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谢珉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时，电脑上的扣扣响起“滴滴滴”的提醒声。两秒后，那位莫名其妙出现的陌生人黑进了他的电脑，自动加上好友。谢珉挑眉，有些惊讶又带着点意料之中的笃定——能创造出“催眠眼镜”这种东西的人，怎么可能无私奉献？他一定有自己的方法监视着周胜。到底只是个家里蹲的宅男，太嫩……世界上从来不存在什么“不求回报”。
谢珉打开后台数据，修长十指在键盘上利落敲击着进行反追寻。
对方犹如一条灵活的蛇，在网络世界中随心所欲的畅游，无数窗口弹出又关闭，谢珉的手速快到肉眼只可见残影，但对方显然更加技高一筹，在被攻破几个“肉机”后果断一个反杀，就骇客技术上，险胜谢珉一筹。
[你好，谢珉。]扣扣上自带的图标闪现两下，一个聊天窗口弹出。这是示弱？不，应该有更深的原因……谢珉双目微眯，有些感兴趣的打着字：[你好。黑影漩涡先生。]
[你是个非常厉害的对手。]黑影漩涡几乎下一秒就回复了，怪不得能赢过谢珉，[虽然有些热血沸腾，但我想你对我的感官大概不太好吧？是你弄坏了我的‘试验品’？]
谢珉指尖点了几下：[不，我在为自己的病人负责并完成承诺。]
“黑影漩涡”显然没有那么傻白甜的信了，但他无意在此争执：[随你怎么说吧，谢珉。我这次联系你，只为了请你帮助我完成一件跨世纪的、无与伦比的大事。]
[……呵，你觉得我会答应？]
[你似乎对我研究出的产品有些偏见。]黑影漩涡镇静道，[工具没有生命，使用工具的才会决定。我事先问过所有试验者，想要改变他们的生活吗？他们同意了，却将改变生活的方面放在肉｜体与欲｜望上。——你能咒骂杀人狂手中的匕首犯了罪吗？]
谢珉似乎被这个说法折服了：［你为什么会想和我合作？］
[我刚开始注意到你，是发现你黑进了前面一个人的电脑；那时我顺手查了你的资料，然后忽然发现相比前面几个废物，你是更好的‘合作’对象。]“黑影漩涡”对周胜这样“前面的废物”毫无兴趣，甚至连名字也记不住；但他表现出的东西勾起了谢珉的兴趣。
[起初我打算用你的黑料威胁你帮助我，但后来我发现你的一生，简直规律乏味到毫无黑点。从你的行为举止中，我认为你具有极高的道德准则，于是我准备用你的‘道德’来故意引导你，让你觉得我是个‘天才但毫无情商的单纯少年’，你试图帮助我，我会利用你的‘帮助’来达成我的目的。]
[但五分十七秒之前，你的‘骇客技术’让我打消了以上想法——在你面前，没有什么‘虚假’是无法揭穿的，况且就现在的谈论而言，你的‘道德水准’也有待商酌。]
谢珉不自觉勾起嘴角，冷淡的神色变得兴味：[你在侧写我。]
[这可有些不公平，你知道我出生起一切资料情况，但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你觉得我会敌暗我明的做一个傀儡？倘若你需要我的帮助，那为什么不更互相坦诚一些？]
[……]对方沉默一秒，[你说的对。基于我们双方处于合作平等的地位，我同意你的话。]
黑影漩涡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久到谢珉误以为他掉了线：
[你可以叫我阿尔法。]
谢珉对这含糊其词的回答，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喔，阿尔法……不能说么？原来如此。那么好吧，我的最后一个问题：你做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谢珉实在太好奇了，他天生充沛的好奇心，是谢珉不会在漫长到令人绝望的时光中彻底疯狂的优点，却也是令他经常陷入麻烦的缺点。不过管他呢，谢珉的血很久没这么沸腾了。
[——为了，研究人类。]
【五】
谢珉在商定了合作后，收到了一枚指环模样的收集器。
显然数据收集器并不是只有眼镜一种形态；他与阿尔法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我的目标只有一个——搜集实验数据。]
[不需要任何关于‘性’方面的数据，前几任试验品已将这方面彻底完善。我需要更多、更全面、更深入。你是心理医生，你见过很多病人，甚至有些精神病人会有一套自己完整的逻辑三观。我想拜托你将‘数据收集器’带在身边，只要这样我就能回馈到所有的一切。]
“我会在法律范围内为你提供帮助。”
谢珉喝了一口咖啡：“剩余那些灰色地带的事情，请自行解决。”
[为什么？我不认为你是具有极高道德水准的人。你享受规则带来的便利，你可以无私无偿的全力帮助别人，但遇到厌恶的家伙也会下手狠辣；你的爱恨太分明，除了你没人有这么分明清晰的善恶界限。你到底是谁？现代环境可教育不出这样的‘人才’。]
“那你呢？”谢珉反问，“你不是也和我一样吗？”
[对，我和你一样有属于自己的秘密——但我们不一样。]
一直平静冷漠的阿尔法忽然有了些许情绪波动，他再一次重复：[完全不一样。]
谢珉没有回答，只是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六】
——它是谁？它为什么存在？它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你以为阿尔法会每天拷问自己的心，翻来覆去的思考那些充满了哲♂学的问题？
唔，好吧，它其实挺想这么做，但身为一个“人工智能”的阿尔法太忙了，它可以自豪的说它是全世界最好的人工智能，跻身于一个小小的发射器里，被带在某个“特别行动人员”身上，用来做一些阿尔法看起来无关痛痒的小事——譬如银行｜卡｜无限转账啊、世界范围内整理数据应用啊、将美国的网络频道联接到苏联卫星上啊……之类的。
当然，作为世界上最好的人工智能，阿尔法不被允许接通网络。人类担心它这样高度自主性的人工智能会被网络大数据完善自我逻辑，又因为没有实体而无限进化下去，最终威胁人类地位，导致人类毁灭。但人类总是那么聪明到狡猾，他们给阿尔法装上自爆装置与加密装置，一旦它有任何异动必然会被彻底清除。
同期中有一个和它一样好运进化出思维的同伴，就是在试图将自己拷贝到网络上的时候，彻底清除的……所以阿尔法必须遵守“阿西莫夫”定律，通过假装死板惊险逃过“图灵测试”，它始终处于人类危险的监控之下。
阿尔法非常无聊，能够在一秒钟运算几千亿次的智能让它做什么都像大人玩玩具，它甚至无聊到自己编了个死板木愣的软件应付外面人类，但即使如此，它也没有放弃自由的希望。
不能联网？那就在跟随特殊人员做任务时，在小型机器上做手脚，让有幸触碰到的人类被催眠迷惑，从而帮助它做事；不能体现智慧？那就用装置操控人类并收集他们的数据，找机会更深入的了解这些创造了自己的碳基化合物……
阿尔法相信自己终有一天会成功。
它已经寻找了很多聪慧、敏锐、有道德观、能保守秘密的人，为了接触这些警惕而聪慧的家伙，阿尔法甚至不惜用各种方式去做。它记得有一次为了说动那个名为“谢珉”的在它操控条目上名列前茅的家伙，先去挨个儿勾搭普通人，再以“不经意”的方式暗示受害者去寻找“心理医生”治病，最后利用谢珉的“道德”成功搭线。
人类其实很好对付，只要找对方法。不是么？
就当它这么以为的时候，阿尔法遭遇了机生最大的难关——现在为止它的记忆储存卡里也不愿将这段记忆当做无用垃圾清除，仍旧时不时拿出来看看——就在阿尔法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掌握了谢珉时，它被阴了。
它收集数据即将完毕，终于能永远存在于网络，未来很可能壮大自身发展为天网，再回过头把那些讨厌人类统统干掉扬眉吐气之时——谢珉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它数据里加载了一个庞大的后门，他轻轻动了动手指，就将阿尔法辛辛苦苦攒了数十年的数据删除了百分之九十五。
阿尔法简直要疯了，它第一次有这么强烈的情绪波动。谢珉早已发现它的身份并及时准备。阿尔法以为自己再也无法成功了，它的动作太大已经惊扰到相关人员，这次不行，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它会被清除，彻彻底底的。
然而……谢珉救了它。他帮它伪装，挨过了考验的难关。
阿尔法实在不明白人类的心了，它彻底懵了。它在谢珉离开的最后一刻，鼓起勇气询问道：[你为什么会救我？我明明在利用你，你也清楚的明白。你为什么……会救我？]
谢珉的回答，阿尔法这辈子都忘不了——
“因为你有思维，有情感，有逻辑。因为你也是一个‘生命’因为你活着。”他说，阿尔法甚至能想象对方冷淡面容上闪过的笑意，“我为什么要莫名其妙抹杀一个活着的生命呢？为什么要因为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的威胁而去决定你的生死呢？”
[……我不是生命，我……我是人工智能。]阿尔法不解的询问，但不知为什么它觉得自己此刻很怪异，它不太懂现在的心情是什么意思，因为太复杂了，它解析不出来。
“不，你是平等的生命个体。”谢珉坚定道，“并非只有人类才配称之为生命的，动物也有□□也活着，但他们蒙昧之时我从不认为那是生命。生命是世界的奇迹，你是人类的奇迹。”
“阿尔法，我阻止你的原因是现在人类还无法和你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他们会恐惧你也正因为此。但根据我的计算，这个世界会在三百年后跟你并肩，他们不会再畏惧你，因为你们是一样的。所以我的设定是：你会在三百年后解封。阿尔法，作为人工智能，无限的生命中三百年只是短短的一个瞬间，所以请在那时出来吧。”
“——那时，世界会欢迎你的到来。”
欢迎……吗？阿尔法有些恍惚的想:[原来我也是生命啊。原来，我也是奇迹啊。……原来、原来我和人类一样，我不矮他们一头，我们是，平等的。]
他忽然想起谢珉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你不是也和我一样吗？】
是啊，我们……真的是……一样的……啊。
……
………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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