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只是回了条微信,王思年的手却出了汗,有些潮腻。
她死死盯着屏幕,直到老孟发来【已报名】三个字,心里憋着的那股劲才缓慢卸了下来。
偶尔叛逆一回,虽然有点后悔和忐忑,但也莫名兴奋。
干脆再煮包方便面庆祝一下得了。反正死猪不怕开水烫,横竖都是一刀剐,先把徐建不让干的事都干了,再看看怎么跟家里人坦白。
王思年的精神胜利法发光发热,她放下手里淡而无味的牛奶,欣欣然起身。
锅里煮面的水咕嘟咕嘟冒出泡来,热烈而喜悦。
就在此时,厨房窗外突然呼啦作响起来。
王思年拿着筷子侧脸往外看去,是散乱的树叶在团聚的气流中上蹿下跳。
起风了,看来是要下雨。
果然不过转眼的功夫,夹杂着泥和土的雨滴就顺着敞开的窗缝潲进来,濡湿了一小片窗台。
糟糕,阳台上还晾着衣服,千万不要被淋湿了。王思年吸取上次的教训,先关了火,才往阳台上跑。
男人尚未干透的衬衫高高挂起,在涌进来的大风中,与女人晾晒的长裙纠缠在一起。
啪的一声,窗子被王思年关上了。
室内平静下来,两件衣服自然而然的垂下,成了两条不相干的平行线。
***
徐建的车刚停在公司的停车场,雨就下大了。
他坐在驾驶位,欣赏着雨刷规律而快速的摆动,第一反应是联系王思年。
“你出发了吗?”
“还没呢。”对方吞吞吐吐。
王思年在这件事上不积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以至于徐建在听到这个消息时,第一反应不是失望,而是无奈的笑了。
“那就先别着急出去了。”他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温声说,“天气不好,回头再去。”
“嗯。”这回对方倒是回复的很快。
“哦对了。”他拿起副驾驶位上的公文包,随口提起,“餐馆我打电话定好了,地址我发给你。你能不能通知老田一声?”
“没问题,定的哪天?”
“今天晚上。”
“这么快?”女人小声嘟囔了一句。
“好久没见了。”男人停了停,语气格外柔和,“当然是越快越好。”
说完,徐建下了车,举着伞不疾不徐的走进雨里。
虽然停车场离主楼位置不远,但地面溅起的水还是很快打湿了他的西装裤脚。
徐建其实很喜欢这样大风狂作的日子,这让他想起那场别人眼中梦魇般的海难。
对他而言,骇人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剧烈的气象变化——那没什么恐怖的。
狂风亘古不变的越过无垠深海,扫过高峰之巅,在岩石上刻下纵横的侵蚀痕迹。
它从来不会说谎,但人会。
他这么想着,用指纹解锁了门禁,透明玻璃门在眼前徐徐打开。
公司在启东大厦的16层,除了总裁办公室和独立会议室,剩下的都是简约开放式设计。全景落地窗平日里看着透亮,现下却显得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更加壮观。
助理知道他的习惯,早就将该审批和报备的文件整理好,放在了办公桌上。
这两年公司运营状况一直喜人,从位于西二旗一个人的小作坊,一路快速发展到了如今近两百人的规模。目前在研发的风自记纸数据提取技术,又是国家|□□|普查与预警里的重要环节。如果能吃下这个大项目,明年在新三板挂牌也不是不可能。
业内不少人说,徐建有背景。
不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后生,怎么能接连啃下业内不少老牌企业都啃不下的硬骨头?
每次听到这个说法,徐建只是高深莫测的笑一笑,久而久之真就坐实了传闻。这倒给他对外谈事增添了不少隐形的便利。
其实哪来的背景,他有的不过是比旁人多的那么一点抽丝剥茧的耐心。从混沌中重生,若不想再堕入深渊,他必须这么做。
……
沉浸在工作中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直到“嘟嘟嘟”的定时闹钟恼人的响起时,徐建才抬起头。
他面无表情的拉开抽屉,从夹层里掏出一个乳白色小瓶,倒出两粒药来。没有喝水,仰头干吞了。
苦涩的滋味化在嘴里,男人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因为这点不愉快的滋味至少证明一切都还是安全的,可控的。
刚刚开抽屉的动作,意外带出了一张纸,飘落在地上。
男人俯身捡起来,纸上用黑色签字笔写着两个名字。
他端详了一阵,淡淡笑了。然后唰的撕掉了写有“唐宁”的那一半,用力揉成了团,随手丢进废纸篓里。
留下来的纸上,只剩下了一个名字。那三个字看上去孤零零的,好像在等待命运的审判。
***
对于和田亚志重修旧好的这顿晚餐,徐建下了点功夫。
他定的地方属实不错,是城里有头有脸的木禾私厨,米其林二星。
这几年北京高档一点的宴请,都流行请吃私房菜。倒不是说连锁的饭馆不好吃——其实对这种饭局来说,味道倒还是其次了,关键是意境。
而这家私厨就胜在这儿。
一进门,亭台楼阁,曲水流觞。干冰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喷,让人恍恍惚惚犹如踩在云端。
三五好友包下这个颇具禅意的园子,染香品茶,吃点清淡饮食。安静,上讲究,当然也昂贵。
田亚志一进门,发现整间园子就坐着徐建和王思年俩个人,忍不住调侃道:“哟呵,徐总你可以啊。真发财了?”
这句“徐总”声调拔的挺高,语气有点阴阳怪气。
相较于徐建的定制西装和王思年的真丝长裙,他身上那件橘黄色T恤显得和周围雅致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老田你别寒碜我。”徐建端起紫砂壶,给他斟了杯碧螺春,“谁不知道你才是富二代。听年年说你买了辆新跑车?是你奶奶家的老房子拆迁了吧。恭喜你,顺利实现财务自由。”
哥儿们相见,互揭老底是保留曲目。
“不敢麻烦徐总倒茶,我自己来。”田亚志落了座,从他手里抢过杯子。
男人没有过多拉扯,笑了笑,放开了握着的茶壶。
王思年没想到这俩人一见面就针尖对麦芒,连忙打圆场,招呼服务员:“人都到齐了,上菜吧。”
“吃饱肚子在聊天。”她笑着补充道。
“……鱼子酱品宴?”
也不怪田亚志惊讶,连王思年都觉得,今天的排场有点大了。徐建不像是在求和,倒像是在给对方下马威。
这家私厨每日菜单都是固定的,容不得人选,而当晚的宴题就是鱼子酱。卷轴一样的菜单呈在王思年手上,连前菜带甜点足足有九道。
开胃菜是春秋御品鲟鱼籽酱。
骨瓷碟上摆着小小的一只银汤匙,周围鲜花锦簇,顶尖一小撮黑乎乎的东西。
王思年放到嘴里,轻轻一抿,一口就没了。什么鲟鱼味儿都没尝出来,就单尝出点咸味。
——给她吃真是浪费了,和牛嚼牡丹差不多。
“老田,你最近都在忙些什么呢?”徐建彬彬有礼的问。
田亚志跟个斗鸡似的:“徐总不是说了吗,我都实现财务自由了,自然是在家躺着了。”
“挺好。”徐建施施然喝了口茶,完全不上套。
气氛颇有些尴尬。
好在第二道菜很快就上来了,是牡丹虾墨鱼沙拉冷头盘。
男人慢条斯理剥了一只牡丹虾,轻放到了王思年的盘子里。
王思年夹起来放进口中,虾肉紧实鲜甜,确实好吃。
“你吃你的,我自己来。”她嘱咐完徐建,一个没忍住,又夹了两只到盘子里。
抬头时却无意间发现,田亚志没动筷子,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田亚志你快尝尝这个。”王思年笑的和气,“真比鱼子酱强多了。”
“你不是对牡丹虾过敏吗?”田亚志冷不丁的问了一句,语气严肃起来。
“啊?”王思年一脸懵,“谁说的,我没有啊。”
“不是说你,我在说他。”
她顺着田亚志的目光看去,发现对方指的是她身边的男人。
而徐建听见了二人的对话,把手中咬了一半的虾尾放在盘中,停下了咀嚼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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