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快——
袁羽一透过缝隙看着往后几乎掠成线条的景色惊讶不已。
瑞诺逃跑的功夫是到家了。
但就如此，瑞诺从开始跑就丝毫没有慢下速度。这某种程度上也意味着，他有多忌惮身后跟着的人。
‘砰’一声，瑞诺猛地往侧边翻滚。
袁羽一一个不查从缝隙里挂出半截，边缝挤得他七荤八素，险些翻出去。
卓戈更是滚出了两个半圈才停下下来。
一手贴地，半蹲的瑞诺紧盯前面路上一道深沟，就在他们即将踏上的地上。
那边缘锋利，泥土是新的。是在刚刚那瞬间劈出来的。
阿诺金抬起挥下的剑，横挥：“勇者大人，请不要继续给我造成额外的麻烦。”
瑞诺低声：“给你一秒。”
卓戈吐出刚刚途中啃到嘴里的草叶，爬起来，把袁羽一灌进了领口。
瑞诺再次拽住他往另外一个方向掠去。
阿诺金两道眉毛迅速凑到一起。他四下看看，抬头，眯眼。脚下一跺，几步跃上树梢，追了上去。
瑞诺侧头看到在头顶树叶间忽闪的人影，在他即将追上时临时一个翻滚往另外一个方向跑。
阿诺金沉下脸：“勇者大人，情不要再继续抹黑勇者的荣耀！”
瑞诺不吭气，完全不作回应，一味往各个方向尝试突破。
阿诺金追停在了一根树枝上，剑尖垂下，阴沉地看着压出一道一面倒草痕的方向。
他扬起剑，吟唱，然后狠狠往下一砸。
‘轰——’
烧红了半边天的红炎柱瞬间轰在了他们身上。
瑞诺骂了一声，把卓戈往后扔，自己就地一滚，刹地，翻出小块草皮。就这样两人还是瞬间就着了火。
红炎在阿诺金剑尖的指引下在他们周围围成了一个封闭的火墙。
瑞诺被烧得嘶嘶出声：“居然是魔武双担[1]，艹。”
袁羽一爪子抓着的衣服突然火烧一样烫起来，一片红色扑过来，他下意识松开了爪子。
突然一片大亮，卓戈的衣服被撕了开来，扔到了一边。
袁羽一尾巴下意识卷住他的裤腰才免于缠在衣服里被扔出去。
他看着四周两米多高的火墙，倒抽了口气。
卓戈的头发被烧焦了几寸，他拿刀直接切掉了那些头发。火舌舔上了他的侧脸，一片艳红。
处理完身上着火的地方，卓戈赤了大半。他看了眼把自己盘绕在裤腰上的袁羽一，抬手，将短了一大截的头发沾着血全拨到了头后。
不知道是被火光映得，还是怎样，袁羽一好像看到他的头发根部出现了丝丝缕缕跳动的红色，再看过去又不见了。
瑞诺也撕了裤子才逃离那根本扑不灭的火。刚刚被长戟贯穿整个胸口的人，现在却是满脸痛色。
可见这火炎的不凡。
袁羽一顿时麻爪。这下怎么跑路？？
“跑有用？”卓戈看旁边的瑞诺。
瑞诺龇牙：“你信不信一照面你就死了。我起码还能跑一会儿。还真他妈是特意养出来的勇者——”
卓戈扬扬下巴：“不如你。”
瑞诺扭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奇异，随后转过头，啧了一声。
袁羽一被他们两这种情况还能唠两句的可怕心态震惊了。
“都快死了，你们能不能认真点儿？！”他吼。
卓戈……
瑞诺瞪眼，脖子都快拧折了。
卓戈叹气：“暴露了，小金。”
袁羽一……金你奶奶个腿儿！
瑞诺紧盯着袁羽一，然后抬头看卓戈：“我给你偷木精酿[2]。”
“借你半小时。”卓戈道。
“成交。”他一锤定音。
袁羽一……他娘的。
以他们为中心，半径一米外都是火墙。
诡异的，火里所有的树木花草都没有被烧着，只有一些活物被烧出了焦糊味，细嗅，居然隐有肉香。
阿诺金走进火墙的包围圈：“我们本不需如此。”
瑞诺起身，趔趄了一下，站稳：“我说了，我对你们想干什么没有兴趣，也不想干涉。你何苦对我们穷追不舍？”
阿诺金看他：“勇者大人，你的职责未结。”他皱着眉，就像是在责怪瑞诺为何在他说了那么多次后还好像拎不清般。
“去他妈的职责！”瑞诺狠狠道，“圣会从光明神那块儿就烂了。都他妈是些疯子！”
阿诺金气势一沉，手中的剑陡然浮起一层红光：“光明神仁慈，我给你一次机会收回你的话。
不然，我将以最残酷，漫长的方式洗净你周身的罪。”他双手扶起剑，举过头顶，腿后撤，做出一个进攻的姿势。
瑞诺脸色扭曲了一瞬。
卓戈步步后退，直退到火墙最边缘。
袁羽一并不怕这火焰，但是看自己尾须挂在了火里，还是下意识地缩回了尾巴。
他是不怕，但几乎被晃动的火舌舔在背上的卓戈脸色却也没半丝异样。
这让焦躁的袁羽一忍不住放松了些。
“他归你了。”似乎是找到了安全地带，卓戈伸手，示意袁羽一盘到手上，一副要看戏般说。
瑞诺回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是真不担心我死在这儿。”
卓戈扯嘴角：“你愿意，我也不会拦。”
瑞诺再次向他投去了探究的眼神。
阿诺金莫名觉得好像有什么即将超出掌控。
他仔细打量对面的两人。
瑞诺被烧到的小腿已经部分灰化，微微偏着一边站。
他皮肤是青灰色的，脸上自颌下蔓状延伸的纹路在脸上交织，停在眼角。而额间凝聚着一点乌色的斑纹，如一簇鬼火般。
这完全的巫族面貌正是书籍里记载的第一代巫的样子不错。
通读大陆史的人都知道，第一代巫是由光明神亲手剿灭的。大概有那么一两个漏网之鱼也只是光明神的仁慈和先知，仅此而已。
不足为惧。
阿诺金挥掉那一丝异样的感觉，心下好笑。不得不说，到这个地步，卓戈还能凭借那态度动摇自己的内心，也算是一种程度上的‘最强’了。
“我再说一遍，”瑞诺吸气，“我对你们的秘密或者是‘传统’没有丝毫兴趣。就此休战，我不会找事。”
阿诺金露出个笑，弧度刚刚好，如最顶级品质的贝壳边。是经筛选和打磨过，完美的诚挚笑容。
“这世上一切都有自己的职责。我的职责即保证勇者的荣光延续。”他说，“还请勇者大人回归正途。”
瑞诺呲牙：“小子，你这样的，在诸神陨落的时代，活不过两分钟。”
阿诺金抬了下眉毛。
瑞诺扭扭脖子，手抓握几次：“……让我看看，就百分之一好了。”
他额间的炎状斑纹突地皱缩成一个深色的点，细看只勉强看出有些形状，却不知是个什么。
纯黑色的雾气以他为中心泛着一股阴森至骨的寒气一股股散出去，照亮了半面天空的红色火焰瞬间消失，仿似从未出现过。
袁羽一浑身鳞片炸起，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让他下意识张嘴低低吼了一声。
已到当空的月蒙上一层幽异的紫黑色，本就暗的森林此时仿佛被一层轻盈的深黑涂过，暗了几个度，却诡异地分毫毕现。
瑞诺啧了一声。他身上破烂的黑袍由领口往下褪色，褪成一种流质的墨色。他站在黑暗中心，如一个幽深的漩涡口无声地存在着。
阿诺金脸一下子就白了下去，只来得及说出一个‘你’，就七窍流出血，眼睛微微外凸。
竟是站着就断了气。
瑞诺愣住，又啐了一口：“我去！”
他迅速在地上画了个阵法，低喝一声，黑袍鼓动：“死灵应召！！”
他们站立的土地突的颤抖起来，土层下什么在往外冲。
一层又一层，正蠢蠢欲动。
袁羽一将卓戈五根指头都缠出了白痕，不断地冲中央的瑞诺发出低低的警告声，瞳孔紧缩成线。
明显只剩下了本能。
卓戈大手覆住他，失去视野的一瞬，袁羽一就找回了所有的理智。
他仰头。
卓戈对面前的一切似乎毫无感觉，只是手指细细摩挲他的细鳞：“不怕。”
袁羽一顿觉龙脸都被拽下来，被人唾了，崩溃地把脑袋埋进了肚皮下。
卓戈笑了下，随后看向原地跳脚骂人的瑞诺。
“艹，太久了，忘了我还在解封状态了。”瑞诺急吼吼地扛起还直直站着的阿诺金，冲卓戈喊，“走！快走！”
卓戈跑步上前。
瑞诺满脸慌张，脸上的纹路迅速消散，逐渐恢复成正常肤色，再看不到一点巫族的样子。
远远的，嘈杂声和吵闹声从他们远离的方向传来。
瑞诺回头：“事大发了。”
卓戈好奇：“你做了什么？”
瑞诺嘴角抽了抽：“……不小心留下了我的下一代。”
“你对我做了什么！？”一道颤抖的声音响起。
袁羽一一惊。
瑞诺把扛着的阿诺金扔到了地上，呲牙：“你感觉不到吗？”
袁羽一立时看清了他现在的样子。
青灰的脸，纯黑和纯白泾渭分明的眼睛，还有脸上爬满的黑色纹路。
阿诺金颤抖着抬起手，下一秒，十指插进喉咙，再抽出手指。
他怔怔看着自己满手的血，整个人都处在巨大的冲击中。
瑞诺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冷酷：“喜欢吗？你的新身份？33代巫。”
阿诺金倏地抬头，阴森的气息瞬间冲他们卷去。然后他一僵，迅速收回从自己身体里溢出的阴寒力量，双手抱住头，低低发出绝望般地低吼。
瑞诺蹲下身：“你这种人，在我的时代作为人只能活两分钟，就会被撕成碎片。然后被巫祀[3]召唤，作为巫活下接下来的三分钟。
这就是你全部的人生了。”他眼神冷寂，似乎把灵魂落在了他所说的那个场景里。
“但是现在，只要你愿意，就能一直活下去。感谢现在的和平吧。”他起身，潇洒地拍拍自己的衣服，“卓戈，走了。”
卓戈盘了盘手里的袁羽一，擦过已经发不出一点动静的阿诺金跟上了瑞诺。
在他们走了不久后，小批仿佛刚从土里爬出来，衣衫褴褛的巫走了过来。
“这里还有一个！”发现抱头一动不动的阿诺金的巫冲身后招手。
他蹲下身，拍拍阿诺金的肩，冲跟过来的同伴苦涩道，“看来又是一个被巫杀掉的人族。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
那人也苦笑：“……谁说不是。当初可没人告诉我人族死后被召成巫居然还保有一切活着时候的记忆……我们现在到底是个什么？”
阿诺金剧烈的颤抖了一下，抬头，露出一双猩红可怖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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