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琰小姐!”杏儿轻喊一声,声音中带着一丝惧意。转头看向吕菁,她已经不受控制的走近。

    杏儿自认为是府中唯一知道吕菁喜欢蔡琰的人,心中一直惊惧不已。只是前些日子姜勇受伤,小姐又出征在外,没有顾得上这件事而已。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过来?”声音中带着责备,还有惊喜。

    吕菁注意到,她身后跟着母亲严氏的丫鬟,以及一位老妪。二人对吕菁施礼。吕菁连忙向老妪回礼,是蔡琰的乳娘,张氏,这几年由于奔波劳顿,头发已经花白。

    “若非过来,岂不错过了菁儿的好诗?”蔡琰是在春娘唱《上邪yé》时,由府上的丫鬟带过来的。乐府诗她是通读过,不过第一次听到女子将它唱出来,正感慨于其中女子的自誓之词,又听吕菁要吟诗,便安静的听完。

    “姐姐莫要笑话我。”吕菁不好意思的挠头,“不过,姐姐听明白了?那不是我做的。是另一个伟大的女子。”

    “我知道。”蔡琰脸颊一红,就凭那一句“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她就明白不是吕菁所作。

    蔡琰本就文学功底深厚,更具女子细腻的情感。她比旁人,能体会的更多。

    此诗,虽不似乐府诗那般敦厚含蓄,传出去必遭批驳,但直抒胸臆,亦独有一番意境。尤其是,这位做诗的女子,竟然勇敢地要求平等的站在一起,共同承担,当真让人钦佩。

    这,才是爱吗?

    本就没想明白与吕菁的感情算什么的蔡琰,这下子脑袋更糊涂了。

    杏儿等人迅速的将院中宴席撤去,张氏由肖一带入屋内取暖,院中只余吕菁与蔡琰二人。

    “明日刺史大人和张叔父都要在府上设宴,我随父亲去辞行,怕是不能过来。”蔡琰率先开口,“你莫要担心,叔父一早就安排了一队人马。刺史大人知道我们奉皇命进京,又安排了一名都伯,带兵随同护卫。”

    吕菁点头。一队五十人,都伯管辖一百人。兵卒的总数有一百五十余人,那个传达皇帝诏令的天使,从京城也带出一些人马,人数确实不算少。

    “我之前听曹昂说过,陛下身子很是不好。”思考许久,吕菁借着曹昂的名义提出。

    “父亲也很是忧心。”虽然皇帝曾经流放蔡邕,这些年行事越发昏聩,但忠君的思想,早就刻在骨子里,就连蔡琰亦是如此。

    “如果……”审慎用词,注意着蔡琰的表情,“如果陛下驾崩……”

    “菁儿!慎言!”蔡琰低声呵斥,向四周看去,还好没人,这才松了口气。

    吕菁看着她紧张的模样,嘴角忍不住上翘。

    “你还笑!天家之事,岂是你我能够妄议?”

    “说真的,夫子在京城,莫要牵扯皇家、朝政之事,最好不要出仕做官。也不要去做什么劝谏陛下的事情。作为曾经的帝师,夫子更应该关心这个弥留之际的学生,需要些什么。发自内心的关心陛下本身,和关心朝廷、朝政,是两码事。”

    很讨厌皇帝,但为了老爷子,吕菁还是继续提醒道:“皇帝也是人,应该也渴望人的真诚关爱与认可,而非指责、抨击。再者,皇位更迭,少不了一番腥风血雨,宁可退隐山林。”

    什么叫关心陛下本身?若是一味顺着陛下,不敢诤言,岂不和奸佞小人一般?还有,为什么菁儿像是笃定陛下会驾崩?曹昂又到底说了些什么?

    月色之下,看着大才女被自己的话语,搅的摸不着头脑,面上全是困惑,吕菁笑意越来越重。

    蔡琰抬头,就看到吕菁深情的目光,面上一红。

    吕菁伸手,将她拉近。蔡琰还来不及抗拒,就被她抱住。

    “姐姐,保重!”

    如果你被我吓到,厌恶我,不欲相见,那我自然会远远退开。

    既然你没有将我推开,一如既往的关心我,那请让我继续守护你!

    很快,我就会来找你。

    至于吕菁对老爷子说过“不会再来蔡府”的话语,嗯,她忘的一干二净。

    *************

    第二日一早,春娘一如既往的在铜镜前,给脸上抹上一些暗粉,让自己显得更普通些。转身看着打扮利索的肖一,问道:“你要随小姐出城?”

    吕菁要亲自出城去将府中的护卫带回来,昨日她便知道。

    “不是。”

    春娘整理昨日放在桌案上的手稿,隔了一会儿,看到她收拾行囊,才反应过来,“小姐让你随蔡琰进京?”

    “嗯。”肖一简单收拾好行囊,神色如常,“我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前院。

    “让你舅舅去就行了,何苦再去奔波?”严氏看着女儿整装待发的模样,眼中尽是无奈。

    “离城不远,来回不过半日路程。”

    吕菁正打算出门,就听一声大喊:“姐姐,骗人!”

    回头一看,正是自家二小姐,气鼓鼓的赤足站在台阶上。

    “佳佳别闹!”严氏将她抱起,脸上严肃。

    小娃娃嘴一撇,不敢出声,但心中委屈,眼泪如珠般掉落。终于憋不住,大哭起来。

    吕菁连忙回身,接过她安慰道:“没骗你,要带你出去的。以为你没起来,我正准备去安排马车。”

    见吕佳没有收声的意思,严氏想要呵斥,就听吕菁柔声哄道:“要不,佳佳不坐马车,跟着姐姐骑马?”

    哭声立时一顿,“不准……骗我……”吕佳抽噎着强调。

    吕菁微笑点头,又对严氏道:“娘亲,我下午就回来。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小妹!”

    不是担心你照顾不好,而是怕她将来和你一样。

    严氏看着小女儿高兴的模样,话只能憋在心里,化作一声叹息。

    多了一个左顾右盼、十万个为什么的女娃娃,吕菁的行程自然变慢。

    “你看二小姐乐成什么样了!”徐雯看坐在吕菁身前的二小姐,对身边的姐姐笑道。

    徐翎微笑不语,多在外面走动几次,就越发不能忍受足不出户的生活。以后二小姐,怕不会如夫人预想的那般大家闺秀模样吧。

    这不是她该操心的事。驾着马车,徐翎转身问道:“姜大哥,觉得颠簸不?要不,我再慢些?”

    姜勇平躺在车内,“没事!其实我早就好了,不过是那郎中,非要我卧床休养。”

    徐翎与徐雯相识一笑,就知道逞能。又长又深的伤口,才几日的功夫,哪里就能好?还非说自己是统帅,一定要呆在军营里。吕菁拗不过,想到营中也有郎中和药材,也确实需要他统筹安排,最终答应让他一起过来。

    离城十里的营帐,大部分人都在忙碌。吕菁到的时候,十几个受伤不重的少年正在煮粥。见她进来,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喊道:“大小姐!”

    吕菁的要求,当她穿上战甲,就叫她统帅。若是平日里瞧见、遇见,只能称呼“大小姐”。要是叫什么“将军”、“大人”,或者“主公”,旁人听到,肯定要沾惹什么麻烦。

    小米粥煮的很稠,他们正在退火。里面加上野菜,还有风干的猪肉粒。吕菁满意的点头,牵着小妹往半山腰外走去。

    沿途许多人赤着膀子,正在穿衣下山,见到吕菁,纷纷停住脚步行礼。

    “都先下去吧。”吕菁挥手,走到半山之上的一块平地。一个深坑已经挖掘出来。坑深约三米,占地约二十个平方左右。附近堆积着许多块凿平的大石。另有几人,正打磨着一块长方形石碑,约两米高。

    徐飞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见吕菁和二小姐,走过来禀报,“石碑今天能磨出来,明天就可以刻字了。待会儿吃过午饭,大家就会将那些大石搬进去,一定把墓地夯实,架好!不过,全部弄完,估计还得等到后天。”

    “不要太过赶工,身子要紧。你的伤要注意休养。”

    “早就没事了。”徐飞咧嘴一笑,如邻家大男孩儿般。

    “石碑上,除了名字,就只刻那几个字?”

    “嗯,一定要刻的深入,哪怕百年过去,仍能看清。”

    石碑上不会有辞藻华丽的悼文,或其他题字。

    中平五年十月十日,并州龙山寨战役。

    剩下的,就是牺牲的那三十六人的名字。

    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墓地,里面安置他们的骨灰盒。

    死者的纪念,生者的勉励。

    “姐姐,这是做什么的?”吕佳指着尚未成型的石碑。

    “那是后来人,对他们的回忆。”人在世间一遭,总要留下些什么。若是连名字都没有留下,世间又怎会留下关于他们的长久记忆。

    “左慈呢?”

    “在山头,我去叫他下来。”

    “不必了,我去寻他。姜勇来了,你先回去看看他。”

    “姜大哥伤好了。”徐飞心中沉甸甸的包袱终于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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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下次再带我来看那些哥哥、姐姐吧。”刚回城,吕佳就谋划着下次的游玩。她说的是五云观中的那些孩子,其中几人还未彻底脱去稚气,带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玩起来随意的很。

    “好啊!”吕菁心不在焉的答道,看着迎面骑马过来一人,正是多日不见的丁廉。

    只见他神色怪异,刚想开口,就听身旁儒士打扮一个中年人道:“少爷,时辰不早了。”身后跟着十几个护卫。

    丁廉对吕菁点了一下头,不多言语,错身而过。

    回到吕府,刚过申时三刻,严氏命人准备晚饭。

    “父亲呢?”

    “你父亲今日从营中回城,就被刺史大人叫到府上处理政务。刚才刺史府上派人传话,说是这两日就住在府上了。”

    这段时间这么忙吗?吕菁暗自猜测,难道是准备进京的事?

    回到小院,就看到如霜打茄子一般的肖一,守在自己房门口。

    “放宽心,是我惹老爷子不高兴,他对我有怨气,和你无关。既然去不成,就跟在我身边吧。”

    今日一早去蔡府,蔡邕客客气气地将她请进去,连番感谢她的救命之恩,话别,然后,客客气气地将她送出府。

    肖一回到房内,春娘已经回府。

    “留在小姐身边,不是挺好的?干嘛闷闷不乐?”

    见她不应声,春娘继续调侃:“怎么,琰小姐就那么有魅力,连你都被吸引住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肖一别过脸,“就是被人嫌弃,心里不是滋味。”

    哟,一个丫鬟,还挺有脾气。

    春娘本想如此说,但细想一下,包括杏儿、徐氏姐妹,不过是对吕菁忠诚,但哪里像是丫鬟?比起一般人家的小姐,都不知强过多少。似乎,她们骨子里就和别人不同。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春娘不由地沉思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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