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婳失魂落魄得很,竟满脑子都是方才二公子那张如玉雕琢的脸。
她看着脚下的路,疑心是药效太深,愈是强调不能去想,反而愈发抹不去他那张惑人至深的脸。
梅衾忽地顿住,宝婳脑袋便轻轻地磕在他的背上。
宝婳如梦初醒,连忙退开。
结果这时候才发觉自己竟然一直牵着梅衾的袖子。
她讪讪地松开手,“我一直都牵着爷的袖子?”
梅衾唇角噙着笑意,“是啊,离开的时候,你一直牵着我的袖子。”
宝婳终于感到有些脸热,她这样做,三公子竟也能好脾气地纵容着。
难怪走的时候,梅襄看着她的眼神都一直有些怪异。
她一个奴婢,在梅襄面前这样,岂不是一副仗着三公子宠爱的模样挑衅对方?
梅衾与她道:“宝婳,二哥他人很好,你不要想太多了。”
宝婳见他这样信任对方,一肚子的话就更不敢说出,只能吞着石头一般,沉默地点了点头。
回到绣春院后,梅衾忽然问宝婳生辰是什么时候。
宝婳小声地答他,“我也不记得从前的事儿了,所以也不记得自己生辰。”
梅衾对此也不奇怪。
许多人生来便要多些坎坷,莫要说生辰,可能连自己父母是何人都无法清楚。
“倒不如选一个自己喜欢的日子,作为生辰也好。”
宝婳摇头,她没什么特别喜欢的日子。
梅衾也不勉强,“都随你了,只是纯惜她们在生辰这天可以多领些月钱,讨个彩头……”
他话未说完,就瞧见宝婳急忙改口,急得小脸都涨红些,口中嗫嚅着,“生辰……生辰还是得要的,不如就定在今天吧?”
“我今天就能拿到钱了吗?”
宝婳眼巴巴地望着他,好像从来没有见过钱一般。
梅衾见此,颇是忍俊不禁。
“就这么心急吗?宝婳。”
他含笑望着她,虽一点都没有责备的意思,但还是让宝婳感到有一丝难为情。
她从前总听人说“视钱财如粪土”的话,多半都是君子正义凛然的做派。
想来她在再君子不过的三公子面前表现得这么喜爱粪土,定然是很不匹配三公子文雅的气度。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并没有什么不妥。”
他甚是善解人意地解开她的困窘,“只是既然你迟早都会拿到这这笔钱财,也可以选择不说出来。”
不说出来,旁人就不会知晓她贪财的秘密。
宝婳脸红地点了点头。
梅衾问她:“你第一次过生辰,可会有什么愿望?”
他对身边的下人果真是极好的,一言一行都无比耐心,从不会刻意端着高贵的架子。
宝婳愈发能理解旁人以伺候他为骄傲的心态。
可三公子问她有什么愿望……宝婳忽然有些犹豫。
三公子一直都没有主动与她说破那天晚上的事情,难道也是在等她主动吗?
她迟疑地看着梅衾,见他果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他还用温柔的目光鼓励着她,让她主动说出。
他是高贵的三公子啊,这种事情,怎么能叫他主动说出来呢。
她搅着袖子,终于在梅衾的注视下下轻轻道:“我……我想做三爷的姨娘。”
梅衾微微一怔,见着宝婳面颊灿如霞云,耳根顺着脖颈下去,都泛着淡淡的粉色,显然已是羞赧不堪。
“宝婳……”梅衾的声音仿佛轻叹。
他眼中微微无奈,唇角仍维持着微笑,“这件事情便同方才‘君子爱财’是一个道理,你想要什么,就自己去做,不必说出来。”
在梅衾看来,喜欢他的人那么多,就连官家小姐亦是有过大着胆子与梅衾诉过情意。
但他从不会阻挠。
她们喜欢自己又不是什么罪过。
倘若有那等缘分,他自然也不会拒绝。
所以喜欢一个人有时候不必说出来,直接去做。
若宝婳做到了,让他动心,他自然也会接受了她。
宝婳听到这话如释重负一般,微微松开了紧攥住衣襟儿的手指。
她仿佛受到了莫大的鼓舞,目光殷切地看着他,叫他唇角笑意不由得加深。
入夜之后,宝婳便仔细地将梅衾的话又在心中琢磨一遍。
三公子的话其实并不难以理解,他不要宝婳说,只要宝婳去做就够了。
宝婳便怀着自己要怎么做才能做的好的想法渐渐入眠。
第二天早上她再去上房伺候时,梅衾却发了热,正是昨儿夜里受凉。
纯惜将所有丫鬟包括宝婳在内都呵斥了一顿,随即领着几人跪在了梅衾床前。
梅衾目光扫过她们,缓声道:“这件事情不许说出去。”
纯惜错愕,“可是……”
梅衾抬手阻了她余下的话,“只是寻常的伤风罢了,我并不想因这点小事令你们为我受罚。”
传到他母亲那里,她们怕是很难不皮青肉紫。
待伺候梅衾喝了药后,他又躺下去歇息片刻。
宝婳见紫玉同夕桂在屋檐下道:“爷总是这样爱护我们这些下人,咱们往后必然要豁出性命去照顾爷,方能回赠他这份情谊……”
宝婳凑到她们旁边赞成地点了点头,“是啊,咱们一定要好好伺候爷。”
她一开口,紫玉同夕桂便吓了一跳。
宝婳就瞧见紫玉看着自己的目光似乎恶狠狠的。
“哼,谁要跟你一起。”
她说着就气呼呼地拉着夕桂到另一处去,极是排斥宝婳。
宝婳茫然地看着她们,正是一头雾水。
待宝婳恹恹地离开,夕桂才扯着紫玉袖子劝道:“都是爷身边伺候的人,这样不好罢。”
紫玉转过脸去又哼了一声,“谁让她勾引爷,你瞧爷对她笑了多少次了,她之前还是个丑八怪,听说拜了狐仙娘娘才突然变得漂亮的!”
她说完还觉不解气,又补上一句“不要脸”。
宝婳变得漂亮在她们一部分眼里已经是罪过了,最可恶的是她似乎一来就分走了三公子大部分的微笑,这让大家都感到了深深的危机感。
毕竟梅衾以往对大家都一视同仁。
这时候倘若突然杀出个能叫他偏爱的丫鬟,其他人只怕心肝都得哭得稀碎。
于是接下来的几日,几个丫鬟轮番地贴身伺候梅衾,而宝婳却备受排挤,不是帮忙端药,就是帮忙打水,而梅衾的身边,她们一个个儿都跟防贼一般不许她靠近。
一连几日,宝婳终于也发现自己被人排挤了。
宝婳难过坏了,也气鼓鼓得不去理会她们。
直到这天送完汤药,梅衾主动将她叫住。
宝婳委屈得像个小媳妇,真是想叫人看不见都不行。
“宝婳,这几日我似乎都没怎么瞧见你了。”
宝婳甚为失落,“她们不许我靠近爷……”
梅衾牵起唇角,温柔安抚道:“宝婳,这种事情也一样需要你自己去争取,我若帮了你,其他的丫鬟只会更不喜欢你的。”
而她们不喜欢宝婳的理由也并不难理解。
都是小女孩儿,心思同样单纯到一眼看得到底。
无非便是妒忌了从前样样比不上她们的宝婳一夕之间变得漂亮起来,算不得什么。
宝婳凝眉想着他说的“争取”,心中渐渐生出一团极大的迷雾。
他已经不止一次在提示她要争取,可她要怎么争取?
宝婳仔细地盯着梅衾,希望能得到些提示。
梅衾神情温柔,宝婳便脸颊微红,留意着四下无人。
她似羞到了极致,终于在梅衾目光的鼓励下扑到他的怀里。
“我……我一定会好好争取,早日当上爷的姨娘。”
梅衾微微张开手臂,怔了一瞬。
他低头瞧见宝婳紧闭着双眼,脸颊红扑扑的,一副豁出去的模样。
明明是她扑着他的,可她香软的身体却还在颤抖不已,似乎这一个举动便耗光了她所有的胆量。
梅衾回味过来,无奈一笑,用着不轻不重地力气将宝婳轻轻推开。
他的手指扶在宝婳的肩上,语气平缓道:“宝婳,我们现在这样不合适……”
他想了想,道:“至少在白日里就是一件很不合适的事情。”
这里随时都会有人进来,如果撞见了,少不得又要叫她受委屈了。
他垂眸温柔地注视着宝婳,见她双眸清透,如溪流清甜,纯而不腻。
他想他并不讨厌宝婳。
只是她时不时的与他表明情意,有时真是叫人无法抗拒。
梅衾手指抚过她柔顺的鸦鬓,语气恍若赞叹,“宝婳,你的头发也很漂亮……”
他的声音多出一丝不同以往的情绪,对她轻缓说道:“我是你的主子,权势比你们都大,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需要你自己主动,明白吗……宝婳?”
宝婳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眸中似懂非懂。
隗陌出府几日从外面回来时,见梅二公子还是生龙活虎的模样。
隔了这么久,破了元身之后的后患也迟迟没有出现。
这让管卢大大地松了口气。
管卢问他:“隗先生,你看怎么样,我们二爷是不是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了?”
隗陌为这事情疲惫不堪,见他主仆二人还心大得很,随手摘下腰上一串玉珠放到梅襄面前。
“不知道二爷的功力如今见长没有?”
梅襄扫了他一眼,将那玉珠握起把玩几下,对他没甚耐心地说:“想来一口气弄死十个隗先生不成问题罢。”
话音落下,那玉珠被他拢入掌心,须臾之间,化为粉灰。
隗陌轻咳一声,目光朝外飘去,假装没有听见,口中念念有词,“二爷啊二爷,你要想办法逃命去了。”
梅襄不耐地抖落长指间的粉尘,“说人话。”
隗陌摸着鼻子道:“就是说,爷很快就会感受到功力尽失的感觉,体会到普通人遇到迫害时的无能为力的痛苦。”
他的表情微微感叹,仿佛说的是他自己。
梅襄目光阴沉地望着他。
管卢惊愕,“爷会变成普通人?”
隗陌摇头,“那古方上的调息之法本可压制二爷身上的毒性,可如今因为爷破了身,那方子也成了一张废纸。”
“如今我只能让二爷施针加以服药,将那毒性集中在一日内,一日过后,便可恢复功力,若不施针服药,则会发作五到七日,且时日无定。”
管卢说:“那咱们给二爷施针服药,也只要护住二爷这一日不就可以了?”
隗陌面露嘲意,“你猜国公夫人她知道不知道?”
如果她不知道,就不会花这么大代价来让梅襄破身。
可见国公夫人比任何人都清楚梅襄当年中的是什么毒。
所以她不会错过这次机会的。
“隗先生,最快可以什么时候清除毒性?”管卢急坏了,连忙问道。
隗陌挠了挠下巴说:“半年吧,爷那七年之功也不是白修的,半年之内,我尽量让爷除去身上残余的毒性。”
即便他是个神医,他这回也不敢再夸下海口。
不过半年内如果梅衾被别人杀了,那就不在他保证的范围内了。
即便如此,管卢的脸色仍然凝重。
他看向梅襄,却见对方漫不经心地开口询问:“什么时候开始?”
隗陌打量了他一眼道:“从二爷感觉自己浑身乏力的时候就可以开始。”
梅襄唇角的笑意减淡,长睫在眼下落了层淡淡阴影,语气流泄一丝倦躁。
“那么,现在就可以开始了。”
隗陌喝着茶顿时呛咳。
梅襄合上五指复又张开,恨透了这种无力之感。
方才那股粉玉化尘的力量如同被风卷走一般,他的内息里空空荡荡,半点力气都使不出了。
这隗陌回来的,可真是及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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