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陶子安他们放学后都会去看望张奶奶。
花花也每天跟着他们一起去医院,虽然不能进去,但它也乖乖地蹲在门口,似乎能离奶奶近一点也好。因为来的次数多,保安都认得它了,看它这么听话,偶尔还会逗一逗它。
陪着花花的人会打视频电话,让它和张奶奶通过手机见面,只不过,终究不能真正地碰到。
白天,陶子安他们照常在学校上课,尽管张奶奶的病情来得突然,但生活还是要继续。
陶子安依旧和平日里一样,像个小太阳,还是中二款的,班上的同学都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倒是庄旭更沉默了。
他因为张奶奶的事,联想到了当初陶子安病重的样子。那时候,医院专家都束手无策,甚至认为他可能活不久了,但陶子安熬了过来,还痊愈了,简直可以被称为医学奇迹。
这次,张奶奶的肝癌晚期,医生预估最多只能活三个月,老人家身体不太好,恐怕更短,而现在距离张奶奶得知结果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庄旭想,会不会再一次出现奇迹?但张奶奶本身似乎就没有多想活下去,而且奇迹要是能一再出现,也不会被称作奇迹了。
课堂上,语文老师站在讲台上,给他们讲阅读理解。
试卷上的这篇阅读,偏偏正好是写死亡的。
有人说:人这辈子一共有三次死亡。
第一次是你的心脏停止跳动,从生物的角度来说,你死了。
第二次是在葬礼上,认识你的人都来祭奠,你在社会上的地位就死了。
第三次是在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死后,那你就真的死了。这被称为终极死亡。
从此,不会有人知道,你来过这个世界。
庄旭盯着这段话,有些出神,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他转头看向陶子安,发现他随意地转着笔,神情很平淡,似乎什么事情都影响不到他。
过了一会,陶子安感觉到了视线,也歪头看过来。
庄旭对上了一双漆黑干净的眼睛,纯粹得过分,容纳不下任何东西。
庄旭忽然想到,原本他以为陶子安在张奶奶面前表现得和往常没有区别的样子,是为了不让她因为病情心情不好,但现在再认真看,陶子安好像没有对死亡的畏惧不安,这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件事。
如果他是不懂生死的小朋友,没有概念,无动于衷很正常,但陶子安是明白死亡意味着什么的,而且那还是感情很好的张奶奶,不是陌生人。更何况,即便是陌生人死了,一般人也会唏嘘可惜一声。
那陶子安为什么会这样?
庄旭愣住,然后被轻戳了一下手,回过神,对上了陶子安疑惑的眼神。
都是他的错觉。突然发生那样的事,不自觉就胡思乱想了。
庄旭摇了摇头。
陶子安恍然,一副明白他到底怎么了的样子,拍拍他的肩膀,安慰说:“发现题都不会做,觉得自己太蠢所以很伤心是不是?没事,本主人不嫌弃你蠢的。”
庄旭额角青筋一跳,一把抓住肩上的手,按在桌上。
陶子安挣扎,想把手抽回来,但被压得牢牢的,脸都憋红了,也没成功。
庄旭抓着他的手整整一节课。
陶子安气到炸毛,低声骂:“放肆!”
庄旭呵了一声,反倒捏着他的手指玩了起来。这在陶子安看来,妥妥的是挑衅。
等到下课铃响,陶子安终于忍不住了,直接扑过去,恨不得咬他。正好这时,庄旭放手,没了那股阻力,陶子安猛地向前,一下撞进了毫无防备的庄旭怀里,竟然把人带倒了,两人一起摔在地上,发出不小的动静。
瞬间,所有同学都看了过来。
后桌的男生看热闹不嫌事大,起哄笑道:“你们打架啊,老师都还没走呢。”
陶子安坐在庄旭身上,摔得晕乎乎,整个人都是懵的,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而被他压着的庄旭疼得抽气,后背发麻,肚子上还坐着个人,要死了的感觉。
庄旭顺手扶住陶子安的腰,痛苦说:“快起来,你压死我了。”
很嫌弃的语气,但如果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的耳朵是红的。
陶子安原本是要爬起来的,听到这话,又不急了,反而故意用力往下坐,撑着他的胸口,俯身低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幸灾乐祸:“你活该。”
后桌男生看到这一幕,再次发出怪叫:“噢噢噢——”
这时,一双皮鞋走近,停在庄旭身后。
老师的声音幽幽响起:“陶子安,庄旭,跟我到办公室一趟。”
庄旭仰头向上看,坐在他身上的陶子安也抬头。
老师扶额,有些心累,“你看你们,这像什么样子?拍狗血偶像剧吗?赶紧分开,起来!”
他们两人都到了办公室,并排乖乖站着,被教育了整整十分钟,直到上课铃响,班主任才勉强放他们回去。
整个挨训过程,班主任也不怎么满意。
“庄旭,你脸红什么?现在知道心虚愧疚了?”
庄旭听到这话,脸上一烫,心里慌乱了下,故作镇定说:“……有点热。”
“陶子安,你为什么不看我?觉得我错怪你了?”
陶子安瞅了一眼旁边的庄旭,不满嘀咕:“本来就不是我的错,是他先招惹我的。”
班主任:“他打扰你,你可以跟老师说,不用扑他身上去,搞那么大动静,全班同学都看着,这样好吗?”
陶子安瘪嘴:“异世之王的面子不能丢。”
班主任感觉自己鼻梁上的眼镜都要碎裂了,没好气道:“那这样,你在这里扑,扑够了再回班上。”
一般来说,任何学生都听得出老师是在说反话,不敢乱动。
但陶子安抬头看了老师一眼,点头,还真转身就要扑向庄旭,报复回去。
班主任:“……”
我错了,他还真敢。
班主任立刻拦住他,可不想在整个办公室出名。
偏偏陶子安还一副“你这人类怎么如此善变”的样子,不情愿停下。
班主任:“……”
算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和中二病较真的。
他也不是没试过叫家长,但陶子安的家长和他一个风格,完全不觉得中二病有什么问题,一副我的孩子永远都是对的熊家长典范,溺爱过分。
最终他只能向教导主任学习,心累地挥手,“你们回去上课,以后别在班上捣乱就行,出了学校,你们爱怎么扑怎么扑,我都管不着。”
庄旭和陶子安就走出办公室。
放学之后,陶和豫接他们去医院。
走进病房的时候,庄母还难得地露出了笑容,跟他们说:“好像有些好转了。”
住院这几天,张奶奶的情况日益糟糕,身体消瘦极快,几乎变成了皮包骨,因为腹水肚子鼓得很高,宛如孕妇,内脏器官的剧痛让她睡不着觉,只有用热水袋烫肚子才舒服一点。
但今天,张奶奶鼓胀的肚子明显消了下去,说是不那么疼了,精神也变好了很多,意识清晰,还能和人说说笑笑。
病房门口,庄旭看到这一幕,氛围温馨,心里也松了口气。之前张奶奶那样痛苦,他们看着也难受,现在感觉一切都要变好起来了。
但站在他身侧的陶子安,看向病房里面,眼眸漆黑,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她就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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