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家的院子位于城南,严斌自从跟在吕布身边,常住军营和吕府两头,几乎不回这里。原本的仆役都迁到吕家,平日里只有一个管事和他媳妇儿在守着。
吕菁坐在正厅之上,看着坦然站着,大大方方打量着四周的蓄须中年,笑意更浓了。神棍,就要这样的气质。就怕像他父亲左山一样,是个老实巴交的懦弱性子,那才没法儿用。
“慈,多谢小姐救命之恩。”听放他出来的差役讲,是军侯家的人要见自己,其他什么消息也没有收到。没想到,首先见到的,是个小女娃。见吕菁盯着自己不放,他深施一礼,拜谢道。
“谁说我要救你?”那人一愣,就见吕菁笑着道:“我就是想看看,左山那老头临死前,说他曾经乖巧懂事的儿子,是个什么狼心狗肺的东西!”话锋一转,陡然变得刻薄尖锐起来。
“你说什么!我父亲怎么了!”原本沉稳的中年一脸惊愕,初听到父亲死讯,有些不可置信,反应过来,便失了冷静,向吕菁冲过去,想要抓住她质问一番,却被一旁早有准备的姜勇一脚踹翻在地,两个仆役将他紧紧压在地上。
“放开我,放开我,你说我父亲怎么了?怎么会死,他怎么会死……”他努力挣扎,脸被按住紧贴地上,声音渐渐变小,终于不再挣扎。只是眼泪滑落尘土,不住地呢喃。
“你既然先前不管你的父亲,现在又何必惺惺作态。”吕菁嘲讽,挥挥手,让人松开他,又继续说道:“他是在街上被人放狗咬死的……”顿了顿,见他已说不出话,只是牙关发出咯咯的声响,又道:“至于你祖母……”
“祖母……她怎么了?”他心中一紧,强撑着开口问道。
“一个老乞婆,膝下无人,没有吃的,你说能怎样?”吕菁反笑道。
“啊……痛煞我也!不孝啊!纵然求得长生之道,又有何用!”他一个劲的捶打自己的头,痛不欲生,状若癫狂。吕菁定睛看了他许久,才叹了口气,道:“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重新来过……出来吧!”
杏儿将躲在一旁,早已满是泪痕的左山母子二人扶了出来。那人正悔恨不已,咤见到二老健在,顾不得其它,跪着爬过去,抱着老父的大腿就痛哭起来。那左山母子二人心中伤怀过往,也哭着抱成一团。
想到自己许久不见的父母,杏儿也跟着抹泪,听吕菁道:“我们去院子里。”
过了一会儿,那左家儿子扶着两人出了正厅,走近吕菁,跪拜下去:“慈,多谢小姐救命之恩。”他刚刚听父亲说了事情经过,明白若非吕菁出手相救,待他出狱,二位老人恐怕就真已凄惨死去,化作白骨如。他是真正将吕菁视作大恩人,该对她行此大礼。
“我有事要你去做!”吕菁直接开口道。
“但听小姐吩咐便是,只是……”他顿了顿,看了一眼两位老人,有些艰难地开口道:“我道门中人,本该清心寡欲,超脱物外,逍遥济世。只是我俗事未了,心中牵挂二老,必要膝前尽孝。小姐有事,我自当尽力。但我始终是道门中人,不愿供官府驱使。”
“你还要继续修仙道?”吕菁皱眉,这还是个虔诚的信徒啊。这意思是报恩可以,完了就要闪人。
“是的,但我会先照顾好二老。”他向道之心是虔诚而坚定的。
“你这人别不知好歹啊!”杏儿刚才还以为他是个迷途知返的孝子,这下子气得牙痒痒的。
“你是太平道的人?”吕菁打量一下,继续问道。
“小姐莫要将我与那等狼子野心之辈相提并论!君子得其时则驾,不得其时则蓬累而行。我知当今皇帝昏聩,朝纲败坏,不当入世。可那张角却曲解《太平要术》,为一己之私欲,驱使百姓,搞的天下大乱,何谈功德于民,功德于国?”涉及教义信仰,他有些愤慨。
“我儿慎言,慎言!”左山连声劝道,见吕菁没有拿他治罪的意思,才松了口气。
“君子得其时则驾,不得其时则蓬累而行?”吕菁回味了一下,道:“达则兼善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此言大善,虽出自儒门,却也甚合我教大义。没想到孟子在儒家不受看重,小姐也读他的书。足见小姐是个通透的人!”刚刚只觉得这吕家小姐比一般官家子女更通权谋。一开始对自己的那番威吓欺骗,虽出自善意,可并非君子行为。此番话语一出,再看她,顿觉她更添一分灵性。
孟子不是亚圣么,难道这时在儒家地位还不高?吕菁决定回去再好好研究一下此时的儒学,免得被后世的一些常识给误导。不过,眼前这人,好像还挺有学问的。
“对了,你说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慈,爱也,从心。在下左慈,字元放。”
吕菁呆住了。
左慈,传说中会炼丹,能辟谷,还能役使鬼神,最后修炼成仙。虽然她肯定不信这些,可毕竟是传说中的三国第一神棍,哦,不对,第一神人,竟然这样在这样的情况下给她遇上了。
“小姐?”左慈见她盯着自己出神,叫道。
“哦……哦,左慈,左慈,你好!”
左慈疑惑,这是什么说法,怎么这官家小姐一下子怪怪的。
“对了,左慈,炼丹很花钱吧?”吕菁挑了挑眉,开心地问道。
两日后,左慈带着吕菁安排的四个护卫,出发前往河东卫家。目标很明确,过程由他自己把握。
吕府内,吕菁的小院里,传来哀嚎之声。
“我的大小姐,您就别折腾了,成不?”已经捞了一个左慈不够,还要挑几个人出来,真当是去大牢买仆役啊!
“别闹了,赶紧去把这几个人赎出来,然后按上面的安排。”吕菁将名单递给他,便又伏案书写。
姜勇气的差点喷出一口老血!见吕菁全然不理会他,只能心头哀怨:大小姐真不好糊弄,也越来越能折腾了。他想回军侯身边!
吕菁本来以为监狱里捞人是个大事,没想到,在卖官鬻爵都是常态的情况下,在这夏阳城内,算的上有钱有权的吕家,在下层狱吏那里捞人,再简单不过,只要不是被大人物“重点照顾”的一类人,都无需通过督邮等掌管司法的官员。
她刚刚开过去的名单,有工匠、游侠、读书人,甚至还有两个擅长养马的羌人。这些人都没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行,包括那个好勇斗狠的游侠,都只是乡亲出头,打伤人没钱赔,才被关在里面。她留意过名字,没有什么特别的人物,便先交给姜勇处理,相信他自会按自己的要求安排妥当。
过了一会儿,吕菁停笔,将刚刚画好两幅画平铺案几纸上:马镫、铁锅。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燃火石,将马镫的画纸给烧掉了。这么没有技术含量的东西,又没人讲专利,一旦做出来,很快就会大规模应用到各地的骑兵。而偏偏,吕菁没有庞大的骑兵力量。做出来只会便宜其他人,对她却没有任何帮助。
至于铁锅,真不是她贪吃,只是吃了一年多的炖菜、煮菜、生菜,太怀念炒菜了。咳咳,更主要的是,借这个机会去考察一下现在的炼铁炼钢技术发展到哪一步了。她是不会什么金属冶炼技术的,只能是先看看。
看着图上的双耳铁锅,也不知以县城里铁匠的工艺,能不能做出来?只要做出来,虽然没有植物油,动物油也是可以炒出几盘美味的菜肴啊。到时候再见蔡琰,炒几个菜给她尝尝鲜,后来吃不到可就馋死了。
吕菁有些幼稚地想到此处,忍不住傻笑出来。
光和七年十月前后,太平道创始人、黄巾军领袖、天公将军张角在病死,后被破棺戮尸,首级运回京师。十一月,张角的弟弟、地公将军张宝被皇甫嵩、郭典率部围剿,为部下所杀,献首投降,俘虏十多万人。朝廷宣布,黄巾之乱平息,并于十二月宣布,将光和七年的年号改为中平元年。
南方,蔡邕府前。
冬至过后,虽然没有下雪,可最近阴雨天不断,湿冷的寒风吹过,并不比积雪的北方让人好受。蔡琰在屋檐下,看着马车停在门口,走到车前,将满脸通红的蔡邕慢慢的扶下车来。
“父亲,不是说今日少喝些么?”扶着走路有些东摇西晃的蔡邕,她嗔怪道。这已经是连续第三日夜宴了。
“无事,无事,兴之所至,难免忘形。”他笑着摆摆手,毫不在意。自皇帝改年号消息传来,此地太守、名士等轮番相邀饮宴,不仅庆贺朝廷成功平叛,更是憧憬党锢解禁后,朝廷新气象,憧憬中兴局面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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