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万籁俱寂,连风声都无,整个商宅就像是一座死气沉沉的巨大墓园,毫无起伏地沉睡着。
忽然,从垂花门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片刻之后,柴房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几道黑影闪了进来——正是殷宁等待着的队友。
“宁姐!”罗卉卉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住语调里的激动。她一把扑进殷宁怀里,呜呜地哭,“我已经听柱子哥说了,你竟然被那个鬼……呜呜,别让我抓到他,否则我一定要把他按进水里淹死一万次!”
殷宁摸摸她的头,柔声安慰:“好,到时候你按头,我按身子,咱们一定要报了这个仇。”
将抽抽噎噎的罗卉卉安抚好,几个人围成一圈,开始讨论接下来的对策。
“我刚才得到消息,出发去殷家的人已经回来了,说殷小姐不在家中。而且殷家拒不承认替嫁的说法,哭天喊地的说商家欺负人,将他们的掌上明珠抢去结阴婚不成,还要回来污蔑他们。”商祩派了身边的小厮去商夫人那里守着,果然拿到了第一手消息。
“啊?怎么这样啊!”罗卉卉闻言很是失望。
“所以不能指望他们能按时把殷小姐接回来,再放我出去,咱们还是要自己想办法。”殷宁倒很冷静,她早就想到了会是这种情况。殷家既然已经找了人来替嫁,就不会让自家的女儿再待在家中,否则万一被发现,那就无异于瓮中捉鳖了。
齐格子沉思片刻,斟酌着开了口:“任务要求的是让宁姐走出那扇门,那能不能试试让宁姐乔装打扮溜出去,我再假扮成她留在这里。”
“不行,万一被发现了,商夫人一定不会放过你。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是受宠的姨娘,她正愁找不到把柄来收拾你呢。”殷宁第一个反对,“我们可以再计划一下怎么溜出去,但是假扮我留在这里不行。”
“我觉得可以一试啊,不过由我来更好。”罗卉卉破天荒地反驳了殷宁,“商夫人看你看得那么紧,如果不假扮你留下的话,肯定很快就会被发现了。格子是姨娘,可以去牵制住老爷和夫人,这样分工更合理一些。只要宁姐能成功逃出大门,这个任务就算完成了。”她笑嘻嘻的,“而且就算真的被发现了也没有关系,这个游戏可以读档重来,不会真的死。”
“傻姑娘,怎么可能会让我们无限读档呢?”殷宁嘴角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自从再一次醒来之后,她最担心的就是队友们会生出这种想法。
他们现在还不明白这个副本的机制到底是什么,但是绝对不可能像他们想象的这么简单。如果可以无限读档,那他们要忍受的顶多就是死亡时的痛苦,虽然很难,但比起要承担真正的死亡还是要简单许多。
而且这也就是他们的小队团结,一门心思要救她一起出去。如果碰到貌合神离的团体,那只需要把替嫁的新娘当做活靶子,一次次的尝试,总能找到正确的方法。但是这样的话,对其他人根本没有一点风险,游戏的主神又怎么会这么设计呢?
所以,绝对不可能这么简单。这个副本在看似平静的表象之下隐藏着巨大的危险,就像是安静的密林,在你不知道的角落,早已有色泽艳丽的巨蟒,瞪着细长的竖瞳,吐着鲜红的蛇信子,暗地里观察着你,只等待着一个扑上来的时机。
“那我们就小心再小心,争取这一次能够顺利逃脱。”听完殷宁的顾虑,罗卉卉沉默了片刻,但还是没有打消自己的想法。
“宁姐,就这样吧。我们不能一直都只接受你的庇护,我们也想要保护你。”一旁的骆阳跟着道。他注视着殷宁,目光坚毅。
殷宁触到一道道这样的目光,心下微动。她习惯了去扮演一个保护者的角色,习惯了有事自己来扛。但是现在,她久违的感受到了被关心、被照顾的温暖。似乎,可以安心的把自己的后背,交给眼前这群赤诚的年轻人。
于是她微笑起来,冲着众人点点头:“好。”
*
第二日一大早,商宅西院儿的偏房就热闹了起来,丫鬟小厮们一个个扒在兰园的门口.交头接耳,叽叽喳喳:
“齐姨娘真的怀了?”
“那还能有假?半夜的时候就吐得不行,一大早就找骆大夫过来诊过脉了,妥妥的喜脉呀,听说是个儿子呢!”
“哎呦喂,那齐姨娘可是要母凭子贵了,兰园的人也要跟着发达了。”
“可不是么,那群小蹄子们这会儿指不得乐成什么样子呢。”
……
室内,兰园的下人们确实都满面笑容。他们跪伏在地上,向上首坐着的三个人叩首道喜:“恭喜老爷喜得贵子,商家人丁兴旺,福寿绵长。”
商老爷高兴得合不拢嘴,眉间深深的皱纹也抚平了些,他大手一挥:“好好好,你们都做得不错,都有赏。之后也要好好照顾你们主子,好好干,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是,老爷!”下人们闻言更喜,又是伏地大拜。
一旁的商夫人却是用尽了全力,才没在脸上露出不快来。她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心里已经气到六佛出世七佛升天。他的儿子刚死不久,只能结个阴亲慰藉一下,不至于太孤独,这贱人竟然这个时候怀孕了?
她用怨毒的目光看向齐格子,只见她正坐在老爷身边,手被他握着,一脸娇羞的笑容。
齐格子把商老爷的手臂抱进怀里,头靠在他肩膀上撒娇:“老爷,人家这还是第一次怀孕,有点害怕,您跟夫人能不能留在这里陪陪我啊?有您在我心里就踏实了,夫人养育过大少爷,也比较有经验,我有不懂的还能请教请教夫人。”
“我……”商夫人勃然而起,正欲拒绝,商老爷就“诶”了一声,让她坐下来,“她年纪轻,害怕也是正常的,你作为主母是该陪陪她。”
“但是我还要准备禄儿成亲的事情!”商夫人咬牙切齿,眼睛里快要喷出火来。
“让管家去张罗就行了。”商老爷脸色沉下来。他是最喜欢这个大儿子,但是他已经死了,还是因为一个女人,这样的儿子不值得他过多的留恋。他的目光落在齐格子的肚子上,还好,他还会有新的儿子,他会好好教育他,让他成材。
*
这边齐格子和骆阳绊住了商夫人,另一边也在按计划进行着。
罗卉卉换上了殷宁的衣服,脸朝内躺在稻草堆上,她的任务就是在这里一动不动地躺一天。殷宁又跟她交待了几句,然后在她的催促之下出了门。
他们昨晚已经制定好了路线,打算从戏台子绕到前面商禄的院子,再途经外院书房抵达大门。因为商老爷夫妇的屋子在西边,商禄的院子在东边,且明日婚礼时商夫人要请戏班子来庆祝,家中下人这会儿正加班加点地收拾整理戏台子,那边人很多,正好可以趁乱混进去。
徐山也提前去做了安排,在两班侍卫交接时留出了一小段的时间空档,为殷宁制造条件。
万事俱备,只欠行动。殷宁换上一身商府丫鬟的衣裙,扮作商祩身边的一个丫头一起出了垂花门。
*
戏台子在四进院子里,只正前方是一片开阔的空地,其余三个方向都是各色花木。或有花海云蒸霞蔚,或有竹林瑟瑟听风,四时之景不同,但都十分迷人。
殷宁落后一步跟在商祩身后,正用余光打量着四周的景色,就听得男人用低沉磁性的声音问她:“你怎么样,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殷宁收回目光,落在前面那人宽厚的背上:“我没事儿。丫鬟鬼阿淼和那个大少爷是一对,阿淼被商夫人骗了,以为只要帮助我跟商禄结了阴亲,她就被允许跟他做一对鬼夫妻了。大少爷不愿意跟我成亲,也不愿意她母亲的计谋成真,于是就跑去拿掉了我的管子。”
商祩沉默。那天他眼看着鬼摘掉了殷宁用来呼吸的管子,他想要把自己的管子给她,却被鬼缠住了手脚。混乱中,他似乎看到殷宁在剧烈挣扎,然后渐渐安静下来,没有了呼吸。而等他再一次恢复意识的时候,一切已经又回到了原点。
这个人现在看上去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又有谁能够经历了一次死亡还毫无影响呢?
但既然她不愿意多说,他也不会强行拆穿。
察觉到气氛有些沉重,殷宁适时岔开话题。她提醒商祩看旁边:“你看,商宅里好多地方都有这种大镜子,你说这些镜子里是不是有什么线索呢?”
商祩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面面镜子或等身或半身,或只有巴掌那么大,散落在整个园子里,构成了一道奇特的风景。
“我有一个猜想,但是还需要验证一下。”商祩说完停下了脚步,他看了一圈四周的景色,回头看向殷宁:“你有没有发现,我们这一会儿没有碰到一个人。而且,这条路我们刚才已经走过一次了。”
“嗯?”殷宁方才的注意力都在镜子上,没有注意到其他方面,这会儿经商祩一提醒,也马上发现了端倪。她面色冷肃下来:“是的,这面菱花镜我刚才见过。”
又向前走了十分钟之后,他们又一次看见了那面造型精美的菱花镜。两人对视一眼,终于确定:“我们这是遇到鬼打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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