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心堂,是吕菁租的一个小铺面。原本后面的院落,几年前就被房东隔开了,无法进出,只得店面一处能够活动。正厅有两套桌椅,平日两位坐诊的郎中常坐。左边是柜台,两侧的墙壁上,全是装满中药的隔断抽屉柜。
店铺这会儿没什么人,一个年轻的伙计在柜台收拾东西。右侧设置了一间厢房,并不常用,只作为处理病患私密之处,偶尔两位郎中会在其中小憩。很小,仅容纳一套桌椅,一张单人床。幸而有一扇窗户,即使帘布放下来,也不显得黑暗。
“琰小姐,不好意思,地方太过简陋。”请蔡琰坐在椅子上,春娘坐到床边。
“无妨,叨扰了。”坐下来的蔡琰,面上还算稳沉,心中却如同打鼓。
怎么就鬼使神差的跟进来了?怎么开口?
“小姐昨日便出城了,不在府内。”春娘好整以暇地看着故作镇定的蔡琰。二十岁左右的她,毕竟稚嫩。
“我听说了。”
“肖一也去了。”
“嗯。”
“那小姐今日是特意来寻我的?”春娘语调上扬。
蔡琰正襟危坐,直视眼前女子,当真是一颦一笑美如画,但那又如何?
“请春娘远离菁儿,不要与她再做出违背人伦之事。否则,你们都会被世人唾骂!”
春娘撩起散落的鬓发,慵懒道:“你指的是什么?”
“菁儿已经告诉我了,”蔡琰见她浑不在意的模样,心中来气,“她不喜欢你!”
春娘精神一振,内心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看着蔡琰的眼神瞬间发亮。
吕菁可没跟她说过二人最近发生的事情,杏儿更不会提。看这样子,是说破了?
“她不喜欢我,喜欢谁啊?”
蔡琰直视的目光不自觉下移,并不答话,微微低头,表情端的正经,却控制不住一抹红霞,浮上脸颊。
春娘暗自叹气。原本她只是感恩吕菁,一时兴起,想帮她一把,或助推,或死心。其实,在她心中,蔡琰远离,吕菁死心,才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现在看来,这位琰小姐虽然抵触的很,但是……啧啧!自家小姐哦,你麻烦大了!
“其实吧,”春娘思考着用语,眼珠一转。
蔡琰抬起头,就见她神色肃穆,认真等她下文,“吕菁是个男人,只是有时候扮作女人!”
话音刚落,斜眼偷偷打量,只见蔡琰目瞪口呆的模样。春娘终于绷不住严肃的表情,大笑出声。
“你胡说些什么?戏耍人很好玩吗?”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蔡琰,压抑着声音,恼怒异常。她与吕菁也算自小相识,自己竟有一瞬的愣神,相信这种鬼话, “这也是能开玩笑的!你把女儿家的名节当什么了?”
“名节?那是什么玩意儿?”春娘停下笑,略带嘲讽的看着蔡琰,“琰小姐,怕是不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吧?”
蔡琰蹙眉,她确实不知道。曾惊艳于春娘的美貌,但吕菁身边的人,能有什么问题?她不曾多想。见春娘走近,本能的感到危险,奈何坐在椅子上,退无可退。看着越来越近的脸庞,只能别过头去。
春娘捏住她下巴,强迫她正视自己,“我是从春风苑出来的。知道春风苑吗?”春娘见她莫名其妙,嗤笑道:“青楼知道吗?琰小姐这样的出身,怕是旁人提起‘妓院’,都怕污了你的耳朵。我这样的人,在乎什么名节?”
来不及思考,为什么菁儿身边会有青楼女子,蔡琰受不了这样近距离的压迫,用力将她推开,才欲起身,又被春娘按住双肩,固定在椅子上。
强忍着心中的不适,问道:“先放开我。”挣扎不开,“你究竟想怎样?”
只听春娘凑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就是要勾引吕菁。她比我见过的世上的男子都好,只要她爱上我,就会照顾、爱护我,一辈子!这比什么都强。”
“你不在乎名节,可菁儿的名节,我在乎!”起不来身,又怕外面有人听到,气急败坏的蔡琰,只能压低着声音,咬牙切齿:“你会毁了她的!”
“吕菁本来就不喜欢男人,你不知道吗!”松开手,脸上带着戏谑(xuè),春娘退到床边,调侃道:“你是要她守着名节,孤独终老啊!不愧是她的好姐姐!”
“我没有。菁儿只是一时想岔了!”蔡琰摇头,心中浮现起那日吕菁离去的孤独背影,心里难受,嘴里喃喃道:“不会的!你不能再这样!会害死她的!”
“哼~”春娘翻了个白眼,“难道不是找一个相爱的人,相守一辈子,更重要吗?至于害死她……”
蔡琰情绪激动,打断道:“都是女人啊!你疯了吗?怎么可能有男女之情”说完,蜷着身子,痛苦的抱头,埋进怀里,“怎么相守?怎么可能相守?”
“是啊,两个女人,怎么会相爱?怎么能相守?”春娘在春风苑那么多年,确实不在乎名节,自她进入,就没有那玩意儿了。可不论蔡琰,还是吕菁,谁能摆脱世俗,谁能不在乎?
至于爱情?那又是什么玩意儿?两个女人,靠着虚无缥缈的爱情,能冲破世俗禁锢,相守一辈子?
铺子里人开始多起来,听着屋外的说话声,春娘烦躁,冷冷道:“你也别太过忧心。反正她这次出去,也是拼命,能活着回来,再说吧。”已经够多了,再继续下去,她都不知道会说出什么。掀起帘子正欲出去,袖子却被拉住。
“你说什么?”声音尖锐,惹得铺子里的郎中、伙计纷纷看过去。春娘冲着众人嫣然一笑,放下帘子。将蔡琰拉到窗边,“你还想怎样?如果她死了,你就不用担心名节问题,不管是你的,还是她的。”
“菁儿去干什么了?”蔡琰一脸焦急,怎么会去拼命?她以为是商铺的生意。
“既然她不告诉你,自有她的道理。再说了,你知道了又有什么用?你能干什么?”春娘嘲讽道。从内心来讲,她真瞧不上这样的大家闺秀。不知道吕菁喜欢她什么。容貌?才学?
“你告诉我,菁儿做什么去了?”蔡琰紧抓着她的双手不放,“为什么说她去拼命?”
“放手,你弄疼我了!”春娘努力挣脱,揉揉发红的手腕,看着双眼通红的蔡琰,无奈道:“具体我也不清楚,应该很凶险。姜勇受了重伤,是我帮忙缝合的伤口。她把平时待在府上、属于她的私兵都带走了。”还有五云观的所有人,春娘没说出口。她不知吕菁让蔡琰知道了多少。
短暂的沉默,蔡琰忽然笑道:“菁儿啊,她总是这样。我与她相遇的那年,遭遇山贼围攻,她才九岁,就敢跑出马车杀人。几年未见,明明知道胡人来犯,冒险出城来救我,回去就被她娘亲打了一巴掌。为此,还和她娘亲置气……”
陷入回忆之中的蔡琰,嘴角上翘,笑意更浓,“前两日,说喜欢我,又说什么对不起,添麻烦,不见之类的话语。你说,菁儿是不是竟胡闹?”
看着满脸泪水的女人,春娘心中升起一丝后悔。
两个相互有意的人,若是日后真的不顾一切的相爱,那将会面对什么……
﹡﹡﹡﹡﹡﹡﹡﹡﹡﹡﹡﹡﹡﹡﹡﹡﹡﹡﹡﹡
《山海经》:又北五十里,曰县雍之山,其上多玉,其下多铜,其兽多闾(lǘ)麋,其鸟多白翟(dí)、白(yǒu)。晋水出焉,而东南流注于汾水。
这里的县雍山,就是离晋阳城不算太远的龙山。
时间倒退,吕菁是昨日出的城。
入夜,龙山半山腰的一座山寨之上,火把映的四周都亮堂,虽然隔得远,仍能听到喧嚣嬉闹之声。
又过了一个时辰,除了少数几处哨卡和巡夜的火把,人们大都歇下,山间重归宁静。
山寨斜上方的千米之外,黑暗的山林之中,借着月光,透过稀疏的树林,可以看到一小块平地之上,围坐几人,正吃着干粮。
“再等半个时辰,到了丑时,基本睡熟了,咱们就行动。不过,”吕菁喝了一口壶中水,才咽下干饼,放下食物,对一个瘦弱的少年赞道,“只在山寨待了一日,知道首先寻查地形,还发现这条小路。敌人来袭,又能从容撤退!郝昭,做的不错!”
吕菁带着肖一,与府中的几十个私兵,在出城不久,先去五云观,连同孩童、教官,包括左慈,全都带上,再与徐飞汇合。所有力量,整合下来,还是不到两百人。
到了龙山附近,已经傍晚,熟悉这片地形的徐飞,寻了个还算隐蔽的山坳,正打算歇息、观察,一会儿安营。派出去的斥候,遇上郝昭带领的十来人,才知道山寨的情况。
也就是当日,高处值守的卡哨,在发现山下大队人马的第一时间,汇报给当时仅有的最大的头领——什长,也就是眼前的少年。
五人为一伍,十人为一什。眼见对方千余人,而自己这方势单力孤,郝昭当机立断,带着人沿背后隐秘的山间小路撤退,然后潜伏在附近,伺机观察。
在确定了信息的可靠性后,吕菁临时改变计划,决定趁着郭大贤人马奔波劳顿,又是刚上山寨,入夜后潜伏上山,偷袭。
“郝昭,”吕菁顿了顿,这名字分明听过,只是想不起来具体情况,不知是哪一位三国名人,竟到了自己的小队伍之中,下次要好好问问姜勇,“山下有五百余人扎营,并未上山。你能确定郭大贤和王五是在山上?”
郝昭认真道:“禀统领,王五和郭大贤,我都没见过,不敢肯定。只是,这山寨的容量有限,五百人左右就是极限了。我观上山之人,大都身着甲胄,手持兵刃。而山下之人,大都套着粗布麻衣,手持锄头、木棒者占了绝大多数。只有少数几个骑马的,身穿短襟襜(chān)褕,手持钢刀,像是小头目。”
这胆大心细的小子,确实是个可造之材。这次的偷袭,是在郝昭介绍山寨内部情况及附近地形的基础上,临时制定的冒险计划。寨内的五百人,应该是这支队伍的核心力量,吕菁不敢大意。
她在赌,郭大贤肯定需要王五的信息,不管是大墓,还是盗墓的千金小姐。作为首领的他,不会把王五放在山下。
吕菁力量有限,只能将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山上。尤其是对付郭大贤这样,经历过黄巾起义,伤得了姜勇的武将。用高顺的话来说,吕布是一流高手,高顺勉强能入二流水准,至于十五岁的吕菁,武艺大约和姜勇一个水平,勉强算作三流水准。
不过,这支一次次被打散的农民军,应该不会有几个如郭大贤一般的高手存在。自己这边的人马,训练有素,配合良好,而且装备精良,大部分人也都经历过战场厮杀,只是太过年少。
吕菁更多的担心,是自己这边出现太多伤亡。虽早有这样的顾虑,吕菁仍将五云观中的孩子全部带上。鲜血的洗礼,大家都需要,包括她自己。
或许,再经历几次,就不会太在意几十条人命的问题吧。
圆如银盘的月亮高挂,两手翻转,仔细看了看:盗墓,杀人灭口……双手沾满血腥的自己,如果让蔡琰知道,更会被讨厌吧!
你还好吗?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