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资曾仔细的研究长平之战。长子城与泫氏城之间,这一大片的土地上,秦、赵两国先后各投入几十万人,持续数年。当时的战况会是如何的惨烈,孙资想象不到。
虽然因坑杀降卒而被世人诟病,但说到白起,总不免赞其战术超群,用兵之神,无人出其右。
被肖一安排到这附近伏击刘豹,孙资内心可以说充满期待。己方原本不过三千人,若能诱歼刘豹两万人,虽远不能与白起比肩,但算是自己征战沙场的漂亮开端。
不过,事实往往不尽如人意。
午时已过,未时刚至,天空中电闪雷鸣,风雨大作。
或许是雨水的缘故,自觉一再被女人欺辱而怒火中烧的刘豹,在追进山谷后,终于冷静下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打量起周围的形势。
谷口开阔,并没有令他觉得危险,不曾想这山谷形似倒转的葫芦,过了中间最宽阔处,道路一度逐渐收窄,两侧的山势,也陡峭起来。
刘豹下令所有人戒备,放缓速度,并留一营人马退守谷口。
忽听号角声从四面八方响起,鼓声擂动,四周旌旗翻动,乱石如雨,弩.箭似蝗,袭向最前方的两千余人。惨呼声不断,血水混着雨水,地面很快变成红色的泥泞。
刘豹确认自己中计的瞬间,立即调转马头,下令回撤,却见谷口两侧各有人马,朝谷口涌去,与自己退守谷口的一营人马,厮杀成一片。
“刘豹,哪里逃!”
一声呼喝,只见原本奔逃的阿怜、姜勇,又带着几百人追杀过来。
刘豹虽气,却更惜命,下令一营骑兵前去拦截,自己则继续带兵向谷外突围,大吼一声,“冲出去!”
刘豹不清楚谷中有多少兵马,但一再被伏,令他不得不更加谨慎。只有冲出去,才有反击的广阔空间。
“大人,刘豹兵力众多,咱们的人,怕是撑不到主公到来。”
半山腰上,传令官看着刘豹主力加入谷口战局,阿怜受阻,不免担心。
孙资眉头拧成川字。他低估了刘豹的谨慎,哪怕故意让阿怜诱敌,让她找机会激怒刘豹,他依旧给自己留了后路。
用不了多少时间,刘豹就会发现山谷之上,皆是疑兵,若是决心反杀,自己和阿怜注定全部交代在这里。
“带上所有下山的疑兵,全部去支援间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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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大的雨点打在阿怜铠甲之上,仿佛战鼓,虽然身上甲胄已经被割破了好几道口子,可她早已杀红了眼,手挥长.枪,一路披荆斩棘,将阻在前路的敌人刺翻倒地,朝刘豹追了过去。
“小心!”姜勇一个横刀劈斩,把准备从侧后方袭击阿怜的骑兵击落马下。
阿怜只用余光瞥了一眼,便继续朝刘豹追去。
这一战结束,她带来的千余名族人,只怕所剩无几。她要用刘豹的人头,祭奠死去的族人!
“休要猖狂!”刘豹的一名副将朝阿怜杀去。近看,只见满脸横肉,胡子拉碴,身子壮硕,使一把金锤,向阿怜砸去。
阿怜哪里会和他硬碰硬,在马上扭身,大枪刷的一转,枪头朝他肋下刺出。哪知那副将虽壮,身子依旧灵活,侧身躲过,再度重锤落下。
“轰~”
那一锤,却是砸向马头,将阿怜的坐骑捶倒在地。阿怜抓着长.枪,滚落泥水中。抬头,模糊的视线中,发现自己这边似乎不足百人。容不得她再想,刚才袭击她的壮汉已经跳下马,拎着锤子,狞笑着朝她走来。
阿怜如猎物一般,朝后跑去。副将自然就是猎人,紧追不放。或许是金锤太重的缘故,副将很快气喘吁吁,而不远处的阿怜,快速的捡起散落地上的一个箭囊,躲在不大的石块背后。
刘豹似乎感觉肩上的伤口语更疼,咬牙道,“这个女人,我要活口!”
他要好好折磨这个女人,定叫她生不如死!
那副将听到刘豹的命令,似乎看到那女子在众人身下被蹂..躏的惨状,嘴角上扬,加快脚步。
忽然,阿怜起身,一连射了三键。两箭射偏,只有一箭正中壮汉心口,却因铁甲护住,或是距离太远、力道太小,掉落地上。
姜勇大刀一扬,崩开砸向自己的马槊,想要带着剩下的几十人,向阿怜方向靠拢,却再次被围拢过来的士兵拦下。
眼见那副将逼近自己,仅有百步。阿怜用袖子抹了一把脸,凝神射出第四箭,只听“嗖”的一声。
“噗!”那壮汉被射穿喉咙,重锤落地,他双手伸到脖间,想要撕扯,终是颤抖着倒下。
姜勇不得不感慨,小姐手下这帮人,真是厉害!一个胡人女子,这箭术水平,离吕布相差不远。
“都给我上!”又损失一名副将,刘豹几乎是咆哮着吼出来。
“我来!”
又出来一人,乃是那副将麾下的军侯,亲信之人,只见他一手举着盾牌,另一手持刀,率先朝阿怜冲去,随即数人跟上。
姜勇这边,随着越来越多人的倒下,越发艰难。而孙资带着百余人赶来,亦只是杯水车薪。他心中感慨,竟想起往事。
幼时丧父,被母亲带到吕府,得吕布照顾、提携。他不是家奴,亦在军中有职务,但在吕府,吕布是永远的老爷。
后来被吕布指派给吕菁,更是陪她做了不少“荒唐”事。
如果,老爷与小姐在军中决裂的那一晚,自己在场,能不能劝下小姐?哎~小姐自小就极有主见,哪里是他能劝下的?姜勇心中自嘲。
这次行军作战,亦是如此。可惜,自己肩负着老爷的命令,选择弃她而去。虽然有吕菁知难而退的考虑,但他低估了吕菁的决心与谋略。
小姐,没能一直守在你身边,更没有相信你,是我对不住你!
既然如此,我便战死这里吧。被匈奴左贤王所杀,相国、老爷那头,想来也不至于怪罪我,累及娘亲。
还有,若是我死在这里,杏儿,会不会原谅自己?
想到此,姜勇拼劲全力,“杀个痛快!”
至于阿怜,在击杀那名副将后,囊中弓箭已尽,面对盾牌,更没优势。索性弃了弓箭,拿起长..枪,朝那为首之人冲去,二人近身搏战。
忽然,有人驭马到刘豹身边低语几句,刘豹抬头,果然几里之外,一支骑兵朝这边过来。
吕菁过河了!
而他的辎重、粮草,都在来时的道路上。
两个念头,令他手脚冰凉,不知是不是伤口失血的原因,头也开始发昏。
“将军,只是先骑,咱们快走!”部下急忙提醒呆愣的刘豹。
“杀了他们,不留活口!”刘豹下完命令,转身就跑,其余知情的将领,纷纷下令自己部下跟上。
孙资发现刘豹的动作,立时想到缘由,大吼一声,“吕菁的大军来了,刘豹开始跑了!”
这一嗓子,令刘豹的人,犹疑起来,打量之下,果然刘豹已经逃跑,纷纷缓下动作。只有与阿怜缠斗在一起的军侯,顾不上其他。
眼见阿怜被那军侯压住,孙资又重复一次,“主将都跑了,你们还不快跑,大军来了,必死无葬身之地!间大人,坚持住!”
刚松口气的姜勇,听到孙资最后一句,见阿怜形势危急,拼死再次突围。
阿怜躺在泥泞中,双手死死抵住那军侯向下压的刀口,眼见刀锋越发逼近,用尽全力,将刀口向上推移少许,刀刃偏离咽喉位置,却更逼近面部。阿怜慢慢将头瞥向右侧,冰冷的刀刃已压上阿怜的脸颊。
紧要牙关,阿怜喉间控制不住发出沙哑而低沉的嘶吼。
她的左脸颊,鲜血长流。
“给爷让开!”
那军侯只感觉左肋一阵剧痛,被人一脚踢开。
原来,姜勇拼着重伤,终是杀出重围,赶到阿怜身前。刚伸手想去扶满脸血污的阿怜起身,就见她拔出腿上绑住的匕首,身形如恶狼般,直扑那军侯,左手压住他的脖子,右手持匕首,在其胸膛一顿猛..插,鲜血四溅。
刚刚赶到、想要援手的孙资,被这血腥的画面,吓得立时止步。与姜勇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又退了两步。
现在看来,军中女子不多,论起性情最温和的,却是主公吕菁。看着阿怜,再想想肖一,甚至热衷解剖的春娘……
孙资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果然是世道变了!
“阿怜!”
轲比能一骑当先,跑到阿怜身前,抓住她的手。
刘豹剩余的兵卒见吕菁大军先锋真的到了,哪里还敢逗留,开始逃窜,还有不少人直接扔下武器,跪地投降。
“大哥~”阿怜眼中逐渐恢复清明,顾不上脸上传来的剧痛,看向战场。
她与孙资带来的三千人,仅有十几人浑身是伤、相扶而立。
“阿怜,你还伤了哪些地方?”
“嘶……”
轲比能抹去她脸上的雨水与血水,疼的阿怜龇牙,才发现她脸颊上一道口子,自嘴角划到耳边。
“这……”
“大哥,别管我,赶紧去追刘豹,免得雨水冲刷了他的踪迹!”一想到自己和族人付出的巨大代价,绝对不能给匈奴人回草原的机会,阿怜推了轲比能一把,“他现在大概还有五、六千人,你们要小心。”
轲比能犹豫一下,想着吕菁马上就到,点点头,带人追了过去。
很快,吕菁几千人,也赶到谷口,留下几百人处理降卒、清理战场,并留下几十名医疗兵,吕菁则带着人一路追击。
两天的时间,刘豹一路南逃,吕菁几度与他交手,都被逃掉他,简直比泥鳅还滑。不过,刘豹的兵力被她蚕食殆尽。
前方是狭长的河谷,轲比能想要快马追击,却被吕菁拦住。
“主公,刘豹刚刚过去,他现在不过几百人,哪里还能伏击我们?”
吕菁摇头,“两侧皆是密林,不论何时,都要谨慎。”叫数名斥候入两侧密林探路。
忽然,一声惨叫,惊起林中飞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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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奔入河谷的刘豹,遥遥听见异动,向后方望去,距离太远,什么都看不到。回身之时,连日逃窜、早已疲惫不堪的他,跌落地上。
“将军!”心腹将他扶起,却见密林两侧,数十人持刀钻出。
为首一虬髯大汉,看见刘豹狼狈的模样,摇摇头,“左贤王,还认得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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