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还没落山,一盏盏华灯已上,这座辉煌的都市从来没有耐心等待。
“榕树里”咖啡厅里聚满了下班后的年轻人,热闹的好像九十年的迪厅。王思年跟在服务员后面,在偌大的咖啡厅里绕的迷迷糊糊,突然觉得这黑乎乎的设计好像盘丝洞。
高琳琳今天请了假,来得早,占了个卡座。她看着精神还好,大波浪卷打理的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的化了大红口红,只是双眼皮肿着,想来是今天哭狠了。
还没等王思年坐下,高琳琳就用格外轻快的语气招呼道:“喝点儿什么?我请客。”
她这人从大学认识那会就这样,要强,天大的事也没有面子重要。
王思年没有戳破她的伪装,接过菜单:“这么好,那我可要宰大户了,这单子上贵的东西一样来一杯吧。”
嘴里开着玩笑,手上指着猕猴桃汁跟服务员说:“来杯这个,冰的。”
“不喝咖啡?”高琳琳有些意外。
王思年动了动被高跟鞋磨得生疼的脚,“戒了。”
高琳琳到像是悟出来什么:“这是在备孕呢?”
还没等王思年回答,她突然有点落寞的说:“真好。”
这天再这么聊下去就不成了,再说王思年也没有秀恩爱的心情,干脆单刀直入:“你还好吗?”
“成城这个狗日的!”这一声河东狮吼吓了王思年一跳,说话的人却不是高琳琳,而是刚刚急匆匆赶来的大学同学肖爽。
“你也来了。”王思年有些诧异,以为高琳琳这次来只是找她参谋,没想到把直肠子肖爽也叫上了。
难不成是真想分手?
“琳琳今天和我一说,可把我给气坏了,这tm什么玩意,在一起这么多年了,说勾搭同事就勾搭同事。”肖爽气的比当事人还真情实感,“我早就说成城不靠谱,渣男一个,你非不听。找个狗男人,还不如单身保平安。”
端着猕猴桃汁的服务员被这一通气势恢宏的演讲给镇住了,半天不敢过来。
王思年只能站起来,接了她手里的饮料,转身嘱咐肖爽:“小点声,别让人家听见了。”
“怕什么,我们又没做亏心事。”肖爽喝了口冰水,蓬勃的怒火压不下去,调转了枪口,“王思年你这两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么谨小慎微的,我都快不认识你了。你这么怂,小心徐建爬到你头上作威作福。”
猕猴桃汁是勾兑的,香精与水分了层,上面一团乌嘟嘟的绿,下面是泾渭分明的白。王思年拿吸管把浮着的冰压了下去,搅了搅,杯子里就重新开始了创世界,从一团混沌中慢慢分出清明。
高琳琳打圆场:“好端端的怎么扯到年年身上了,她和徐建都在一起十年了,好得很,你就别操心了。”
肖爽心直口快,说完了看王思年不吭声,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我瞎说的,别走心啊。你和徐建可是咱们班硕果仅存的一对了,得坚持!我自罚一杯嘿嘿嘿。” 说完,端着冰水一饮而尽。
善意的无心之语好像裹在煎饼里的香菜渣,挑不出什么错来,但是对不吃香菜的人来说,是怎么挑也挑不干净的糟心。
“这次是真要分手了?”王思年没理她,转向高琳琳。
“成城让我抓到了。”高琳琳顿了顿,喝了口咖啡似乎在掩饰自己的哽咽,“捉奸在床。”
高琳琳和成城爱的轰轰烈烈,分分合合这么多次,她以为和他有了默契,没想到自己还留在原地,对方却走远了,还是以这么一种不堪的方式。
“你搬出来还是成城搬?”王思年问。
这种交往多年的感情,两个人吃在一处,住在一起,朋友圈都是交集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分个手和离婚没什么差别,伤筋动骨。
“我搬。”
“那住我家吧。”王思年几乎和肖爽同时说出了这句话,说完两个人都笑了,找回了点大学时的默契。
朋友之间就是这样,再多安慰的话这时候听着都像怜悯,不如一点现实的支持。
“你那儿有徐建,不方便,我孤家寡人的,还是来我这。”肖爽替高琳琳做了主。
她突然把声调挑起来:“哎呀我好讨厌现在的气氛,没个男人又不是死了人,丧什么呢!”
“就是,两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不是到处都是么。”王思年被这气氛感染着,松快了起来。
“要我看,年年今天也别回家了,都住我那儿。咱们几个老阿姨去三里屯蹦迪去,勾搭勾搭小哥哥。”肖爽提议道。
高琳琳今天第一次真心实意的笑了:“什么老阿姨,明明是小姐姐。”
王思年跟着一起笑起来,肖爽真是馊主意专业户。
恍惚间又回到了十八九岁的时候。也是一个夏天,马原老师在讲台上嗡嗡嗡地说着什么,讲的她昏昏欲睡。肖爽捅了捅她和高琳琳,悄声说:“别睡了,走啊,k歌去啊。”
三个女孩子趁着课间跑了出去,刚下公交,突然下起了大雨,把他们浇的寸步难行。几个人只能跑去路边的酸辣粉店,又冷,又抖,看着彼此落汤鸡的样子,笑得直不起腰。
嗡——
桌子上的白色手机震个不停,打断了王思年的思绪。
“怎么不接啊?”高琳琳疑惑道。
王思年已经瞥到了来电人。她不想接,这久违的松快让她感觉舒服。
那通电话刚变成未接来电,微信提醒紧接着就进来了。
“是不是找你有急事,赶紧看看。”高琳琳问。
王思年只得解锁了手机。
【外面下雨了,你没带伞吧。】
徐建在微信上说。
王思年把手机调成了静音,对高琳琳和肖爽说:“没事,推销保险的。”
“我们快走吧,我都等不及了。”肖爽摩拳擦掌。
思年拿着包起身,跟在后面。推开门,外面是扑面而来的潮气,带着连日散不去的酷暑,湿哒哒的很不爽利。
果然下雨了。
“我叫车吧。”王思年看了看天,缩回屋檐下面,打开手机,“咱们去哪个店?”
半晌没有听见回答,只有高琳琳惊讶的声音响起来:“好久不见啊。”
王思年抬头,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打着伞,在雨中沉默地看着她。
那是她熟悉的爱人。
徐建冲高琳琳礼貌的点了点头:“雨下大了,我来接年年。”
“哎这怎么行啊,我们正要——”
还没等肖爽说完,高琳琳赶紧打断她:“我们正要打车回家呢,徐建你来的正好,赶紧带年年回去吧。”
肖爽被人劫了胡,但毕竟是人家未婚夫,心里不爽,也不好说什么,嘴撅的能栓头驴。
王思年张了张嘴,像缺水的金鱼吐出了几个干渴的泡泡,还没到嘴边就啪的破了,最后出来的只有抱歉的话:“下次再聚,算我的。”
***
徐建顾忌着王思年穿高跟鞋,走的很慢。伞往她这边斜,没多久他的肩膀就濡湿了一小片。
好在车停的不远。坐在车子的皮座椅上,空调冷风吹了出来,王思年打了个哆嗦。
徐建侧过身来,把王思年那边的出风口关了,然后状若不经意地问:“怎么不接我电话?”
王思年看着那张一开一合的嘴。嘴唇很薄,她尝过那个滋味,里面是火热的。
“我只说下班之后要去见高琳琳,没告诉你是去哪里见她。”王思年转过头,靠在椅背上。
徐建握在方向盘上的手紧了紧:“我知道。”
“你开了定位查我。”这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
徐建沉默了。
就在王思年以为他会一路安静到家的时候,徐建突然开了口,声音是喑哑的。
“我没办法。”他顿了顿,继续说,“两年前那件事之后,我就没办法了。”
说完,他下意识摸了摸带着腕表的左手。
不知道是因为这句话,还是这个动作,王思年收起了自己的咄咄逼人:“我饿了。”
徐建温柔地笑了:“我们去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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