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向内骤然推开,兰翎神色难得有些外露的慌张,在房内环视了一周却没看见人影,床榻之上却也是空空如也。
雕花窗子半阖露出细小的夹缝,依稀可见薄雾在云间游动,月儿半遮着面纱时隐时现,空气之中却弥漫着一股似有若无的……
血腥味!
兰翎负手依靠在墙边,眼神定定看向一处,忽然抬手指尖暗藏着气韵流动,一道光华从指尖挥出犹如利刃出鞘,眼前的蔽目结界像一层脆弱的薄纸,瞬间在他面前化成虚无。
陆景辞背对着他微弓着脊背蜷缩成一团,两道清晰流畅的蝴蝶骨投过那层白衫显露一二,明明兰翎已经破开了他的结界,居然依旧默不作声。
兰翎狐疑轻声唤道:“师尊,你怎么了?”
陆景辞捂着心口早已经是强弓之弩,一双剪水秋瞳里雾蒙蒙一片模糊不清,压下喉间的铁锈血腥味,强行故作不耐烦状,语气有些发冲:“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兰翎蹙眉,方才那一番担忧之心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好心当做驴肝肺,嘴上说着师尊早些休息,心中将陆景辞骂的狗血淋头,刚满脸阴郁的转身,还没走出两步,就听见背后噗通一声。
他寻声往后看去,发现陆景辞倒在地上蜷缩着颤抖,兰翎脸色霎时一变,忙上前蹲下身子试图搀扶起陆景辞。
却发现他苍白的薄唇上晕染上一抹殷红,雪白的领口触摸惊心的血梅,陆景辞昏昏沉沉只感觉五脏六腑都错了位,豆大的汗从额角流下,忽然被一个温热的怀抱搂住稳稳的拦腰抱起。
还他妈的是个公主抱!
身下接触到柔软的床褥,兰翎端来热水替他擦去嘴角上的血迹,陆景辞方才忍耐着许久那张嫣红的唇瓣被咬的血肉模糊。
兰翎蹙眉,伸出指腹轻轻在他颌骨处一捏,陆景辞便松开了嘴,闭着眼睛睫羽脆弱的轻颤,简直和平日里那个晚娘脸是天壤之别。
兰翎看着在他嘴角轻轻擦去血污,那张鲜润嫣红的唇瓣此刻因为痛苦微微喘息,他看着脑中一片混沌,就这样轻抬指尖像蜻蜓点水轻点摩挲了上去。
果然和想象中的一样。
又软又凉。
陆景辞什么都好偏偏是长了张嘴。
又叫人喜欢又叫人生厌。
不过至少此刻他在他手下不说话乖顺亲人的时候,还是喜欢多一些的。
陆景辞忽然呜咽了一声,眉心皱起一座小山丘,那颗红痣在额间汗珠映照下红的像血一般,下意识的偏过身子背对着他,蜷缩成虾米状,抬起手张嘴森白的牙齿狠狠的咬了上去。
压制住了喉间的痛苦,却也鲜血淋漓。
兰翎忽然感觉心里不是滋味起来,一股无名火在他背对他的时候徒然升起,就连这样也要防备着他吗?!
他手里带了几分恼意,抓住陆景辞的肩膀一个使力,本欲将他拉起来,却不料他昏昏沉沉身子柔软瘫倒在了他的怀里。
兰翎的手忽然在他的肩膀处停滞住了,怀里的人身上带着好闻的冷梅香气,和这个人一样是天上的皎月,水中的幻影。
可手中温热的触感却告诉他,至少此刻的人是在他眼里的手心里的呼吸里的。
大概是兰翎身上温热的体温,如坠冰窖感觉周身森冷刺骨的陆景辞下意识的抓住他的袖子微微往他怀中蜷缩了几分。
兰翎感觉怀中的人就像一块没有体温的冰块微微颤抖着,他心里又酸又涩,缓缓搂紧了怀抱,将他搂了个满怀,语气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温柔,“别咬自己。”
伸出手腕轻触他紧闭的嘴,“咬我。”
陆景辞不能咬嘴只能张嘴狠狠咬住了兰翎的手腕,殷红的血瞬间顺着手腕滑落,血珠滑过青色的血管流向苍白的手臂,隐没于衣袖之间。
陆景辞感觉嘴里温热的液体竟然是一种诡异的甘甜,馥郁的香气,顺着他的舌尖暂且抚平了他汹涌的绞痛,像艳丽的夹竹桃一般蛊惑麻痹了他所有神经。
兰翎抬起另一只手,在陆景辞柔顺的乌发之上停悬了片刻,半晌后轻轻抚摸了上去,一下又一下,温软又缱绻,一字一句像是在叹息又像是安慰。
“乖,我在。”
兰翎怔怔看着陆景辞的侧脸,黑幽幽的眼底有些迷茫,有什么东西渐渐在他心尖破壳而出悄悄生长起来。
他在看见陆景辞痛苦的恨不能求死的时候,就知道了他压抑在心底的叫喊,如今喧嚣挣扎呼之欲出。
他原以为的憎恶怨愤,却在他一个蹙眉之间便土崩瓦解,烟消云散。
……
“唔,还活着吧?”
陆景辞施施然睁开眼,张开五指在眼前挥了挥,是尚在人间没错。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果然不论经历几次蛊毒发作都让人痛不欲生,他微微叹了口气支起身子,脑海中忽然闪过几幕零散的片段。
昨夜他居然梦见了兰翎,梦见他抱着他一整晚哄着他睡觉,最羞耻在于自己还把人给咬了,陆景辞揉了揉眉心,试图淡忘那个离奇古怪的梦境。
起身走出两步,忽然目光一凛想到方才他遗漏的细节。
不对,他昨夜分明是倒在了地上,最后一丝余力布下了结界,怎么一早他在床榻之上苏醒,结界也被人破了?
他低头看向身上这件银丝直缀长袍,干干净净雪色纯白。
最最最关键所在,就是他昨夜那件染了血污的白衫究竟是被谁换了?!
思及此处,陆景辞青天白日感觉背后出了一身冷汗,该不会是……
“嘎吱…”
门在此时被由内而外推开,兰翎今日穿着一件黑色长衫,袖口以白色云纹利落的束缚,面色如常端着食盒走了进来,一碗清淡的素面冒着诱人的香气。
陆景辞不动声色的坐下,兰翎便已经将筷子递了上来,嘴角翘起两颗小小的酒窝盛满了甜腻的美酒,“师尊,我做了鸡汤素面,你尝尝看怎么样?”
可惜后者目光却只注视着他手腕处绑了一圈纱布,“你手怎么了?”
此话一出,两人俱是沉默,陆景辞心里一阵翻江倒海,昨夜那犹如亲身经历的一切果然不是梦,有些纠结犹豫开口问道:“你昨夜来我房间了?”
兰翎沉默片刻,黑澄澄玻璃珠似的眼瞳看着陆景辞,倒映出他神色凝重的脸,“师尊,我不会说出去的。”
陆景辞:“……”
得,这是全都知道了……
“可是……”兰翎蹙眉昨夜师尊那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模样他竟是有些后怕,“师尊昨夜究竟是怎么了?”
陆景辞心里OOC警报声迭起,果然按照原主的性格绝不会舔着脸去告诉兰翎他在背后所做的一切,我这都是为了你好等等这些酸话。
陆景辞觉得一阵头疼,随便折了个借口,道:“心窒的旧疾罢了,当初不慎伤了心脉,索性如今也不打紧。”
他这脸色摆明了是不想再深究下去,兰翎也只好就此打住。
只是早点将将吃完,就有一个小姑娘慌乱跑进陆景辞房内,定睛一看原来是城主夫人身边的碧翠,只见她神色慌张语无伦次,“道长,我们夫人……狐狸脸……不是…狐狸是夫人……”
陆景辞听的云里雾里,什么狐狸什么夫人,忙安抚小丫头道:“别急,你慢慢说。”
碧翠捂着胸口喘了几口粗气才冷静了些许,语含惊恐道:“今日一早夫人在房内忽然发出一声惊叫,我们几个忙进去查看,却……却看见……”
碧翠像是回忆起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瞳孔骤然紧缩,惊颤道:“我看见……我们夫人的脸成了一张……”
“青面狐狸……”
……
等他们几人赶过去的时候,城主夫人宋慈的院落里里外外已被一周家兵看守了起来。
守在门口失神落魄的赵管家瞥见陆景辞一行人的身影,眼睛顿时一亮希冀的望向他们上前道:“道长你们总算来了,我们夫人她……”
赵管家忽的噤声,只推着他们几人往内走,再不敢胡乱言语什么,只叹道:“各位还是自己去瞧瞧吧,唉……”
“孽债啊……”
陆景辞听的一头雾水,何为孽债,直到踏进那屋门,花玉生见他们到此脸上的愁云也不曾消散,反而眼底沉寂不愿开口,像是暗匣里的秘密将要公之于世,有些闪躲。
陆景辞的不解也在掀开宋婉的帘子后烟消云散。
他原以为宋婉不过是被狐妖邪祟附身后轻微妖化罢了,看着眼前那张青面狐狸人身的宋婉,陆景辞心下不由一沉。
那张本来皎洁如玉的脸如今长满了青灰色圆毛,脸部尖细只余一手掌大小,脸下裂出一道凹陷连接嘴鼻两处,真就和狐狸无两般区别了。
苏虞上前拿起折扇一头微微掀开宋婉的胳膊,裸露出的肌肤呈现出金绿色斑纹自下而上逐渐加深,撂下帘子他朝外走去,折扇轻敲手心眼中精光一现,似有若无的余光瞥了一眼花玉生。
勾唇一笑眼里却无一丝笑意,道:“花城主可否告知在下,这玉面狐狸皮是哪里弄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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