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浪漫民国(6)

    傅从深这日和旧友见面, 就约在宋疏原先唱戏的大饭店。他问宋疏要不要同他一道去,宋疏要去,眼见就快要到年关了,他想去看望方师父。

    方师父还在戏台上唱戏, 唱的长生殿的唐明皇, 生角不如旦角易出彩, 但方师父的唱腔是京中一绝, 宋疏渐渐就听得入了神,直到一道稍显尖锐的嗓音在耳后响起来。

    “哟,这位可是稀罕客啊,怎么不去伺候您的傅爷, 跑来我们这个小破戏班子啊”

    宋疏回头一看, 是位旦角扮相的人物,他细细辨认之后才认出来, 是方师父的另一位弟子,叫赵飞云。

    “赵老板。”宋疏对他颔首,并不愿意和对方起争执。

    谁知道赵飞云仍旧捉住他不放, 嘴角轻蔑的勾起,声音也提将起来,“前几天听说你勾搭上了贵人,知道你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变成凤凰你就飞走呗, 还回来做甚当初个宁死不屈,清清白白的样子,还不是给人做了傍家儿”

    宋疏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也不知道自己是得罪了对方, 他们的位置离后面的舞池、离前头听戏的人都近, 赵飞云喊了这一嗓子,不少人都看了过来,落在宋疏身上的目光饱含着试探和轻蔑,让他很不舒服。

    “我找方师父,与你何干”

    “你还有脸来见方师父,也不怕脏了他的眼”赵飞云道,“有本事你就真做了傅太太再回来,也好提携提携我们,是不是啊”

    此话一出,周围甚至传来了嘲笑声,多是觉着此话太痴心妄想,他不自量力。

    宋疏眉头紧蹙,想要离对方远一些,结果赵飞云捉住了他的手不给他走,言语愈发尖锐。

    忽然,一道懒洋洋声音插了进来“都说什么呢这么有意思,也说给我听听。”

    傅从深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楼上包厢下来了,正迈着长腿从舞池里上来,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周围的人,最后轻飘飘地落在赵飞云身上。

    “傅傅爷”赵飞云愣住了,起哄的客人傻了一半,剩下的僵在原地,逐渐露出惶恐之色。

    舞池里只剩下留声机里流淌的乐曲,台上咿咿呀呀的唱戏声也停了,傅从深像是没发觉众人畏缩的情绪,又问了一遍“刚刚不是挺开心的吗怎么着我一来就哑巴了啊”

    他神色淡淡地钳住了那姓赵的手腕,哗啦一扬手,直接就把人给掀倒了,摔地上坐了一个屁股蹲

    嘶

    “真是晦气。”傅从深把宋疏拢进怀里,托着他的手腕瞧了瞧,果真有了一道红痕,于是他拉下脸,贴在他耳边小声训,“怎么回事啊,你就这样给人欺负”

    他只是还没来得及反击。

    没给宋疏辩驳的机会,傅从深直接搂着他的肩,带着他在所有人的目光中转了一圈,“看好”

    男人抬手拍了拍怀里人的脑袋,狭长的眸微微眯起,警告意味十足“宋疏,我的祖宗,都给老子记住喽”

    舞池里头寂静了一瞬,随即响起附和声,视线重新聚焦在了宋疏身上,轻蔑瞬间褪去,全部变成了惊叹和钦佩。

    宋疏耳根子微微有些发烫,倒不是被这些人看的,纯属是因为傅从深这个形容,他面不改色,唯有嘴巴动了动,用仅有男人能听到的声音在他耳边反驳“胡说八道。”

    “怎么就胡说了才让你出来这一会儿你就被欺负了,不是我祖宗是什么”

    “我没有”

    “傅、傅爷。”两句话的功夫,原先在台上唱戏的方师父终于从前头一路跑了过来,额头上吓出了冷汗,一边抖着要手为傅从深点烟,一边瞄了眼蹲在地上大气不敢出的赵飞云,“对不起傅爷,我真想到这个不长眼的会欺负欺负宋先生,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他一般计较。”

    傅从深没答应,他知道方师父和宋疏关系好,这事儿自然也当交给宋疏决定,他走到一边抽烟去了。

    舞池里头人见他得了空,立刻满面堆笑地想上来献殷勤,只不过男人稍微一皱眉,又被吓得不敢动弹。

    宋疏自然不至于同的方师父的徒弟计较,也不再看那人一眼,与方师父说了一会儿话便回到了傅从深身边。

    “我怎么说你是好非去挤兑他做什么就那么看不得人好么”方师父这才有空去搀赵飞云,抬手狠狠敲在人脑门上,把人逼出了眼泪。

    “我、我也没想到傅爷真的把他当回事儿了。”赵飞云一边抹泪一边瑟瑟发抖,显然是被刚才傅从深的眼神吓坏了,片刻之后又抽噎道,“可是师父他跟了傅爷,您要怎么跟贺先生交代啊。”

    “我还能怎么交代傅爷是我能违抗得了的人么”方师父叹了一口气,把这个徒弟搀回了后台,“希望贺先生能饶过我吧。”

    舞池里,傅从深搂着宋疏伴着音乐轻轻地晃,眼帘半阖,把他的一颦一笑都映在眸底。

    宋疏今日穿了一件翠绿的小袄,又细又白的脖颈像插在瓷瓶里的嫩藕,从瓶口露出小半截,那张脸更是因着刚才那一出泛出了淡淡的粉,看起来霎是勾人。

    “本来还想带去你见见我发小,现在算了,我有别的话想同你说。”傅从深把人抱近了些,低头吻了一下他的眉心,“我想娶你过门,好不好”

    宋疏微微一愣,“怎么突然说这个”

    “你不是不乐意当我祖宗么”男人的手从后面扯落了他的发绳,让他的长发散开,然后低头过去依恋地嗅闻“那就做我太太吧。”

    “”宋疏没吱声,只是乖乖被他抱着,垂眸在思索些什么。

    舞池里相拥的场景从二楼的长廊看去一览无遗,贺遇舟盯着这两个皆不陌生的人影,慢慢掐灭了手里的烟,神色晦暗不明。

    宋疏那日还是拒绝了傅从深的求婚,他心里有个疙瘩没解开,所以不想让对方就这样得逞。傅从深似乎预料到他会拒绝了,也不气恼,反而对他越来越体贴温柔。

    他知道这种事情急不得,但只要他一直把人圈在身边,迟早把他惦记的人都赶跑,迟早生米煮成熟饭。

    转瞬间就到了年关,宋疏想出门,傅从深正好就带他置办年货,原先傅南钧也是要跟着的,但人实在是太多,带着小孩儿不方便,宋疏就把他留在了家里。

    也是幸好没带他,否则骚乱发生的时候,宋疏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集市上买完东西,一行人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街道的人群突然骚乱起来。枪声和玻璃的碎裂声同时在耳边响起,惊恐的人群尖叫着四处逃窜,众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身边的的玻璃外就扔进来了两颗手iu弹,只听“轰隆”两声巨响,商店内部就炸开了。

    意外发生得太突然,宋疏只感觉到被傅从深扑倒在了地上,男人高大的身躯隔绝了炙热的气浪,然后等爆炸的余威散去一些后,男人一把将他拉了起来,半搂半抱地往外冲。方才还热闹的街道此刻已经血流成河,尖叫哭喊响成一片,随处可见血肉模糊的人。

    傅从深带着他跑,一手紧紧搂住他,一边拔出腰间的配枪向暴徒射击,他的枪法是一顶一的好,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也弹无虚发,于是很快打通一条出路,带他跑到了车子旁边。

    司机一直等在车上,见二人上了车立刻就要开走,结果宋疏脸色一白,按住了傅从深的手。

    “我的勾玉”

    集市之前他去了店里裁了几身衣服,怕勾玉缠着头发就取下来圈在了手腕上,结果刚才的兵荒马乱地就给落下了,也不知道落在了哪儿。

    按理说这种时候什么都没有命重要,但是勾玉哪里是普通的东西,宋疏便是死也不能丢的。

    “干什么你不要命了”傅从深把急着冲出去的人给拽回来,简直目眦欲裂,“想死是不是想死你就说一声”

    “不是”宋疏不知道该如何和他解释,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不能丢”

    那里面存着勾陈的魂魄,而他根本不知道丢了会有什么下场。都怪他越来越不小心,居然这样重要的东西都能落下,明明前几个世界都好好的

    傅从深本来火冒三丈,恨不得把他扒光了按腿上狠揍一顿屁股,但这会儿对上人湿漉漉的眼又心软,因为这人看上去是真的很着急,仿佛丢了最珍贵的东西,魂儿都没了。

    心脏像被重重捅了一刀,傅从深一磨后槽牙,把人按在座位上,自己开车门下车,“送太太回去。”

    吩咐司机不惜一切保证宋疏的安全,男人转身,重新冲进了火光连天的骚乱之中。

    宋疏被平安送回了家,但他的心始终悬在外头,他很害怕,他害怕找不着勾玉,更害怕傅从深出事。如果可以,他宁可自己死在这一场骚乱之中也好过傅从深因此丧命。

    一月的寒风刺骨,窗外北风呼啸怒吼,听得人心惶惶。昨夜刚下过雪,他的裤脚方才被浸湿了,正黏黏地贴在身上,屋子里本该很暖和,宋疏却一个接一个地打着寒噤。

    直到外头终于又传来了车辆的汽笛声,宋疏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三两步跑到了门口。

    大门打开,身着大衣的高大男人带进来一身寒气,很快又被隔绝在了屋外。

    傅从深摸了一把面前人的头,对他勾了勾嘴角,把勾玉塞给了他。

    宋疏悬着的心终于终于放下了。

    傅从深习惯性地想搂他,想到自己身上太凉怕冻坏人,他先转去了壁炉边上烤火,一边语气轻松地同宋疏说起了刚才的经历。

    “我他娘的还以为敌人攻进城了,结果就是一群闹事的混球,大过年的净造孽”

    宋疏把勾玉贴身收好,慢吞吞走到了男人身后,轻声问他“暖和了么”

    “啊嗯。”

    傅从深应了一句,刚刚转过身,温软香玉就扑了个满怀。

    “谢谢。”宋疏抱住他的腰,靠在他肩上闷声道。

    男人愣了好半晌,才缓缓抬起手回抱了他,眼底却流露出了一丝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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