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兮无话可说,看了一眼喻朝盛和喻连庭二人,然后指指怀里的喻辞,比了口型:阿辞年纪小,坠马受了惊吓,容易胡思乱想,你们俩态度温和一点。
这话……喻朝盛心里笑了笑,说得也就只有小兮自己会信,小八是什么德行,他们做哥哥的还不知道吗?
趴在寂兮腿上的喻辞,没听到声音,好奇的挪了挪脚,思考自己这几下子,能不能把两人赶走。
没想到的是,却听到喻连庭和喻朝盛看到寂兮“说”的话后,一齐点点头,“小八,是六哥刚刚态度不好,今日来看你,我是特地给你带了补品的。”
“是啊小八,四哥也带了你最爱吃的小黄鱼干,你得赶紧好起来。”
好了之后,就回你的东宫去。
喻辞心里暗暗讶异,他这两个哥哥还可以啊,这都能忍住。
那好,就不要怪他继续放大招了。
喻辞闷闷从寂兮腿上爬起来,然后坐直身子,看向两人带的东西。
冬虫夏草,枸杞子,何首乌。
……真当他不知道这些药有什么用吗?
补肾,我看应该补的人是他俩。
“姐姐,你看,这些补品有问题。”喻辞指着东西,委屈至极。
但是,他忘了一件事,他的姐姐天文地理无所不晓,文武双全德才兼备,却不了解医药。
寂兮看着补药,只能从名字上知道,这些药是对身体有好处的,具体是补什么的,就不知道了。
而喻连庭正是把握住了这点,因而寂兮只是看了看补品,然后安慰似的拍拍喻辞的手,“没有的事,我还在这呢,他俩不敢搞什么鬼。”
“对对对,若依小八之言,我俩可真是冤了,好心送补品,却盖了这样一个帽子。”
喻朝盛神色间不无道理,只叫喻辞气得牙痒痒。
忘了姐姐不懂医药这茬,他这点劲儿都没地使。
而看着喻辞不得劲的样子,自觉扳回一城的两人,又赖在摄政王府吃了顿午饭才走。
至于为什么他俩最终还是没办法愿意走呢。
因为……他们被整了。
“姐姐啊,今天的菜好多跟鱼有关的呢,是不是你特意吩咐厨房做的呀?”
喻辞爱吃鱼,这是皇室众人都知道的。
寂兮没说话,面上神色自若,心里却在想:是我特意吩咐的,但现在这个情况,我也不能说出来啊!
说出来的话,很容易就让朝盛和连庭看出来,她本身的态度了。
喻辞看到她的反应,不消多想就明白过来,显然,姐姐她又陷入了朝堂政斗了。
问题不大,他一个人就能气死对面两个。
这顿饭非得让他俩膈应死。
“啊,这个五香仔鸽味道真好,姐姐你尝一尝。”喻辞说着就给寂兮夹了一块肉,然后满脸期待的看着她吃。
寂兮顶着六道目光,食不知味的把菜送进嘴里,然后憨憨一笑,假意答道,“味道确实不错,朝盛,连庭,你们也吃点。”
两人顺着话夹了菜,三人都在品这五香仔鸽时,喻辞眼眸划过一丝玩味,看向寂兮,状似天真道,“姐姐,可是我觉得昨日大皇兄府上的五香仔鸽,味道似乎更好诶。”
“当然,和姐姐一起吃饭,什么菜都很好吃的,我最喜欢姐姐了。”
……
哪壶不开提哪壶,寂兮连忙喝了口水,赶在喻辞又要说话之前,给他舀了几勺鱼汤。
“阿辞喝汤,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喻辞感觉到她话里的迫切遮掩,嘴角微勾,趁着寂兮埋头给他挑鱼刺的时候,对喻朝盛和喻连庭挑了挑眉,一脸的挑衅之意。
然而嘴里说的话,却不像表情那样盛气凌人。
“姐姐真好呀,每次跟我吃饭,都会照顾我,不像词玄和席蓝,笨手笨脚的。”
这话一出,意思不过就是对面两个人,吃饭都要自己动手,寂兮不会照顾他们,纯属显摆。
按耐半天的喻连庭到底忍不住了,夹了块鱼肉到碗里,然后面色慈祥的看着喻辞。
“小八,挑鱼刺这种事让六哥来就好,毕竟当年我生病,你也来照顾过我。”
喻辞话还没说,喻朝盛立马接上话,“这敢情好,小兮,那你碗里的鱼肉就自己吃吧。”
……两个人还打起了配合,真是天杀的兄长。
再说了,老子什么时候照顾过老六了,记忆混乱了吧。
但是,不慌,姐姐肯定会把鱼肉留给我。
“嗯?好吧,那我就自己吃了,连庭辛苦你给阿辞挑鱼刺了。”
寂兮如蒙大赦停下挑鱼刺的动作,心里不住感叹,身为摄政王也太难了,吃个饭都提心吊胆。
“……”我恨姐姐这块木头!
自觉扳回一城的两人,并没想到喻辞接下来的操作。
喻连庭说给喻辞挑鱼刺,就是真的在认真挑,仔细的不得了,喻辞见寂兮不给他挑刺之后,干脆大力使唤喻连庭,仗着“手疼”可劲儿作。
喻朝盛是兄弟里面脾气最好的,一顿饭功夫,也被喻辞时不时搞出的幺蛾子,磨得眉间有了躁意。
用膳接近尾声,喻连庭二人稍稍放松了些,想着喻辞搞不了什么鬼了。
恰好这时,安橙进来,在寂兮耳边小声汇报事情,喻辞憋了一顿饭的主意,终于找到机会实施了。
“咳咳……呜,姐姐我嗓子疼,呜呜,鱼肉里面的刺好像卡住了。”
在众人未反应过来前,喻辞捂着嘴巴,咳得停不下来,寂兮最先作出动作,连忙往喻辞身边挪,把他小心放倒在怀里。
“阿辞,喉咙很难受吗?鱼刺还卡在里面吗?”一时着急,她问的话也全是废话。
安橙其次,想起幼时听过的偏方,赶紧说道,“王爷,奴婢去厨房取陈醋和馒头。”
寂兮一听,立时明白她的意思,连忙点头,“快去快回。”
喻辞正装着呢,眼见两个皇兄傻楞,决心加把火,他直往寂兮怀里钻,哭腔拿捏的刚好,吸气抽气都像真被刺卡了一样。
“姐姐呜呜呜,我会不会变成哑巴呀,阿辞的喉咙好疼的,呜呜。”
寂兮看不见他的神色,只听声音,慌忙之中,也就没细想被鱼刺卡住,几率有多小。
“阿辞不哭了,怎么会变成哑巴呢,等会儿喝点醋,咽口馒头,鱼刺就不会卡住了。”
“呜呜呜好。”
……等会儿,喝醋。
他假装被鱼刺卡住,可不是为了喝这口醋。
喻辞从寂兮怀里扒拉出来,然后一只手揉眼睛假哭,一只手指着面前的菜碟,声音放软。
“姐姐,六哥鱼刺没挑干净,都说要你帮阿辞挑嘛,六哥笨手笨脚的。”
戏演到现在,寂兮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对面两个可算看出来了。
“我自己吃鱼都没那么仔细,怎么可能还有刺,小八,撒谎也要注意度。”喻连庭没好气的回道,话里多少带了些警告意味。
喻朝盛也搭了句腔,“到底是鱼刺卡了喉咙,还是坏水进了肚子呢?”
两个人“同仇敌忾”的架势,喻辞是没想到的,余光瞥见寂兮神色犹疑,他连忙揪了一把大腿,硬挤出眼泪。
“姐姐,六哥好过分啊,说是给我挑鱼刺,其实没挑干净,他现在居然还威胁我,四哥也帮他。”
寂兮最见不得喻辞委屈起来,一点怀疑立马没了,心疼的抱到怀里哄,神色复杂的看向对面两人。
喻辞被抱进怀里,心里一喜,越发感叹姐姐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太好糊弄,面上戏更加起劲。
“我明白了,姐姐,呜呜……嗝儿,我吃鱼被卡住,是我自己的问题。”
喻辞直接伤心到打了哭嗝,眼睫被晕湿成一小股一小股,眼底水光潋滟,鼻子红通通的看着寂兮道,
“姐姐我错了,以后再也不吃鱼了。”
寂兮这两天,本就因为词玄把喻辞送到她府上起疑,特地查了近段时间宫里的事情,联系朝堂,觉出喻辞兄弟之间不甚和谐的氛围。
原想着在饭里做手脚,只有历来后院女人争宠会使的手段,没想到喻连庭如此沉不住气,当着她面搞鬼。
就算他不是故意的,阿辞不过说了几句,他就当着她的面,威胁阿辞。
那背地里呢?
喻辞有多喜欢吃鱼,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吗?
受了多大委屈的小太子,连最爱的东西都能舍下。
“连庭,刺没挑干净,不是你的错,但阿辞嗓子卡住了,是事实。”
寂兮容貌清冷,但对他们历来笑脸,这会儿敛了笑意,绷着脸说话,倒是让几人觉出了几分大殷摄政王的气势。
喻连庭把她这话,琢磨了个来回,“所以小兮的意思是,我确实没挑干净鱼刺,害得小八嗓子被卡。”
寂兮心内情绪被自己消化几分,面上神色稍稍放松,恢复平日里淡然的样子,“如你所言,你给自己挑鱼刺都不算仔细,许是刚刚花了眼,确是没看清吧。”
“对呀,姐姐,我只是说六哥粗心,没挑干净,没有怪他。”
才怪!
老子就是说你粗手粗脚,不会照顾人。
喻连庭听到寂兮这话,想说什么又放弃了,于是叹了口气,“小兮,我先告辞了,到时应承寺再见。”
喻辞这小子,猝不及防换了套路,他只能算自己倒霉,回去换“路线”。
喻朝盛见老六吃了瘪,跟着说了句告辞,走之前无意看了眼喻辞,正对上喻辞靠在寂兮怀里,眼睫未干笑得狡黠的模样。
这小子,鬼精鬼精的。
“王爷王爷,醋和馒头拿来了。”安橙在喻辞快要演不下去的时候,带着咽刺妙宝出现。
一进来看到只有两人,她下意识问道,“诶?四皇子和六皇子走了吗?”
寂兮没回她,脸色有些臭,“把醋和馒头递过来,闭嘴安静点。”
喻辞察觉到寂兮的心情不太好,乖乖喝醋咽馒头,为了不被发现是装的,他硬生生喝了半瓶醋,咽了一个馒头。
“姐姐,鱼刺好像没了。”
寂兮的表情才稍微放松一点,喻辞察言观色,接着说道,“姐姐,你生气了吗?”
她愣了一下神,然后笑了笑,“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是嘛,还以为姐姐是在自责,没有照顾好阿辞呢。”喻辞吐了吐舌头,趴在寂兮腿上眨眼耍宝。
寂兮抚他长发的手微微顿住,淡淡“嗯”了一声。
确实挺自责的,先帝临走之前,念叨最多的就是小儿子,让她好生照顾的,也是小儿子。
但阿辞自先帝走后,脾气就变了,暴躁阴驽,除了她面前,别人跟前是妥妥的纨绔皇二代。
正如皇室中人都知道阿辞爱吃鱼,他们也知道,她历来不喜这样的男子。又因为政局,在其他皇子无意话里,她不得不或多或少对阿辞少了些关心。
哪怕她清楚,她心里阿辞是不一样的。
哪怕,她觉得阿辞什么样,她都喜欢。
若不是这几次阿辞借故受伤,她多了机会看望,才发觉小太子并非那般纨绔,而是裹着刺的小猫。
骄傲又不屈,一口獠牙咬别人,满身青刺也扎了自己。
在喻辞瞌睡朦朦胧胧中,寂兮暗暗下了决心,再等等,等她安排妥当,她会当着全天下的人面前,奉他如神邸。
再亲口回应,他不加掩饰的喜欢。
*
在寂兮府上呆了三日,除了喻朝盛和喻连庭来过,之后就没人来了,喻辞猜想,他那几个兄长,肯定凑在一起想对策去了。
毕竟他这几天的状态转变得太明显,姐姐对他的态度,也让他们感到紧张,不抱团对付,很难再有跟他争姐姐的机会。
想到这里,喻辞再度感叹自己上辈子太野,又不关注几个兄长的追求方式,白瞎了姐姐喜欢他。
还好,有机会重来,正好趁着要去应承寺,他要给菩萨烧点香,求个心安。
然后出发去应承寺前天晚上,本应该被接回宫的小太子,再度携着信件敲开书房门,一脸真诚道。
“姐姐,词玄说东宫马车坐不下,让我挤挤你府上的马车。”
……
寂兮半挽发鬓,钿花细银玉簪缀于发间,身前几捋墨发随夜风飘舞,闻听喻辞的话,神色间无奈之意淡淡,只道喻辞借口越来越烂。
“堂堂大殷太子,还要跟摄政王挤马车,说出去怕是贻笑大方。”
喻辞扒着门框,捣蒜似的直点小脑袋,眼巴巴看着寂兮,“对啊对啊,所以姐姐准不准我挤一挤呀?”
寂兮抬眸看他,心里想,是不是眼睫太长的人,说话都会眨眼睛,一闪一闪的眨进人心里。
“准了。”
“姐姐真好,最喜欢姐姐了。”
第二天临到出府,天边不过泛起鱼肚白,时辰早的不像样。
喻辞可从没见过这么早的天,但要赶路,于是硬撑着从院子里走到马车上,又一头栽倒软榻上睡了。
摄政王的车队在城门口去的最早,却还需等候其余皇室之人,她作为带队的人,早到是必须的。
往年先帝若在,带队的自然是他,不过近两年,只能是寂兮来了。
等了一刻钟左右,人便陆续都到了,寂兮随即下马车查看人员,确定人数到齐,才下令出发。
她回到马车里,喻辞睡得正熟,胸口呼呼的均匀上下,完全没有被外面逐渐变大的噪声吵到,马车渐渐驶向郊外,沿途安静。
寂兮处理公务的动作渐渐慢了,头一次没用檀香有了睡意,她没放过这点来之不易的瞌睡,伏在案几上小憩。
安橙和席蓝在马车外轻声聊着,赶车动作也轻,生怕力气重了些惊到马儿,以致吓到车内的人。
“殿下似是转了性子,不像从前那样动辄罚人。”安橙记着这几天来喻辞的变化,于是道。
席蓝驾马的动作微顿,向来憨厚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你也觉出殿下性子变了。”
安橙低低嗯了一声,竟是有些寂兮的样子,又听到席蓝继续道,“不过我挺喜欢现在的殿下。”
这本来就是最开始的殿下。
安橙不说话了,心里默默同意,过了会儿再开口,又换了话题,“王爷之前吩咐,在应承寺山下停下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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