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渝朝风气相对比较开放,要不然承恩公府也不会如此安排男女宾客了,这说是生辰宴,其实说是大型相亲现场也可以。
水榭两边的男女看上去像是各玩各的,但是眉眼之间却不少交流,方晴眼巴巴的盯着对面,终于看到秦昭来了,身穿一身碧绿色长衫,衣摆之上用黑线绣着大片的木槿花,面容俊朗,在整个男宾中都是耀眼的存在,他的身边还跟着卫瑾,以及今天特意来拜寿的八皇子。
因为八皇子的到来,男宾那边很是热闹了一会儿,行礼就折腾了半天,姑娘们这里也有小小的躁动,秦辰悄悄对夏凉说:“你看见那个穿月白色常服的人了嘛,站在大哥哥旁边那个,他就是八皇子了,长的也算可以,就是过于阴柔了,看着像个姑娘。”
夏凉慢慢地点点头,她当然知道他,说是八皇子,分明就是一个王八蛋,上辈子一直打感情牌利用秦昭来着。
方晴见着秦昭来了,心中雀跃,只是她再胆大也不敢冒冒然过去,因此清了清嗓子对着姑娘们道:“咱们这样站着多无聊啊,反正离开宴时间还早,不如咱们玩击鼓传花,鼓声落下之时,手里拿花球的那个人不拘是讲个笑话,或者写首诗弹首曲子的都行,好不好?
好多姑娘就等着这个呢,多好的展示自己的机会啊,于是纷纷道好,秦辰很不文雅的翻了一个白眼,吐槽道:“真俗气,她也就只能想出这个法子了。”
众闺秀围成一圈,空出中间的一片,放上文房四宝、埙笛琴箫等,那边的公子们也光明正大的围观起来。
击鼓之人是方晴的丫鬟丹翠,也不知是真跟方晴心有灵犀还是怎么的,好几次那花球都落在方晴手里,方晴本就是个美人,还是主人家,今天一身七彩云更是流光溢彩,随便做个诗啊,弹个琴的,就能引起那边公子的一片叫好,很快就成了全场的焦点,方晴这边正高兴呢,就听到旁边似乎是秦溪的声音,她正对自己的丫鬟说话:“绿珠,你去看着四妹妹,可别让她抢花球,她什么都不会的,万一真让她做个诗对个对子的,可就要丢人了。”
方晴眼睛一转,露出自得的一笑,她慢慢走到丫鬟丹翠身边耳语了几句,丹翠看着夏凉的方向,微微点了点头。
夏凉这边正和秦辰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呢,两人年纪尚小,也没有什么才艺,对这个游戏并不怎么感兴趣,纯粹充个数而已,等到击鼓声再次响起的时候,两人也是不紧不慢的,夏凉还打了一个哈欠问秦辰道:“二姐姐,要是花球落到你手上了怎么办啊?”
秦辰完全不当个事,抬起一双手道:“那我就让她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秦家拳。”
秦辰话刚说完,花球已是传到这边了,秦辰在前,夏凉在后,秦辰接过来正准备丢给夏凉的时候,击鼓声戛然而止,秦辰顿时愣了,跟雷劈了一样,夏凉十分不忍心,小声说道:“要不然二姐姐你做一首诗吧”,毕竟还没有姑娘在这种场合打拳的。
秦辰哭丧着一张脸:“你以为那句‘屋外破蝉让人烦’是谁写的”,夏凉被噎住了,好吧,还是不要作诗了。
于是在大家的起哄下,在夏凉的同情中,秦辰雄赳赳地上去了,话都不说一句,直接就呼呼哈哈的练开了,虽然一招一式规范标准颇有力量,但是周围姑娘们都一脸的惊吓,那边公子们则一脸的懵逼,夏凉捂着脸不忍再看:完了,二姐姐估计要被三叔母修理了。
秦辰一套拳打完,全场寂静,略显尴尬,夏凉作为死党,如今肯定是挺身而出的时候了,于是使出吃奶的劲儿鼓起掌来,一边鼓还一边叫好:“好厉害啊好厉害,真是英雄儿女正当年啊”,夏凉喊的费劲,手都拍红了有没有~
夏凉不说还好,一说更惨,秦辰的脸都快红成猴屁股了,就在这时,男宾那边也传去一阵叫好声,不知是谁起的头,但慢慢的,姑娘这边也夸开了:“真是英气的很”“看着好厉害呢”“好棒好棒”……秦辰这一茬算是过去了。
秦昭站在水榭美人靠旁边,见着白白嫩嫩的夏凉穿了一身绿,突然就想起了端午节吃的粽子,后又看到她鼓着腮帮子卖力叫好,鼻尖都渗出了汗,两只爪子在阳光下越发显得......肉多,真是越看越像粽子,不禁轻咳一声,低下头将笑意忍了回去,卫瑾则外露多了,一甩折扇遮住自己的脸,露出一双弯弯的眼睛,对着八皇子道:“你看见鼓掌那小姑娘了嘛,那是秦昭的新妹妹来着,可厉害的一个小姑娘了,你猜花球要是传来她手上会怎么样,我好期待啊。”
秦昭也注视着夏凉,他好像也有一点期待~
八皇子傅琸看着秦昭那带着笑意的脸庞,狭长的丹凤眼微微垂下,若有所思。
姑娘这边,新的一轮开始了,方晴余光看丹翠一眼,丹翠点点头便击起了鼓,秦辰刚刚缓过来,靠在柱子上对夏凉道:“你说花球会不会砸你手里啊?”
夏凉略带惊恐:你是嫌我在家丢人丢的还不够嘛?
“你就给我说说你会干什么吗”,秦辰死缠着不放,非要夏凉回答。
夏凉面无表情:“那我也打一套拳。”
“你会秦家拳啊?”秦辰皱皱小鼻子:“你最近有学秦家拳吗?我怎么不知道。”
夏凉内心默默地回答:我会太极拳~
我还会第九套青少年广播体操~
俗话说,好的不灵坏的灵,俗话说,人倒霉了喝口水都塞牙缝,于是,当那个以木为骨,以绢装饰的花球落到夏凉手上之时,她感受到了来自命运的深深的恶意。
妈妈啊,还是让我回到玉佩里吧~
秦昭和卫瑾这边已经顾不上笑了,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夏凉,唯恐错失了她的一丝表情,就看到她先是不可置信,再是如遭雷劈,最后则是视死如归地走到正中间。
此时此刻,夏凉就是全场的中心,她充分贯彻了自家二姐姐的原则,一脸严肃的走到场内,一言不发就开始动作,先是起势:身体自然直立,两脚开立,与两臂自然下垂,两眼平看前方,后两臂慢慢前举......
如果说刚刚秦辰的秦家拳讲究快和力道的话,如今夏凉的拳就讲究一个慢和舒展,每个动作都很到位标准,且前后衔接流畅,都可以作为模板示范了……可是如今练这套拳的却是一个八岁的还带着婴儿肥的姑娘啊,再配合着那一脸的犹如参加葬礼的沉痛与庄重,整个场子再次诡异的安静了,或者说,更诡异更安静了。
卫瑾在经历了吃惊、愣神、难以相信、最终接受之后,一把拉住秦昭的袖子,直接笑的直不起了腰,秦昭倒是想忍着,可是他,他忍不住了呀......卫瑾整个人就像是犯了羊癫疯了一样,哆哆嗦嗦说道:“这是...这是太极拳,我祖父都没她练得好呀......”
问一代清冷男神们为何不顾形象地放声大笑,皆因一套平平无奇太极拳。
有秦辰珠玉在前,夏凉更是青出于蓝,众人觉得今天都没白来,诗词歌舞的有什么好看的呀,太极拳才更有内涵呢,因此在一圈的才艺表演中,夏凉硬是以这种奇异的方式拔了头筹,只是她到底满身稚气,姑娘们也都不怎么在意,还觉得可爱的紧呢~
在一片哄笑之中,夏凉神色不变,完完整整的打完了太极拳二十四式,秦昭认认真真地看完,对卫瑾道:“她很不错。”
卫瑾点点头,能在这样的环境下不受干扰地完成自己的事情,何止是不错两个字可以形容的呀~
中午开宴之时,夏凉姐妹们和方晴一桌,旁边儿挨着的就是荣安夫人和秦老太太,夏凉觉得今天早上实在太费精力,因此只默默地吃着饭,只是她想安静了,可有些人偏不啊,就像方晴,她一肚子懊恼,只觉得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不禁没让夏凉好看,还帮她出了回名儿,气死了有木有。
方晴这会学聪明了,她左边是自己的堂妹方韵,右边则挨着夏凉,宴席上不管自己的妹妹,倒像是一个知心大姐姐一样地照顾夏凉,又是夹菜又是倒水的,夏凉对这份热情很是吃不消,只能职业假笑了。
方晴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就悄悄对夏凉道:“秦家祖母对你和你娘好吗?”
“好呀”,夏凉装傻。
方晴继续道:“我怎么听说秦家祖母总是难为你们呢?”她换上一份极温情的面孔:“不瞒你说,我一见你就觉得你比亲妹妹还亲呢,总想照顾你,关心你,你要是心里有什么不开心的,尽管给我说,就当是出出心底的郁气,我决不会告诉别人的。”
夏凉疑惑地看向方晴,她真的看着很傻嘛,以至于方晴跟哄小孩一样的忽悠她,她今天但凡说一句家中不好的话,方晴都能立即像个大喇叭一样给宣扬出去,到时候武安侯府自是丢了脸面,她母女俩也更难在侯府立足了。
这个方晴真是脑子不大好使,连心也是黑的。
夏凉微微一笑:“姐姐你想错了,家中祖父祖母对我很好,哥哥姐姐们也都很照顾我,我没有什么不高兴的。”
方晴不甘心,脸上显出一份不满,压着声音道:“怎么可能呢,你母亲是小门小户出来的,秦家祖母怎么会喜欢她,肯定连你也吃了不少挂落吧,你有什么可瞒的啊?是不是来之前有人交代你什么了?”
夏凉已经不想理方晴这个疯子了,只吃饭不说话,方晴一见她这个样子,再一想到之前秦溪的一番话,只觉得怒火直冲到脑门上,筷子往桌上一丢,大声道:“你真是给脸不要脸。”
方晴的这一行为太过突然,导致其他人都看着这一桌,尤氏急急赶过来问道:“这是怎么了?”苏拂也是一双美目担忧地看着夏凉。
方晴瞪一眼夏凉,脸不红心不跳地开始撒起谎来:“这位夏凉妹妹竟然给我说秦家祖母时常欺负她们母女俩,她们在府内过的很不顺心,我听后十分生气,秦家祖母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呢,定是这丫头撒了谎。”
方晴此话一出,众人各有思量,她们对于武安侯府的情况还是知道一些的,秦家老太太估计难喜欢这个新儿媳,这孩子的话可能是真的,当下就有人想了,秦老太太看着一副慈眉善目的和善模样,原来还是个狠婆婆。
有人就开始看起笑话来了,就像是荣安夫人,她拿帕子按一按嘴角,笑意不减地对老太太说道:“你就是再不喜欢你这新儿媳,也不该过分难为人家才是,看那孩子多可怜啊。”
秦老太太倒是淡定的很,她只是笑意盈盈地看着夏凉,然后就见夏凉屁颠屁颠的跑过来,端着一副天真无害又委屈伤心的表情说道:“祖母,这个姐姐怎么撒谎呢?她一直问我在侯府过的好不好,我都说了好几次好,她都不信,还说什么我母亲是小家小户出来的,祖母您是不会喜欢她的,还让我把什么不高兴的给说出来,可我没有什么不高兴的呀,想说也说不出来,她就生气了,还骂我!”
夏凉说着趴在秦老太太的膝上,看着又委屈又可怜,声音中似乎还带着哽咽:“难道只有我和我娘过的不好了她才高兴嘛?可是我们也没惹她啊。”
荣安夫人以及尤氏母女脸色都变了,方晴瞪着一双眼吼起了夏凉:“你撒谎,你污蔑我!”
夏凉转过头,眼睛都红了:“你就是说那话了,你旁边的姐姐肯定也听见了。”
众人的目光这回落到方韵身上,只见她先是一愣,而后眼神摇摆不定,小声道:“没有啊,姐姐刚刚没有说过这话的。”
夏凉看着方韵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表情,真想为她点一个赞,真是个聪明姑娘啊,能抓住一切机会祸害方晴,真不愧她创造了这个机会啊。
苏拂此时也站出来说话,她面容婉婉但语气真诚:“按理说你们小孩子家的事情我们大人不好掺合,只是方家姑娘你此举的确过了,我自入门之后婆母对我关爱有加,侯府众人皆知,我唯有时时孝顺才能报之一二,今不知方家姑娘从哪里听到这些话,实乃诛心之论,还望方姑娘慎言。”
众人如今算是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了,想着这方家姑娘竟然还是个包藏祸心的,更有人深想一回,觉得这方家也太霸道了吧,自己的女儿死了,结果连女婿的新妇也容不下,这手伸的也太长了……
秦老太太轻轻拍着夏凉的背,声音格外稳健:“别人说什么你都别听,你只需记得,你的母亲是我武安侯府的主母,你是我武安侯府的四姑娘,咱不欺负别人,别人也欺负不到咱头上,明白吗?”
夏凉一脸惊喜加崇拜地看着秦老太太,这,这还有意外之喜呢,老太太竟然在这种场合说出苏拂是一府主母的话来,是不是就相当于接受她们母女了?哎呦,这老太太可真是睿智的化身,智者的代表啊。
夏凉一把搂住秦老太太的腰,激动不已:“祖母你真好。”
秦老太太更是满脸骄傲自得:“你和你母亲也很好”,她转头看向荣安夫人,不无惋惜:“这晴姐儿也这么大的姑娘了,说话还是这么不妥当,老姐姐你有空了也该多教教才是,都是自家的孩子,我就图着她们好呢。”
秦老太太祖孙VS荣安夫人祖孙,秦老太太胜。
荣安夫人面色扭曲,袖子下面的手都开始抖了,这过的哪是生辰宴啊,这分明是催命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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