇、溪林县甚至临春府等，因为位置特殊，时常会遇到敌袭，一切都只是最基础的，基本上没有高端场合。
后来神灵市接管这些地方，几乎是把这些所有的地方都推翻重来。
现在神灵市市区内人口众多，但基本都是外来普通百姓，大家的生活都只是为了满足日常所需，也没有青楼之类的地方。
牡丹在神灵市住了一段时间，从一开始的警惕到之后的放松，再到打从心底接受神灵市的存在，这期间经历了许多，可有些事也一直藏在她心底。
直到神灵市内传出消息，要废除青楼，同时要在神灵市内找一些特殊的老师，来教授从青楼里被带出来的女子时，她毫不犹豫去报了名，选择了熟悉的地方，最终见到了过去熟悉的朋友们。
如果是以前，她或许不会愿意见到这些熟悉的人，因为见到她们，意味着她也需要回忆过去的痛苦。
但现在，她很愿意见她们，她想凭自己的能力，带这些人离开泥潭，真正回到普通人的生活环境中。
她们想要的，只不过是最普通、最寻常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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