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朱雀大街的雅兰居内,一身宝蓝色长衫的卫瑾带着小厮走了进来,掌柜的赶紧迎出来招呼道:“瑾公子您来了,秦世子正在二楼包间等着您呢。”
卫瑾给掌柜的道一声谢,径直进了二楼最里面的一个包间,就见秦昭正坐在窗子边晒太阳呢,阖着眼,意态悠闲,卫瑾走到八仙桌旁坐下,轻啜一口茶:“伯父刚回来你就约我出来,不会是拿我当幌子吧?”
秦昭睁眼,歪着头看卫瑾一眼:“请你来雅兰居吃饭还不愿意啊?”
“愿意愿意,就是有劳秦世子破费了,愚兄感激不尽”,卫瑾故作殷勤,还装模作样地作一个揖,看着有趣的很。
秦昭一笑,身上就显出一份少年的洒脱随性来,他们俩家本就有亲,日常来往也频繁,他与卫瑾两人更是从小相识,脾性很是相投,相处间倒比家人间更自在些。
这边卫瑾看秦昭一眼,于桌前坐正,脸上的神色也趋于郑重:“秦昭,咱们是兄弟,所以有一些话我不得不说,我知道你与秦伯父因为当年的一些事产生了隔阂,但是那些事都过去了,秦伯父如今对你很是关心,你不应该一直疏远他才是,况且当年咱们都小,事情的真相不一定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秦昭不说话,他重新望向窗外,午间的日光越发耀眼,照的他几乎睁不开眼睛,心里却流淌着一丝丝的苦意,他也曾想过事情或许不是那样的,他也很想去问问那个人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他没去,一次也没有,等到他慢慢长大之后,他又不想触碰这个事情了,以前父子间关系的淡漠,是因为心结,如今却是不知道如何相处,他不知道该怎么去亲近父亲,他的父亲也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他。
屋内气氛一时有些凝滞,卫瑾知道秦昭终究还是要靠自己想明白的,于是不再多劝,打着哈哈道:“我记得你小时候一直想要一个妹妹的,如今梦想成真,感觉如何啊?”
卫瑾说此话并不怕秦昭生气,他知他不是那种气量狭小之人,可是没想到他不仅没有生气,脸上还带出一份思量来,他转过头,似在对他说话,又像是在喃喃自语:“不知道为什么,我第一次见她,就有一种熟悉感,就像……就像认识了很多年一样,而且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秦昭脑海中不禁想起那句“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那也是他喜欢的诗句啊,难道这只是巧合吗?
卫瑾还挺惊奇的:“会不会是她长的像哪个你认识的人啊?还是你想象中的妹妹就是这样的?总不会是你俩上辈子就认识了吧?”
秦昭神态认真:“或许吧。”
卫瑾觉得秦昭完全是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啊,一脸兴味地问道:“那你新来的妹妹怎么样?”
秦昭侧过脸来,他上半身隐在光亮之中看不清面容,但传出的声音却含着一份趣味:“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卫瑾难得见秦昭这样评价一个人,带着几分认真问道:“她叫什么来着?”
“夏凉。”
卫瑾扶额一笑:“真是……好随意的一个名字啊。”
……
夏凉这边结束了第一天的学习之后,就和其他三个姑娘一起来到了老太太的松鹤堂,老太太虽然最喜欢大房的两个孩子,但对姑娘们也很不赖,招呼着下人们上了糕点茶水,就问起今天的上学情况来。
四个姑娘两两坐下,夏凉和秦辰一侧,此时她正对着小碟中的红豆糕垂涎欲滴呢,糕点小巧精致,内里透出喜人的红色,一看就觉得香甜美味的很,夏凉拿起一块,想着自己是大大方方地一口吞下呢,还是淑女一点先咬一半呢,纠结中就听到那边秦溪娇笑着说道:“祖母你不知道,四妹妹来了以后,我们这学堂就更热闹了,连我们先生都笑了好多次呢。”
夏凉料定秦溪接下来不会说什么好话,也不理她,先吃一个红豆的,准备再吃一个绿豆的,而那边秦溪小嘴还叭叭的:“早上四妹妹弹琴来着,用的还是先生那张蕉式古琴,结果才弹了几下就直接把大哥哥吓跑了,我们捂耳朵都来不及呢;更别说下午练习画桃树,结果四妹妹画的呀,那一个个的花瓣又大又红,跟柿子一样的,这幸亏咱家颜料多,要不然都养不起呢。”
秦溪拿帕子捂着嘴笑起来,夏凉看她一眼,面色如常,连眉毛都不动一根,十分认真地吃着豆沙卷,端的是好定力,只是觉得这秦溪真不愧是邹氏的闺女呦,连笑话人都是一样一样的。
夏凉没反应,秦辰不搭理,老太太也只是喝着茶,她一个侯府老夫人倒是还不至于看小孩家家的笑话,秦溪脸色慢慢就不太好看了,她眼睛慢慢垂下,后又抬起,状似疑惑的问道:“祖母,听说大伯母家里也是书香门第呢,怎么四妹妹什么都不会啊?”
老太太对夏凉没什么偏见,只是一谈到苏拂就不一样了,她拿茶盖轻轻刮着杯子边缘,神色淡淡:“这年头,自封的书香门第多了......”
老太太此话一出,秦溪脸上露出自得的一笑,秦菲低着头,秦辰则是有些担心的看着夏凉,夏凉呢,轻轻端起桌上的茶碗,这是一只莲纹青花茶碗,花纹流畅触手细腻,碗中盛着红枣茶,金黄的茶汤中浮着半个红枣,夏凉慢慢喝一口,嗯,真甜......
夏凉真是表现的太淡定了,倒是给其他人弄的没了脾气,老太太都开始觉得刚刚那句话没意思透了,正在这时,丫鬟进来禀告道:“世子带着瑾公子来给老太太您请安了。”
老太太顿时就笑了,对着夏凉她们道:“你们先去吧。”
夏凉她们就从后面离开了,几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快到花园子的时候,坠儿还跟夏凉说呢:“我听说那位瑾公子长的好的不得了,我还想着见识见识呢,没想到老太太就叫咱们回来了”,她还有些疑惑:“不是说那位瑾公子与咱们府上有亲嘛,怎么连亲戚家的男眷也不能见啊,到底是侯府,规矩就是大。”
夏凉看一眼坠儿,心道这不是规矩大,实在是那位瑾公子太招人了些,长得好,身份高,虽然排行第二继承不了爵位,但也是长公主的宝贝疙瘩,前程自是差不了的,这样的公子哥最是招姑娘家喜欢,只是侯府这四位姑娘,她一个外来的和秦菲一个庶出的就不说了,就连秦溪秦辰都入不了长公主的眼呢,与其暗生情愫求而不得,还不如一开始就把这种可能掐死,老太太也算是用心良苦喽。
夏凉和坠儿此时正走在假山一边,突然听到另一边传来哼哼咛咛的呜咽声,两人对视一眼,绕过去,就看到一只灰褐色的西施犬正趴在那里,不停舔着前腿,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有些可怜,坠儿上前摸摸它:“这不是老太太房里的胭脂吗?怎么跑这里了?唉,它前腿怎么看着怪怪的,像是受伤了呢。”
夏凉也上前查看,小狗的前腿的确不自然地弯曲着,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男孩子的呼喝声:“葛妈妈你快来看,刚刚夏凉那个丫头踢祖母的狗了,踢的可狠了,我亲眼见的!”
夏凉和坠儿顿时一脸懵逼:妈呀,飞来横祸啊~
坠儿到底还是小,一把抓住夏凉的胳膊道:“姑娘,咱赶紧跑吧。”
“咱俩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为什么要跑啊!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夏凉看着坠儿一脸的惊恐,安慰道:“放心,这事冤枉不到咱们身上的。”
说话间,秦瀚拉着葛妈妈过来了,葛妈妈是邹氏身边一等一的亲近之人,又帮邹氏管着家,穿衣打扮自是那些普通仆妇比不上的,此时她居高临下地看了夏凉主仆一眼,再看看小狗,扶一扶头上拇指粗的金簪,冷冷道:“四姑娘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呢?这胭脂虽是一条狗,那也是老太太屋里的,你伤了它,就是伤了老太太的脸面,这可不是咱大户人家姑娘的做派。”
坠儿就要解释,被夏凉一拉胳膊,她看着葛妈妈,分毫不怯:“妈妈怎么就认定是我伤了胭脂呢?你亲眼看见了?这样信口胡说,也不是大户人家的做派呢。”
“是我亲眼看见的!”一旁的秦瀚大声喊着,信誓旦旦:“你刚刚明明踢了它,如今又死不承认,真是坏透了。”
坠儿在一旁气的小脸发红,夏凉则是细细地看着秦瀚,手指绕着腰间玉佩上的穗子,慢慢道:“我坏不坏你先别下定论,毕竟这事还没弄清楚呢,只是如今既然是老太太身边的狗受了伤,自是该回禀老太太的,也好在她老人家面前分说分说,看看到底是谁干的,好不好?”
夏凉镇定的很,秦瀚反而犹豫了,一双绿豆眼中带出一丝慌乱,旁边的葛妈妈也有些犹疑了,她看看眼前的夏凉,觉得新来的这小丫头邪门的很,年纪不大,结果遇到这种事情一点也不慌儿,说起话来还有理有据的。
看着对面两人的神情,夏凉呵呵一笑,对着秦瀚道:“你不会不敢了吧?难道这狗是你踢伤的?你刚刚明明踢了它,如今又死不承认,还想赖到我身上,你真是坏透了。”
夏凉把这话又还给秦瀚,可把秦瀚气了个好歹,这狗的确是他踢的,放学以后他从这边经过,就见这狗也在呢,一时起了玩心,就拽了狗毛,没想到被狗一口咬在手腕上,他吓了一跳就踢了它一脚,没想到踢重了,伤了狗的前腿。
他可是知道祖母多喜欢这狗的,一时之间慌得很,刚好这时他看到夏凉主仆过来了,于是撒腿就跑,结果竟遇上了葛妈妈,葛妈妈还吆喝着:“瀚哥儿,你跑慢些,小心摔着。”
当时秦瀚暗道一声遭了,唯恐夏凉他们听到了,知道是他踢伤了狗儿,再跑去老太太那告状,于是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就先对着葛妈妈告了状。
事已至此,秦瀚怎么可能认怂,梗着脖子道:“去就去,谁怕你”,他还想着当时没有旁人看到,夏凉也证明不了是他干的啊。
葛妈妈看着秦瀚,觉得这事儿倒像是自家公子干的,真捅到老太太跟前还不知道怎么样呢,于是哼笑一声道:“四姑娘你就不要再撑着了,到了老太太跟前没你的好,妈妈我呢,就发个善心,不去跟老太太说就是了,只是你以后行事也要注意,可不能再莽莽撞撞的。”
葛妈妈说完后拉着秦瀚就要走,夏凉又不傻,怎么会相信“发善心,不去告状”一类的话,人家很可能暗地里就说了,估计还要添油加醋,顺便显示一回自己的贤良呢,于是夏凉叫坠儿抱了狗,慢悠悠地往松鹤堂而去,头也不回地道:“你们不去,我去。”
葛妈妈有些急了,只得跟着夏凉身后,路上随手拉了一个丫鬟急急嘱咐道:“去叫二夫人到松鹤堂来,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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