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炭?”马陵、毕岚一早从城南赶到太守府,将开挖的情况汇报吕菁,并带上一块原煤。
“我记得张家好像有一块露天煤矿,”原本就在太守府议事的杏儿问起具体情况,“你说向下挖了五十米?”
“两天昼夜不停,起码有五十,再到下面,更不好挖,跟张家的露天煤矿没法比。”马陵沿用杏儿‘煤矿’的说法,但话语中难掩失望。煤炭这玩意儿常作为冶铁的燃料,不是什么稀罕的矿石材料。在他想来,不值得工匠营花费太大力气。
吕菁对煤矿开采并不了解,暗想,五十多米的话,应该还不算是深矿。只是,这个时代的技术有限,开采难度自然就大。再说了,普通人家多用柴薪,应用较少。
几年前,吕菁让工匠试做后世常见的煤炭火炉,可惜炉膛内的陶土炉芯总是很快烧裂、炸开。又因为炼铁工艺不够,导致炉子的密封效果相当差,放在屋内取暖,结果满是毒气,只得无奈放弃。
吕菁将这事一说,却见一直在旁安静的李儒,微不可查的皱眉。
毕岚笑道,“炉芯的问题好解决,以前少府冶铁的炉芯,都选用专门的陶土,更耐烧。”犹豫一下,“那煤矿上方挖出的一部分泥土,似乎又不大一样。一会儿再找做熔炉的匠人去看看。”
吕菁点头,“左慈在做什么?”
马陵道,“仙师采集了附近不同土质,拿回去研究了。”
“毕岚那天说考察各地的建议挺好,搜集各种资源,都拿去实验。煤矿开采的事,不要着急。不过,煤炭矿石本身,也一并仔细研究。”
煤炭不就是燃料,有什么好研究的?毕岚与马陵对视一眼,应下来,告辞离去。
“先生,可是觉得有何不妥之处?”李儒的名字,还不到暴露人前的时候,吕菁并没有封他任何职务。
“在下只是觉得,五原君太热衷于奇淫技巧,却不看重经学,不能为士大夫所接受。”
吕菁打趣道,“我不能为士大夫接受的事就多了,若是怕他们口诛笔伐,恐怕得寻个人嫁了,相夫教子才行。”
“口诛笔伐?”李儒品了一下,赞道,“此词用的甚秒!”说完,回过神来,“我只五原君重实用,奈何迂腐之人太多,影响太大,还是要考虑一二。”
“我记住了,在方式上会注意,更隐晦些。”吕菁从善如流,毕竟不能和整个士大夫阶层为敌。这倒是提醒吕菁,在民间舆论上的宣传,必须加强才行。
以前办酒楼的时候,吕菁曾组织人说书、说相声,后来前往雒阳发展,精力有限,这事便放在一边。以后要是有人想舆论上攻击她,可以选择的地方不少,女儿身、好女色,勾结胡人,还有一个会被骂成三姓家奴、唯利是图的父亲……
演义嘛,怎么夺人眼球怎么来。比较典型的事例,莫过于宋朝名将潘美。在一次战役中,由于指挥失当(不是主要责任人),导致杨业被辽国俘虏,绝食而死。在后世,潘美被民间艺术塑造成公报私仇、勾结辽人的奸臣潘仁美,而杨家则满门忠勇报国,杨家将、杨门女将保家卫国的事迹为民间传唱。
文人的一张嘴,一支笔……吕菁暗自琢磨,得提前安排才行。
说到胡人,吕菁问二人,“那些胡人安分吗?”
“马背上的人,怎么习惯去修城墙、挖田地?”李儒苦笑道,“这两天已经有人开始躁动了。”
杏儿冷笑,“早就布置好了,等着他们动呢!那些小头目,都要拿来杀鸡儆猴。”
“这次血腥镇压后,给他们改取汉人姓名、登记在册,可娶汉家女子为妻,只要遵循法令,与汉人享有一样的权利。善说汉话、识汉字者,同等军功,优先晋升。你精选出来的那些人,送到罗木营里。其余的,编入各军,彻底打散,与其他降卒一同对待。遇到问题,公正处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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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陵与毕岚出府,正遇上史阿,带着一群少年人,有男有女,求见吕菁。
马陵打量那些少年,看起来比儿子马钧大个一两岁,脚步沉稳,行事稳妥,极有风范。不由得暗自思忖:不行,得让那个傻儿子学学,可别一天到晚跟着自己和毕岚折腾那些玩意儿。
看着台阶下的二十九个少年,吕菁心里有些难过。不过短短一年多的功夫,已经折损了许多精心培养的苗子。
“都准备好了?”
“是!”少年们齐声应道,令史阿心里有点酸。
不知吕菁从哪里找的孩子,一个个极有天赋,又跟打了鸡血似的,整日斗志昂扬。关键是他指导他们武艺,想收几个人做弟子,却没人答应,只说自己有教官了,再拜师要经过吕菁同意。史阿也是临时起意,便不再提。
“这是你们第一次独自在外完成任务,遇事灵活处理。”吕菁拍拍为首的柯柳义,“出门在外,你们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这些少年都是吕菁早期就收养的孤儿,在五云观由罗木、宋霜等人精心培养的,这次以行商的名义,潜入并州、冀州、幽州三州重要的郡县。
“誓死完成任务。”柯柳义捏拳捶捶胸口,故作沉稳,眼中的兴奋却藏不住,被杏儿一拍脑袋,“说了不听,在主公眼里,你们的命,比那些任务重要的多,这可不是客套话。”
“尤其是你,没站稳脚跟前,不要妄动,多看多学,听老掌柜的意见。”吕菁交待一句,又对史阿道,“史大哥,麻烦你了。”
“他们的功夫底子不错,比那群护卫强的多。”
“个人的武力始终有限,他们和护卫都经过你的指点训练,我更放心。你们化作商旅,肯定要受些委屈。尤其雁门郡,是郭蕴的势力,又常受胡人袭扰,你和柯柳义格外小心,别暴露身份。”
“只不过收集情报、传递消息,放心吧!”史阿不觉得有什么危险的地方,“我们在雁门等你。”
吕菁注视着柯柳义,“要有足够的耐心,见机行事。”
临别前,吕菁叫住其中一组。
“你们姐弟二人,此去常山郡,暗中打探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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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已过,天黑下来,吕菁练兵回城,径自去往书院。果然,蔡琰还伏案桌前,眉头紧锁。
“在烦些什么?”
“菁儿,你回来了!”蔡琰起身,“用过晚膳没?”
吕菁摇头,“等你一起。”
蔡琰侧头瞥了一下桌案,歉意道,“我事情还没做完,你先回去吧。”
“不行!”吕菁这次可不会再依她,“事情是忙不完的,有什么问题,可以和我商量。现在,回去吃饭,休息。”强硬的拉起蔡琰的手,就要离开。
“唉~你等等~”蔡琰知道拗不过吕菁,“你好歹让我把资料拿回去吧。”
“我后悔了!”宽大的马车内,吕菁平躺,枕在蔡琰腿上,把玩她的纤纤玉手,嘴里却说着怄气的话语。
拨开吕菁额头散落的一丝秀发,蔡琰戏谑道,“五原君后悔什么?”
吕菁撇嘴,“天天在书院忙,令我独守空房,我都成深闺怨妇了~”
“菁儿,你整天忙这忙那,哪里‘深闺’了?”
“白天再忙,晚上我只想与你,”吕菁撑起身子,咬住蔡琰樱唇,“夜夜缠绵~”
“大街上,别闹~”蔡琰红着脸,将她按下去,“菁儿,晋阳城大部分人家都不愿将孩子送到书院,尤其是女孩儿。城外的农户更是如此,说是家里缺劳力,怎么办?”
又转移话题,吕菁无奈的看着车顶,“书院的能力现在有限,能负荷那些降卒中十岁左右的孩子,已经足够了,没必要心急。”
“规划总是要长远些,不然这批孩子升入高级班,半年后,却没孩童来,就此断层了。”按照她们的计划,初级班的孩子只需完成常见字和基本算术的教学,半年时间足以。
“我们办书院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让每个孩子都识字。这样吧,从贫苦人家的孩子入手,提前宣传政策,农忙时节,统一放假,让孩子回家种地。在书院半工半读,通过完成手工活计,可以领取一些工钱。”
“这……也行吧。”虽然让童子做工读书,与蔡琰理念不符,但她暂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闲谈间,马车抵达太守府。二人用过晚饭,吕菁命人烧水,准备拉着蔡琰去散步,转眼却见她又坐在书桌前。
“琰儿~”身后哀怨的声音,令蔡琰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又想到一事,你先出去走走,我一会儿便来。”
“啊~怎么又这样啊!”吕菁揉捏额头,有点生气道,“真后悔让你管书院的事!”
蔡琰原本歉意的神色一僵,这是吕菁第二次说后悔。
“菁儿,很抱歉,我想把这些事做完。”说完,转过头去,不理会吕菁。
想着蔡琰已经多日不顾自己,吕菁凑近不满道,“书院的事,难道比我更重要?”
闻言,蔡琰抬头看着吕菁,放下笔,“菁儿,你知道吗?以前你忙碌的时候,我一直在背后默默的注视着你,等着你回身。却从来不觉得你把那些事情,看的比我重要。”
吕菁一愣,又听蔡琰道,“军政大事,你让我不要管,我没有那个能力,所以不再参言。现在书院,你说后悔让我管,”眼眶有些发红,“菁儿,你当我是什么?攀援在你高枝上的凌霄花?由你来决定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甚至什么都不做,只要讨好你就够了。”
“我……我没那个意思……”吕菁这下彻底傻了。
“你出去散步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我……”
“菁儿,你出去吧!”
吕菁呆呆的走出房门,蔡琰闭眼,提笔写想起吕菁念过的那首怪异、却令她印象深刻的诗:
致橡树
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
绝不学痴情的鸟儿,
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也不止像泉源,
常年送来清凉的慰藉;
也不止像险峰,
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
甚至日光,
甚至春雨。
不,这些都还不够!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
叶,相触在云里。
每一阵风过,
我们都互相致意,
但没有人,
听懂我们的言语。
你有你的铜枝铁干,
像刀,像剑,也像戟;
我有我红硕的花朵,
像沉重的叹息,
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
却又终身相依。
这才是伟大的爱情,
坚贞就在这里:
爱——
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
也爱你坚持的位置,
足下的土地。
吕菁不知道,蔡琰的爱情观,很大程度上受了这首诗的影响。她当初之所以坚定的选择吕菁,是因为相信,这世间,除了吕菁,没有哪一个人,会给她比肩而立、平等却又各自独立的爱情。
现在……眼泪滴落到纸张,将尚未干的笔迹晕开,蔡琰摇摇头,不,自己多心了,菁儿不是那样的人。
庭院中转了十几圈,直到丫鬟禀报,热水已经准备好,吕菁终于鼓起勇气,再度走进屋去。蔡琰背对着她,依旧坐在桌前不动,吕菁不敢贸然上去打扰。虽然不知自己错在哪里,引发蔡琰这么大的情绪,吕菁还是轻声说了句“对不起”,才走进一旁的房间洗浴。
一旁的木架上,摆放了她常穿的直裾深衣。吕菁眉毛一扬,退出去重新拿了一身衣服。
蔡琰坐在书桌前,哪里还有心思做事。她知道吕菁不久后就要离开,想着忙完这两天,就好好陪着她。没想到,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根本没有忙完之说。
吕菁的道歉,令她愧疚。事实上,长期跟在吕菁身后的她,似乎终于找到自己的价值,乐的忙于书院之事,的确忽略菁儿的感受。
果然,是自己小题大做、无理取闹了!
哎……等她出来,要跟她道歉才是。
“琰儿!”蔡琰诧异,今天怎么这么快?吕菁平日洗澡,起码两刻钟的时间。起身转过去,却看呆了。
吕菁一身淡绿色长裙,上绣花鸟图案,腰间配一黄色香囊。没有梳发髻,秀发斜分,自然垂落两边。红润的薄唇微微扬起,吕菁带着温柔的笑意站在床边,向自己伸出手,“琰儿~”
吞了吞口水,蔡琰不受控制地到床边,“菁儿,你怎么涂胭脂了?”
蔡琰忽然想起,这是父亲在酒楼答应收吕菁为徒的那一天,她所穿的衣服吧。她隐约记得,曹昂便是那时喜欢上菁儿的。
“我也是女人啊~好看吗?”吕菁眼神挑逗着来人,慢慢坐在床边,搂住她的纤腰,头埋进她的小腹,“对不起,我只是太想你了,以后我会注意的。”
蔡琰愧疚更甚,扶起吕菁的脸颊,刚想道歉,不想这姿势、角度极为有气势,吕菁眨了眨眼睛,“院长大人,请怜惜妾身~”
“轰~”蔡琰只觉得脑中一片炸响,什么理智都不剩下,脸刷的一下红到了耳根。
之后做什么,全凭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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