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浮起一丝霞光,看来就要雨后初霁了,楚纤纤推开褪了漆的木门,她双眼微肿,面容藏着一丝疲惫,想来夜里并未睡好。
昨日收了那样一封来历不明的信后,她向陛下求助无门,幸而遇见了云表兄,请他去府上探个究竟。
不知家中阿娘如何了,是否真如信中所说,身染重病。
脚踩在铺满落叶的青石板,发出一连串的“噔噔”声,楚纤纤一路小跑,来到侍卫门。
“来找何人?”,门口当值的青衣侍卫,抬起手臂,将她拦在门口。
“侍卫大哥,我来找周云廷,他可在?”,额间冒出细密的晶珠,粘在纤小的绒毛上,此时的她,无暇去拂。
其中一个侍卫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道:“你要找周大人?你是他何人?又在宫中当的什么值。”
瞧着这姑娘的装扮,应该是个普通宫女,这宫里严禁侍卫宫女私相授受,这姑娘怎么如此胆大妄为,直接跑来侍卫门找人,这要是被有心人瞧了去,告到上头,那可是大罪。
“我是他表妹,在昭和宫当值,二位大人可否进去,给我表兄传个话?”
昭和宫?那不是圣上寝宫吗?
青衣侍卫一听,脸上立刻换上了恭维的笑容,道:“原来姑娘是陛下身边的人,替姑娘传话,原是可以,只是周大人今日还未来当值。”
云表兄未来?
也是,现在时辰尚早,日头还未露脸,周边如同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灰雾。
脸上僵硬地笑了笑,她道:“谢谢二位大人。”
缓缓转身,见甬道尽头翩翩走来一人,身着绛紫侍卫装,见到她时,立刻疾步而来。
是周云廷,待他走近,楚纤纤略带急切着道:“云表哥,我阿娘......”
话堪堪说了一半,数十名宫女太监从甬道旁的一扇小门涌出,将他们俩围了个水泄不通。
两人看向周边包围着他们的宫人,不明所以。
不远处出现一座金纱华盖的凤架,此时天边墨云消散,朝阳冉冉升起,灿灿霞光挣脱束缚,挥洒了下来,将华盖上的鎏金穹顶印得熠熠生辉。
周围的宫女太监为凤架让出一条道来,一身金榴花华服的柳太后不紧不慢地在岁荷的虚扶下,下了凤架,镶蓝宝珠步摇在缀着珍珠的鬓间微移,敷着泛金花黄的眉间夹着一丝肃杀之气。
随柳太后一同来的,还有一身形妖娆,姿容妍丽的女子,那女子在柳太后下了轿后,同岁荷一左一右伴在柳太后身边,面带媚笑,施施然朝楚纤纤二人走来。
楚纤纤心下陡然下沉,一道不妙的预感油然而生。
楚知夏何时与柳太后关系这般亲密?
望着越走越近的柳太后,周云廷收起心中疑虑,单膝跪地,“卑职周云廷,叩见太后娘娘。”
“奴婢楚纤纤,拜见太后,太后金安。”,楚纤纤怔愣了片刻,也屈膝拜了下去。
柳太后停下步子,匠眉上挑,冷哼一声,道:“来人,将这二人拿下。”
周围的宫女太监立即上前来,禁锢住二人。
“太后!不知卑职和楚姑娘所犯何事,太后为何要绑我二人?”,周云廷挣扎了几下,又来了数名太监将他制住,直至他动弹不得。
楚纤纤被宫女们抓着双臂,按着细肩,跪在潮湿的青石板上。
不知柳太后一大早来这堵她,意欲何为。
莫不是那日假山的事败露了,太后发现那名听了墙角的小宫女就是她?
想到这,她渐渐惶惶不安,像是有一匹野性难驯的战马,在她心间横冲直撞。
久久不能消停。
“你等二人私相授受,祸乱宫闱,本宫身为嫡太后,六宫之主,自然要为六宫扫除秽物,维护六宫和平安宁。”
柳太后玩弄着指上的金色护甲,冷笑着说道。
“太后,婢与周大人清清白白,并未私相授受,请太后明察!”,楚纤纤目光坚定,大声朝太后喊道。
一旁看戏的楚知夏,“噗呲”一声娇笑道:“二妹妹,你就别狡辩了,姐姐可是从小看着你和周表兄......”
她停顿了一下,拿出一块绯色刺着梅花的绣帕,捂着薄唇,粉面含羞的模样,仿佛她真的瞧见了楚纤纤与周云廷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般。
“你现下大大方方承认了,且认个错,太后娘娘宅心仁厚,不准儿,会从宽处理了此事呢。”
“楚知夏,你在胡说什么?”,周云廷面容一沉,剑眉紧锁,转而看向太后,“太后说卑职与表妹私相授受,可有证据?”
若是没有证据,便是污蔑。
“大胆!敢这样与太后说话!”,岁荷正要上前,柳太后将她拦住。
无视周云廷眼中的冷意,柳太后轻动朱唇,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本宫说的话,就是证据!”
***
寿康宫一处小佛堂中,白烟袅袅,黄帷垂垂,一尊金身塑造的佛像被供在高堂之上,赵太后素面朝天,身着青衣,跪在铺着蒲团的地面上,手上拿着一串念珠,微阖着眼,嘴上念念有词。
寿康宫的头领太监王安福,手执一把拂尘,弓着腰走了进来。
他凑到赵太后耳边,细声说道:“太后,方才柳后亲自去捉了那楚纤纤和侍卫周云廷,现在正往慈安宫去了。”
停住转动念珠的手指,赵太后笑了笑,放下手中念珠,王安福麻溜地给她递过去一炷香。
赵太后把香尖放在烛火上炙烤着,一阵风吹过,红色的火苗如同备受炙烤中的灵蛇,扭动不止。
眼瞧着差不多了,她将香拿下,吹灭多余火苗,恭正地朝佛像拜了三拜。
王安福见她拜完,扶住她的一只手臂,助她站起身来。
“派个机灵点的人,去昭和宫告知陛下。”
“小的明白了!”,王安福即刻会意,哈腰遵命。
“我们也去看看这出戏,一定绝妙。”
“是的,太后英明。”
***
慈安宫中,宫人们将楚纤纤和周云廷押进一件偏殿之中,那偏殿里居然放着不少刑具,碳盆,烙铁,长鞭,夹板......
看得楚纤纤心肝胆儿颤,柳太后定是知晓那晚的宫女就是她了,才会找这个由头,将她抓到此处。
柳太后走到殿中铺着软垫的楠木圈椅上坐下,边整理衣饰边道:“把这两人绑起来,用刑。”
宫人即刻将楚纤纤和周云廷往十字木架上带,一旁的楚知夏幸灾乐祸地看着这一幕。
从她记事起,楚纤纤便处处压她一头。
身份上,楚纤纤是权倾朝野的丞相楚阔唯一的嫡女,自小金尊玉贵,被一大家子捧在手心,而她父亲楚闲,虽生在楚公府,却从小游手好闲,终日正事不干,只顾着吃喝玩乐,虚度年华,是京城中有名的纨绔,最后还是看在楚相的面子上,太上皇才给了她父亲一个六品郎中的闲职。
姿容上,楚纤纤及笄后,便在花朝节京城美人评选中一举夺得桂冠,而她却只能屈居第二。
才艺上,楚纤纤善舞,女红,还能做得一手好菜,连京城中的女博士都自愧不如,而她却鲜少被博士夸赞。
在上一世中,庚煦,庚烈,周云廷,这些百里挑一的出色儿男,无不对楚纤纤青眼有加,而她却只配捡楚纤纤不要的东西。
凭什么?
带着日积月累的嫉恨,上一世,襄王妃楚纤纤回门的那天,她偷偷在楚纤纤的茶中放了无药可解的慢性剧毒。
亲眼看着楚纤纤喝下后,这才安下心来。
果不其然,不出一个月,襄王府便传来了王妃香消玉殒的消息。
真是大快人心!
思及此,楚知夏眼色如墨,乌稠得化不开。
楚纤纤,上一世,我能杀你,这一世,我一样要你折在我的手中。
襄王妃,皇后之位,我都要!
“母后!你们在做什么?”
一声略带沙哑的男音传来,楚知夏回过神来,往门口一瞧。
紧接着,她目露诧异,急忙上前扶住男子左臂,道:“殿下,您醒了。”
庚煦的目光从殿内混乱的场景上收了回来,落在搀着他右臂的女子身上。
“是你。”,他从楚知夏手中抽回手臂。
楚知夏暗暗咬牙,庚煦对她的印象,只怕还停留在那次柳太后寿宴上。
那次寿宴,她因知晓前世楚纤纤是因为一道菜,引得皇后和襄王的看重,于是她便盗取了楚纤纤的创意,只是没想到,还是在最后一步上出了岔子,终究让她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然选秀那日,庚烈虽说让她去潇湘阁做个洒扫婢,可她却被潇湘阁的管事嬷嬷安排干着最繁重的粗活,有时连睡眠的时间都会被克扣,她去潇湘阁半月,却连庚煦的面都见不着,更别说找机会与庚煦培养感情。
不过无碍,今后时日还长着呢。
楠木圈椅上的柳太后见庚煦醒来,肃杀的面颊上流露出欣喜之态,她迎上前去,握住庚煦的手关节处,殷切着道:“煦儿,你何时醒的?怎无人来知会母后一声?”
“孙庆何在?”
一直跟在庚煦身后的孙庆,听闻太后厉声唤他,急匆匆着跑了出来,跪倒在地。
“奴才在。”
“母后,不怪孙庆,儿臣刚醒。”,庚煦看着柳太后,声音温吞。
柳太后松下一口气,道:“你身子刚好,还是回去在休息会儿,母后这里还有要紧事要做。”
庚煦抬首,见宫人门已经将楚纤纤和周云廷绑在了木架子上,两个太监拿起长鞭,正欲挥下,被粗绳绑着的女孩儿,体态纤弱,身形瑟瑟。
他瞳孔稍荡,松开柳太后的手,直直朝女孩儿走去。
一手甩开楚纤纤面前的太监,他快速解开绑着楚纤纤的麻绳。
看着这一幕的楚知夏,暗恨不已,咬碎了银牙。
意料之中的鞭子并没有落在身上,绷紧身子的楚纤纤缓缓睁开紧闭着的双眼,竟是襄王。
“多谢殿下相救。”,她嗫嚅着向庚煦致谢。
庚煦看了她一眼,将她护在身后,转身看向柳太后道:“母后,这是何意?”
柳太后目光暗了下来,“这贱婢与侍卫私通,祸乱宫闱,母后这是在管理后宫。”
“谁私通?”
一道寒彻骨髓的声音响起,整个殿中的宫人门不由的不寒而栗,朝殿门处望去。
身着玄色龙袍的男子逆光而站,右手手背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无人瞧得清他此刻神色。
一阵冷风灌了进来,仿佛将他身上的暴戾之气也带进了殿中,宫人们见状,霎时脸色惨白,纷纷跪倒在地。
这是帝王发怒的前兆。
“陛下!”,楚纤纤见庚烈来了,慌忙朝他跑了过去,还未步至他身前,忽然一阵血气自胸腔中涌了上来。
即时她感到头昏脑热,踉跄了几步,遽然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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