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战国的夜总是特别澄净，星空非常美丽，璀璨的银河连接整个暗色天幕，漫天都是闪耀的星光，此时此刻，夜还不深。
巫女大人一定不知道，这漫天的流萤是多么令人沉醉心动，就像是巫女她给人的感觉，是一样的。
缘一的小屋就在她的旁边，因此这般奇异美妙的景象很快就被她从窗外捕捉，一旁的侍女随着她的视线看去，顿时响起好几声止不住的惊呼。
说什么，一定是家主大人请来的巫女。
是了吧，岩胜那孩子不知为何，像是受了刺激一般没日没夜地挥刀，多日来累积的疲惫一股脑地击垮了这孩子，幸好之前派遣去的侍女回报说现在已无大碍了。
幸好，幸好。
耳边还传来轻声交谈声，继国夫人一直保持着盯着远处屋檐的姿态，那一片的澄黄光晕已经渐渐消退，只有几点盈盈闪烁的萤火在檐角下交织，轻飘飘地落下去。
落下去，快要看不见了。
她突然生出了一种奇异的惊慌，她想，要是无法亲眼见证这种绚烂的话，灵魂就仿佛缺失了一小角。
像是紧紧攥着心脏的手加大了力量，让她忍不住站起身来，身边交谈的声音戛然而止。这一刻的想遇见巫女的情绪，好像治愈了连年的病痛。
“不要跟上来。”
不顾侍女的阻拦，继国夫人挥退了所有人，单独朝着那个方向疾步走去。蜿蜒的回廊上传来短促的脚步声，距离已经很近了，厚重的和服重量也变得轻飘飘了，她忍不住越走越快。
——想要亲眼去见证，想要去触碰。
02
流萤断续光，一明一灭一尺间，寂寞何以堪。（注①）
阿萤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夫人直直地看着她，眼眶中有晶莹泪水一闪而逝。她只好稍微低头，善意地错开了目光。
巫女想要将她的泪水拭去，却突然想起之前随身携带的手帕已经落在了那位数一数二的大妖怪身上，这下她只好将手背在身后，指尖光芒一闪而过，洁白手帕被灵力轻而易举织就而成。
阿萤动作轻柔，如丝的触感轻轻按压在眼前这张柔美的脸上，将泪痕抹去。明明已经为人母亲，这个举动还是让夫人脸颊微红。
“不要哭啦。”巫女安慰道。
她们坐在了木廊的缘侧上，通过缘一支撑着母亲左边的动作，阿萤很快就察觉到这位夫人的身体出了一点问题，巫女伸出手去，越过缘一落在夫人的和服袖子上。
温暖的热量一点点传递过去，继国的夫人微怔着，缘一不动声色地看了阿萤一眼，专注地盯着巫女白皙如玉的手臂，指节纤纤如玉。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夜色带来凉爽的微风，将阿萤的长发吹拂到缘一的脸上，带来一种冰凉的痒感，鼻尖嗅到巫女发上的浅淡香气，他很清楚阿萤在为母亲大人治疗，那熟悉的光芒时不时闪过，收到心中的指引，缘一抓住了巫女垂落的长发。用一种不会让人感到不适的力道，慢慢收紧。
阿萤能够感觉到缘一的小动作，顺从地向着他的方向侧了侧身体，巫女以为这只是小孩子的心血来潮，纵容着无声应允他的小小任性。
继国缘一的眼中闪过笑意，弧度很小地扬起了唇。他的视线循着长发至上而下游移着，不经意间，对上了侧前方隐蔽转角下，兄长大人的视线。
“！……”缘一的眼神呆滞了一下，继国岩胜向着光亮处走了几步，好似刚刚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突兀止住脚步，咬着唇转身离去。
缘一的视线追寻着兄长，直到岩胜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他才有些失落地垂下了暗红的眼眸。
03
好像不行。
阿萤抬起了手指，轻皱着眉想要再试一次，但是被一双略显冰凉的手握住了——巫女看向了继国夫人了然的眸子，她摇头，无声地拍了拍阿萤的手，笑弯了眼眸。
——转瞬即逝的光芒比恒久的黑暗更让人寂寞。
而一旦见证了这样的景色，就连死亡也不显得可怕了。
已经，足够了啊。
04
巫女目送着追寻而来的侍女将继国夫人带了回去，低头看了看缘一和她交握的手，安慰地拍了拍男孩的肩膀，“缘一君，我明天就要告辞了呢。”没有错过他突然抬起的脸，“因为我的旅程还没有结束，无法停留太久呢。”
况且，还有重要的人在等着我。
继国缘一沉默着，抓住了阿萤的手指，“家主大人——”他开口说道，“打算在我十岁的时候把我送去当僧侣，我不想去。”
那双暗红色的眼睛对上了巫女的，阿萤好像明白了缘一接下来要说什么，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在那之后，我可以，跟着你吗？”男孩低声问道，另一只手攥紧了衣角。
阿萤无法拒绝这样不安的缘一，或者说是这孩子的请求，没有多加考虑，“好啊，我答应你。”
巫女蹲下来与继国缘一视线齐平，阿萤笑着将男孩瘦弱的身躯揽入怀中，“我等着你，这是我们的约定。”
“就这么说定啦！”阿萤拉着缘一的手，轻轻摇晃了几下，“在此之前，我们要按大拇指——”
巫女笑得简直像是一个小太阳，缘一也扬起了笑脸，重重地点头。
“——嗯。”
这样的未来，真的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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