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房熬了白粥备着,窈窈尝了小口,鉴于煮粥耗时长,窈窈并不打算自己重新熬粥,命厨娘另点了个小炭炉,小火慢慢熬着。
陆衡沐浴应是两三刻钟便够了,生着病又在吃药,本来胃口就不好,吃不得油腻,窈窈挑了些清淡开胃的简单菜式做了,三个小菜并着个汤饼,又端了些膳房备着的早点糕饼,配着白粥,早膳也够了。
待窈窈回房,陆衡已经穿戴好了衣物倚在罗汉床上,即便房内地龙烧得极暖,他还是披着厚实的狐裘。
窈窈命人将膳食放至罗汉床的紫檀小几。
虽是寒冬,但新鲜果蔬亦有。民间有用火炕火室来种植反季节蔬菜,但这类反季节蔬菜价格高昂,非普通百姓能用,洛家二房阔气,这些新鲜果蔬,冬日里从未断过,而静王府在有专门种反季节蔬菜的火室,所得蔬菜种类颇多,足以王府自用。
棉香的白粥冒着热气,另有翠绿小瓜一盘、鸡丝银耳一盘、白灼嫩芽一盘、梅花汤饼一碗、水晶梅花饺、三鲜小卷等装了一盘。
窈窈盛了半碗白粥给陆衡,陆衡微阖着眸子,用了两三口放下了,几道小菜一一尝了两口,便搁下玉著,而窈窈从膳房端的现成的饺子小卷,陆衡是一口未动。
用的太少了,窈窈取了新碗,盛了碗梅花汤饼,“梅花汤饼开胃理气清肺热,妾身便做了些,夫君现下用些极好。”
窈窈说着,将梅花汤饼放到陆衡面前。
陆衡撩起眼皮看窈窈,身上还是晨起时的衣裙,长发用了簪子挽了,看着大抵是齐整的,可发间不少碎发散下,显然,并未梳洗。
他冷冷瞥了眼立在后头的花叙、张妈妈二人,道:“你的丫鬟老妈子都这么没规矩?”
窈窈疑惑,花叙、张妈妈一战,赶忙上前跪下了,张妈妈声音有些发颤,“奴婢知错。”
窈窈就要起身去扶,张妈妈赶忙又道:“是奴婢们不知规矩。”
张妈妈抬头看向窈窈,极微摇了摇头。
窈窈动作一顿,晓得了张妈妈的意思,她昨夜里头随便拣了身衣服穿了,在椅子上蜷了一宿,衣裙上全是褶,头发也乱糟糟的,一个王妃确实不该这个样子。
陆衡阴郁,说话的时候又有些阴森,花叙、张妈妈害怕也是正常的,她这会子要是去扶张妈妈花叙,陆衡定会觉得她是在与他对着干。
陆衡看了眼窈窈,淡淡道,“起来吧。”端起瓷碗吃汤饼。
张妈妈、花叙一怔,忙起身,窈窈缓缓坐正身子,她也还没吃东西,看陆衡静静吃着,盛了半碗粥,执箸去夹小瓜,她做的菜都是爽口的,配着白粥早膳用正好。
然,还没夹到小瓜,陆衡以指轻点在窈窈指上,止了窈窈夹菜的动作。
窈窈睁大眼,抿起唇僵僵看向陆衡,莫不是,她不能同他一起用膳?
陆衡面色淡淡,倒不是要发难的模样,看着窈窈良久,道:“也不怕过了病气。”看了眼一旁的水晶饺子小卷等,他接着道:“你吃那些。”
窈窈再一次被盯得发毛,一时嘴快,道:“妾身身体很好,不会被过病气的。”
陆衡复看向她,窈窈一战,讪讪收回了玉箸夹了只水晶饺子吃。
陆衡方继续吃着汤饼,倒是用尽了半碗。
陆衡放下碗,道:“这些自有下人做,不必亲为。”
窈窈吞下饺子,鼓起勇气道:“妾身喜欢做菜,夫君不觉得妾身做菜很好吃吗?”
她这手艺可没话说,即便是在望楼最顶级的大厨也不及她啊,少有人吃得上她做的菜,说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剩菜,想到这,窈窈颇有些郁闷地看向那三道小菜。
一道只尝了两口。
陆衡并未马上回答,默了片刻,将碗递给她,道:“再盛半碗汤饼。”
窈窈惊喜看他,方才的小郁闷顿消,高兴地给陆衡盛了半碗汤饼。
一顿饭用了半个时辰,其间陆衡又用了不少小菜,窈窈看陆衡难有胃口,心里高兴,将一旁的饺子小卷用尽了。
四七惊讶看着二人,除了白粥尚放在,其它早食竟然都吃尽了,他不记得有多久未见王爷吃这么多了,王妃胃口非常好,一人将满满一盘的饺子小卷吃尽了。
待侍女撤下案几上的碗碟,荆芥端了熬好的药进来,陆衡端起药碗一口饮尽了,四七又伺候陆衡漱了口,奉了糖块上来,陆衡取了颗小的吃了,口中苦味散了个大概。
邵太医给陆衡把了脉,道了无碍,便领着荆芥退下了,窈窈看陆衡面色依旧难看的很,便道:“妾身伺候夫君歇息。”
陆衡顿了片刻,摆手止了,正这时,外间有人来禀,燕王陆徖来了。
窈窈抿起嘴角,陆衡因大婚第二日在乾和殿外站了半个时辰而着了寒气,陆徖来看望陆衡时送了域疆冰草。
域疆冰草极其罕见,制成丸药每日服用一二枚,可解体内毒气亦可延年益寿,这自然极好,可坏就坏在,陆徖送的冰草里夹杂了几株霜草,冰草霜草外表并无什么分别,但二者一起用,身体会越发虚乏,并发心绞之症。
冰草是域疆难得的圣草,邵太医并不知道还有霜草一说,故而并未觉出不妥之处。
霜草也并非为毒,即便与冰草合在一起用,也不能叫人查出毒来,本文出现过的人里只有一人识得霜草,投靠至陆徖府中的域疆巫医阿伽。
陆徖怎么说都是陆衡同父异母的兄长,她不能直接说陆徖有问题,她不过是刚被塞入王府两日的,陆衡哪会相信她。
四七已经伺候陆衡入了轮椅,窈窈这会儿方知,陆衡怕是早就知道陆徖要来看他,故而穿的那么齐整。
看窈窈跟在后头,有跟着去书房的意思,陆衡轻扣了几下椅扶,道:“你去梳洗。”
窈窈只得道:“妾身明白了。”
*
连着几日的雪,这会总算是停下了,天也不似此前那般阴沉,隐约还有些日光。
窗外景色颇佳,陆徖却无半分兴趣,只看着墙上挂着的水墨江山图,直到听到木轮转动的声音方转身看去。
四七将陆衡推到书案前,将书房内的窗关上后退了出去,书房便只剩了陆衡陆徖二人。
“让大哥见笑了,我这身子越发不好了,吹不得风。”陆衡说着,重重咳了几声。
陆徖看了眼陆衡身上厚实的狐裘大氅,以前那个冬日只穿两件衣袍的陆衡是再没有了,现在的陆衡瘦弱了许多,好似连普通男子的一拳都受不住。
“我得了些域疆冰草,这比那千年的野参、雪莲好,交于太医做成丸药,每日服用一两枚于身子有益。”陆徖在一旁坐下。
陆衡苦笑,道:“大哥不必费心,我的身子一日歹过一日,再怎么好的仙草灵药,到了我身上也显不出来。”
陆徖蹙起眉,语气严肃:“四弟不应如此悲戚。”
陆衡微阖眸子,却是苦笑。
陆徖轻叹一声,道:“好好保重身子才是首要。”
陆衡垂着眼,精神越发不好了。
默了许久,陆徖方又道:“有件事思来想去还是应该告诉你,即便我不说,你也是会知道的。”
陆衡又咳了几声,病恹恹道:“何事让大哥神色这般凝重。”
“郑氏要封后了。”陆徖看着陆衡面上的变化。
陆衡一顿,抬起眼眸,又缓缓垂下眸子,陆徖要他知道的不是郑氏封后,而是陆彻要得太子之位,刚出的消息便来告诉他,可见陆徖亦在陆晟身边插了人。
良久后,他略带苦涩道:“父皇尚在壮年,即便没有郑氏也会有另一个女人坐上那位置。”
陆徖情绪突然激动,他起了声,掷地有声:“可在我心里,唯娘娘有资格当那个女人。”
他说的自然是恭顺皇后陈氏,陆衡之母。
陆衡看着他,剧烈咳嗽起来,原本病态苍白的脸这会儿是越发难看了。许久后,他费劲道:“大哥这话在我这说说还可,可别让旁人听去了。”
陆徖压着声,却是满腔怒气:“四弟,你不恨吗!”
陆衡嘴角苦涩愈甚,却是道:“大哥,我已经没几日好活了。”
已经没几日好活了,陆衡难道是说再争又有什么意思?是要放下不成?纵观这三年,第一年里,陆衡消沉嗜杀,暗地里杀了不少人,这两年来却是收敛许多,叫他查不出些什么,好似真的认了。
陆徖面色沉下来,冷笑道:“四弟真的甘心?毒妇害了娘娘害了你,现如今,连你的婚事都插了一脚,将那样的女子塞给了。”
陆衡神色一变,陆徖低哼一声,气道:“为自己的儿子挑的是嘉慧县主,郑氏倒是有心了。”
嘉慧县主乃是卫国公嫡女,卫国公与世子二人战功赫赫,郑氏是想替陆彻再扩势力。
陆衡阖着眸子,书房静得落针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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