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你害怕吗

    侍女端了温水进来,窈窈坐到陆衡身旁,将陆衡的手放进水中,取了帕子轻轻擦洗,血很快将水染成了红色,侍女换了干净的水来,窈窈取了玫瑰香胰替陆衡洗去手上的血腥味,如此反复,用了四五盆水。

    待洗净手,窈窈取了冬日用的护手的香膏轻轻在陆衡的掌中涂抹开,血腥味便都散了去。

    陆衡并未拒绝窈窈,待侍女都退下,他方抬眸看向窈窈,怏怏开口:“三年了。”

    这一句莫名的三年,窈窈还没反应过来,稍细想才知陆衡的意思,陆衡自遇刺已三年了,也就是说,他的身体这般模样已经三年了。

    窈窈还没来得及答话,四七便领着邵太医入了房,窈窈起身给邵太医腾了位置,邵太医躬身行礼欲上前。陆衡却摆手轻咳了几声,声音低得几乎让人听不清:“回府。”

    窈窈紧蹙起眉,这怎么能行呢,她想邵太医定是不会同意。

    却不想邵太医又行一礼,取了药丸给陆衡,陆衡吃罢,邵太医果然安排下去,这就回王府了。

    窈窈咬牙看着陆衡,这都吐血了,就吃颗药完事?是不爱惜还是因知道药石没有什么用,故而无所谓了。

    “夫君,你……”窈窈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微微顿了片刻,她接着道:“邵太医都没看……”

    这会儿陆衡不适合坐马车回王府,但她不可能说能不能留在侯府,歇几日,这些都是不可能的,除非陆衡自己开口。

    “无事。”陆衡有些艰难地抬起眸子看窈窈一眼,又向四七微微颔首,四七会意,伺候陆衡入了轮椅。

    芜院这么一闹,整个侯府的人都知道陆衡吐血了,老侯爷并着五房爷和夫人们都在芜院外候着。

    洛文义的脸色尤为难看,即便郑氏放过陆衡,陆衡又有几日好活,窈窈才十七岁,以后呢,怎么过。

    老侯爷神色凝重,看看芜院又看看洛文义,不是心疼窈窈,是在怕,但又在想,趁着这会儿,陆衡还没获什么罪就死了,于他们侯府来说是好的。

    赵家兄妹自是不好去芜院的,赵彤在南竹院听到这事急得在屋内来回踱步。

    赵悉默声坐着,他今日远远看到了陆衡,那样虚弱的人,像是硬撑着一口气,眼眸微微阖着,好似一不小心就要昏睡过去,再也醒不过来,都说陆衡身子不好,在他看来,陆衡怕是没几日好活了。

    他郁结的心情突然好了许多。

    “哥哥,静王没事吧?”赵彤停下步子,看向赵悉,希望能从赵悉那寻得安慰,她不希望窈窈才刚嫁人便成了寡妇。

    赵悉长长吐了一口气,看赵彤一眼,却是微微摇头,道:“不是我们能管的事。”

    末地,他又添了一句:“自是有事的。”

    赵彤急了,“哥,姐姐那……”

    赵悉不想与赵彤讨论陆衡的事,他起身淡淡道:“我去温书了,午饭不用备我的,这事不要再提。”

    说罢,赵悉出了屋,转进了一旁的书房,赵彤狠狠一跺脚,紧蹙着眉,还是唤琴儿去了芜院。

    芜院外的众人没有等到机会去看陆衡,于溯带着人请众人离开,窈窈连道别都不及与洛文义洛谌说,就随陆衡上了回王府的马车,而赵彤到时,芜院的人都散了。

    陆衡等人已经走了,赵彤进芜院走了一圈,在梅树前怔怔站着,与窈窈摘梅打雪仗的记忆浮现出来,眼眶不禁红了一圈。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洛谌与洛文义走出,二人同是红着眼眶,赵彤轻唤一声洛叔与表哥,三人无言立着,天又落起了雪。

    *

    陆衡躺在软塌上,呼吸时浅时重,有一下没一下的,窈窈大气不敢出,生怕声音大一些都会扰了陆衡休息。

    外头又下雪了,马车内烧着炭盆,窈窈不敢将车窗闭紧,留了些许透气。

    本着混三个月日子,当个佛系贵妇,但碰到陆衡这样的,她同情心都要泛滥了……

    这才几日,陆衡已经吐两回了,原文中的陆衡身体虽差,但没有差到这地步,难道是她记错了?还是哪出了问题?

    忽地,陆衡睁开眸子,吐出二字,“怕吗?”

    窈窈一顿,听得云里雾里,实在不明陆衡想表达的意思,看陆衡有起身的意思,她赶紧止住陆衡,轻声道:“不能起来,你好好歇着。”

    她说着,替陆衡掖了掖小毯,陆衡怕冷,毛毯里还藏着两个热毯子的手炉。

    陆衡倒是依了窈窈,没再起身,只是偏头看向窈窈,道:“若是我死了,你怕吗?”

    窈窈顿住,陆衡原是这个意思,她不怕的,但她希望陆衡别死,只是,她要死,陆衡也要死,她总不能告诉陆衡,你快要死了,还有半年就要死了。她捏着毯子角,垂下眸子,低低回道:“夫君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陆衡莫名笑了笑,却是又一次问道:“我死了你怕吗?”

    好似绕不过这个话题了,窈窈蹙眉,神色微凝:“即便是死,也是妾身死在夫君前头。”

    一个剩三个月一个剩半年,他们就是对短命夫妻,不同的是,她的死不是死,她的死是新的开始,但陆衡的死是真的死了,她这会儿更同情陆衡了。

    陆衡看着她许久没回话,窈窈以为陆衡是接受这话了,就在她以为陆衡会乖乖阖眸休息时,陆衡却道:“我不用你死在我前头。”

    这不是用不用的问题,这是剧本就这样的,窈窈自不会这样说,她道:“夫君,身体为重,这些莫要乱想。”

    陆衡没再应声,良久后,他伸手握住窈窈捏着毯子的手腕,窈窈呼吸滞了一瞬,身子僵着不敢动,即便昨晚二人同塌而眠,那也没有亲昵。

    车帘厚重,车内视线昏暗,陆衡的手落在了窈窈的腕间,抚在窈窈腕间戴的镯子上。

    陆衡平躺着,没有看窈窈,他的视线落在缀着锦帐的车顶上,“你很喜欢这个镯子。”

    陆衡的声音虽是虚弱至极,但却是肯定的语气,显然是已经给了自己答案,可陆衡怎还有力气问她镯子?方才的窘意散了不少,只是窈窈身子依旧僵着,她细声回道:“喜欢。”

    这便是她来此的宝物,也是她回去要用上的宝物,镯子便是她的命。

    陆衡轻轻抚过镯子上的图腾,一遍又一遍,奇怪的图腾,嵌着颗红宝,老气的款式窈窈未戴出半分土气,平添了几分贵气,衬得窈窈的手腕越发纤细莹白。

    她这镯子戴着从不摘下,陆衡病恹恹问道:“谁送的。”

    这般珍爱。

    这话问的真奇怪啊,陆衡还对她的镯子好奇,好奇归好奇,可千万别同她要了去,窈窈斟酌片刻,道:“妾身自己买的,夫君要是喜欢,妾身回头给夫君买一个。”

    回头找人做个一样的送给你。

    陆衡收回抚在手镯上的手,颇有些无奈偏头看窈窈一眼。

    窈窈这才反应过来,她说错话了,好端端地送陆衡女子戴的镯子做什么!她讪讪抿抿唇角,陆衡不再说话,阖眸睡了。

    陆衡这一觉睡到了王府,回了王府醒了会儿,一回房又睡下了,一直睡着没醒,更别提用膳了,窈窈生怕陆衡这一睡就再醒不过来,让人请邵太医过来给陆衡看看,邵太医神色淡定,替陆衡把了脉,说不必担心,便退下了。

    是以,窈窈只得按着邵太医的意思不担心,待入了夜,由于没地去,她换了寝衣,蹑手蹑脚地从床尾爬了上去。

    未料,睡了一整日没动静的陆衡却伸手将她一拉,扯进了怀里,陆衡躺了一日,平日冷的不行的手和身子这会儿也暖和了,隔着单薄寝衣,窈窈的睡意散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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