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色染上了少女水嫩的面颊,几缕顺手勾在耳后的雾发,因她窘急而挣洒了出来,紧贴着粉颊,如散烟霞,娇羞欲滴。
“老夫人,不是的......我......我和公子不是......”
一边无措地支支吾吾,一边在心中暗悔自己急着反驳,这会儿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尤其是身旁的那男子眼中直射过来的灼人目光,似要将她烫伤了。
“唉咯,你莫要骗我老婆子,我都听双儿几个说了,你和觅儿是牵着小手儿来这的,觅儿不小了,早年吃了那么多苦头,老婆子我时日也不长咯,还想早日看着他有人照顾着,成个家,生个大胖小子。”
老太太笑得眼睛快眯成了一条线,伸手轻拍了楚纤纤的手背,转头却又板着脸对双眼通红的白妤说道:“觅儿家的也由你去备好一套芙衣,这不用我老婆子去操心吧。”
“阿娘放心,这事媳妇定然办妥。”,白妤声音沙哑,眉间夹杂着丝丝憔悴。
“备梅衣。”
几乎是脱口而出,庚烈淡漠的语气中隐隐有几分坚定之意。
老太太和顾寻之皆一怔,看向庚烈,空气霎时凝固了一般,四周都静了下来。
轻轻放在膝上的手指不安地曲了曲,楚纤纤双眸微睁,心怀疑惑,梅衣是何物?芙衣又是何物?
“......大少爷,只有过了三聘九礼,才能着梅衣,你不如先娶了楚姑娘为妾,稍后再抬为正室也未尝不可呀。”
率先开口的是那端坐在顾寻之左手边的新夫人——小红,她今日打扮得甚是艳妍,满头珠光,身披着不合时的华衣,再配以矫揉的姿势,倒真是故作姿态。
“你能着梅衣,她会不如你?”
庚烈冷瞥了小红一眼,将目光投到身旁一脸天然懵的少女颊上,心下涌起一阵不快,贴近了她的脸,阴恻恻地说道:“嫁不嫁我。”
若答不嫁,现在就宰了你。
这句话是楚纤纤自己臆想出来的,可他那墨黑的眸子中分明就流露出这个意思,她不由地打了个冷颤,乖乖糯糯地点了头:“嫁。”
声音比绣花针落了地还细,又像一株洁羽,轻轻拂过男人冷硬的心。
小红被庚烈一语反噎,她即刻瘪了涂着厚脂的嘴,朝顾寻之的怀中钻去,两臂缠上男人的脖颈,不停摇晃着嗲道:“夫君~你看他啊!红儿不过是好心提醒他,他竟然,他竟然......”
哼,不过是个在顾府蹭饭的,竟敢对我无礼,不日我就是顾家的女主人了。
她心中得意洋洋,面上却不显,一副好心被折的悲伤模样,楚楚可怜。
“好了好了,红儿不得无礼,阿兄只是不善言辞罢了。”,顾寻之柔声哄好了小红后,对庚烈说道:“阿兄,官家娶妻可是要上报朝廷的。”
一边说着,一边朝庚烈投去眼神暗示,示意庚烈只要稍稍配合一下做做样就好,又不是真要办昏礼。
虽说他是一城太守,可他的俸禄却并不高,且不说顾府一大家子全指着他吃喝,前不久防旱他可是砸了不少私银进去。
眼下若真要办两场礼,他可真供不起。
“那便搁着。”说完,庚烈执起木筷,从面前的圆盘中夹起一只包子,放在楚纤纤的小碗中。
“一套衣服罢了,就做两套梅衣,觅儿喜欢,不办礼不就成了。”,老太太笑道。
“老太太,那媳妇这就往布庄传话去了。”
“去去去。”老太太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连一个眼神也不愿给白妤。
自己的夫君和自己的贴身婢女你侬我侬,生儿育女,而她的儿子却躺在那个昏暗的屋子里,见不得天日。白妤站起身来,朝主位上的老太太福了福身,退下,随即走出门外。
碗中洁白的包子皮面上还冒着绵绵的白雾,楚纤纤盯着它,眼神中透着迷茫,这一切发生的太过虚幻突然,她还未能完全适应过来呢。
午后,白妤将楚纤纤唤入房中,屋内覆着清雅桌布的红漆圆桌上安放着两只香木长匣子,上面雕刻着梅花在雪中绽放的图样。
白妤将两只匣子打开,道:“纤纤妹妹是客,便先选一件吧。”
两只匣子中盛放着嫣红的红绡,面上精刺着数朵红梅,缀着玲珑无暇的珍珠,恰似冬日里的寒梅凌霜傲雪,栩栩如生,可见绣娘绣工了得。
抚了抚衣质,柔软亲肤,这一抹红是嫁衣。
手指顿住,楚纤纤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白姐姐,今早老夫人口中说的芙衣是何物?”
白妤闻言,轻笑道:“纳妾时穿的昏服,衣衫上绣着粉芙蓉,就此得了这个名儿,梅衣是娶妻时该穿的衣衫。”
少女恍然,眨了眨明亮的双眼道:“那,小红的为何也是梅衣?”
此问出口,楚纤纤便后悔了,难不成顾寻之要为小红休了白妤?那她岂非挑了白妤的伤口。
“阿娘要求夫君娶小红为平妻,如此一来,孩儿降世便是嫡子。”
白妤淡淡地说道,面上已无伤神之色,只是那双空灵的眼中还露出淡淡斩不绝的哀戚。
这,竟要娶她为平妻。
原先她不过以为顾寻之是要纳个妾而已,却不曾想是娶妻。
想起今晨小红得意洋洋的神色,和那老夫人对白妤嫌恶的样子,楚纤纤不禁为白妤捏了一把汗,好在顾寻之对白妤也算是疼惜有加,一个女子,膝下养着个病儿,遭到婆母厌恶,丈夫又被逼着纳妾,若她再无夫君疼惜,这日子怕是没法儿过下去了。
“夫人,我来了。”
门外传来一声熟悉的娇音,楚纤纤听了几日,自然知晓是谁。
一名婢女将小红扶进屋来,小红还是清晨那打扮,满头珠翠,看着都累人,也不知她的脖子酸不酸。
小红故意行地很缓,挺着腰腹,慢慢踱到白妤面前,仿佛她现在已然大腹便便的样子。
“这嫁衣可真是美,妹妹就谢谢姐姐了。”,她盯着桌上的衣饰,眼中有道粘腻的目光直射出来,牢牢钉住那衣,移不开眼。
“同我还客气什么,这是你努力得来的。”,白妤冷笑着道。
“姐姐这是在怨妹妹,不曾告知你一声吗?可是妹妹原本是要告诉姐姐的,是夫君不让妹妹告诉姐姐你,妹妹也是别无选择啊,不过姐姐放心,妹妹我这也是为了姐姐着想。”
小红越说着,白妤的面色便越是苍白几分。
“姐姐放心,我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今后我们共同抚养他可好?”,小红伸手执起白妤的手,怯怯地说道。
从旁人来看,都会以为她们姊妹二人情谊深厚,可只有与小红对视的白妤瞧见了她目光中掩不住的得意之色。
白妤漠然抽出双手,道:“你收好梅衣回屋去吧。”
小红毫不在意白妤冷淡的态度,转身悠然着瞧了一眼静立在桌边的楚纤纤。
不就是个跟野男人私奔的贱婢,也配的上梅衣?
嘴角勾起一道讥讽的笑,她命令着一个婢子道:“把她身旁的那个匣子包起来,带回白怜院。”
那匣子中盛放着的,正是楚纤纤触过的衣衫。
***
傍晚,夕阳西斜,余晖笼着妆点了不少红绸的太守府,忽而乍起的鼓乐,惊飞了栖息在树上的寒鸦,一时间,附着在叶片上的白霜如雪般簌簌落在一尘不染的地上,慢慢消逝了。
太守府内的一处礼堂中,红绸轻扬,灯烛通明,高堂之中贴着一个大大的描金边喜字,红木台上的五福果堆得比人还要高上几分,老太太就端坐在高堂之下,红烛的光辉照耀在她容光焕发的面上,身上还穿着一件大红绣金蝠袄子,显得精神气儿十足。
老太太不停地笑着与身边围着的妇人们说着话,还时常“咯咯”笑出声来,与她恰恰相反的正是白妤,白妤只静坐在一旁,默默平视着前方,未置一言。
厅内宾客并不算多,只因顾寻之是再娶平妻,所以顾家并未大摆筵席,只是请了族中人来凑个喜气,乐呵乐呵。
内厅的朱门打了开,身为新郎官的顾寻之大步走了出来,红襟带随着他轻快的步履而纷飞起来,一袭红衣衬得他白皙的面庞上神清气爽。
白妤见他来,慢慢站起身来,从身旁的婆子手中接过那些迎新娘子的物件,轻移步履,走到顾寻之身边,泰然自若地将手上的朱盘交给他。
顾寻之瞧了盘中的物什一眼,目光回落到娇妻淡漠的面容上,眼中露出几分歉意,他唇微微蠕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挣扎了片刻后,还是轻声说道:“夫人,为夫向你保证,今后再不负你。你信我。”
闻言,白妤笑了笑,又微微摇头道:“夫君快去迎新人入礼堂吧。”
“夫人,我......”
“不好了!不好了!”
顾寻之话还未完,就被几声高呼打断。
一小厮满面惊惧地从外边跑进屋来,他发丝凌乱,头上的青帽已在奔跑中掉落。
“发生了何事?这般慌急。”
顾寻之面上冷了下去,沉声说道。厅内的宾客们也纷纷回过头来瞧着这边。
“少爷......少爷......红夫人,红夫人她不好了!”
顾寻之猝然睁大双眼,声音也拔高的好几分:“你说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那朵妖花!红夫人手上长出了那朵妖花!”
厅内人一听“妖花”二字,瞬间涌起一片躁动,坐在椅上的老太太笑容僵在面上,渐渐被惊愕的神色淹没,缓缓站起身来。
这时,楚纤纤和庚烈步入厅内,正巧听见了这骇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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