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份的天已经很热了,园子中的石榴花却开的正好,怒放之时红的如火焰一般,秦侯爷正在园中散步,就见老三和林进步履匆匆而来,林进一向沉稳的脸上带着憔悴之色,眼下更是青黑一片,显见是晚上没有休息好,而刚得了宝贝儿子的老三竟也是一片愁容,秦侯爷便知这是有事了。
两人走近秦侯爷,林进面有难色,似有什么难言之隐,秦元初则利落的多,低声说道:“大哥,二皇子看上萱姐儿了。”
秦侯爷眉头一皱,同样低声道:“去书房说”,同时吩咐旁边的小厮,“让世子到书房来。”
三人便向着秦侯爷的书房走去,一路上秦元初有些奇怪,他不知道自家大哥为什么要让秦昭也过来,在他看来秦昭还是一个孩子呢,况且这事到底有关萱姐儿声誉,秦昭听着似乎也不大好,只是秦元初也只是想想,并没有问出口。
书房内,秦昭已经在等着了,四人坐好,林进的眉头一直紧紧皱着,在额间形成一个深深的“川”字,待理好情绪以后,才慢慢说起萱姐儿这事,“我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就这么凑巧,本来今天我都要送萱姐儿回金陵了,结果昨天晚上钱三儿来找我,他是二皇子的人,以前我就是通过他给二皇子送的股份,他一来就恭喜我,我还以为是生意上的事情有转机了,没想到他却告诉我二皇子看上萱儿了。”
林进深深叹出一口气,语气带着疲惫,“后来我把事情问清楚才知道,前天萱儿去普济寺时,二皇子也去了,不知怎的就见了萱儿一面,心里就惦记上了,让人打听一番后知道是我的女儿,就派了钱三儿来找我,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要让萱姐儿进府给他做侍妾。”
对啊,就是做侍妾,林进如今还清清楚楚地记着昨天的情景,他被这个消息震的反应不过,反倒是钱三儿一脸笑模样地劝他,“林掌柜啊,这可是一件大喜事啊,如今虽只是做侍妾,可是凭着您家姑娘的相貌,得二皇子宠爱不是轻轻松松的事情嘛,以后再生个一儿半女的,或许就能得一个侧妃的名份呢,您再往深处想,这二皇子可是皇上唯一的嫡子,您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钱三儿只是二皇子手下一个跑腿的罢了,以前虽是林进给他送钱,可钱三儿时不时的还要摆一摆大爷的谱儿,结果今天就这样好模好样的,话里话外还带着一丝恭维,可任凭钱三儿说的如何天花乱坠,林进始终黑沉着一张脸,一句话也不说,钱三儿也是个人精儿,怎么会看不出来人家这是不愿意,故一时收敛了笑容,衣袍一掀坐于太师椅上,慢悠悠地喝了一盏茶,才皮笑肉不笑地接着说道:“林掌柜,咱也算是相识已久的人了,我就劝您一句,您今天只要能应下,那曹家的事立马就能解决,到时候你还是皇商,看曹家顺眼了,留他们一命,要是看不顺眼了,让他们毫无立锥之地也是轻而易举的, 如果您不答应的话”,钱三儿呵呵一笑,“我也是认识曹家人的,那可不是好相与的人呐。”
钱三儿一个人把正话反话都说完了,林进就算再不愿意,也要顾着自己一大家子,故只说考虑考虑,只是想了一晚上也想不出一个好办法,这才一早上就带着秦元初来找秦侯爷。
“什么侍妾什么侧妃,我一点儿也不稀罕!我就只想让我姑娘嫁到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家,平平安安地过一生”,林进额前青筋尽显,一双眼睛布满了红血丝,声音中满是愤慨,后又转成满满的无奈,“可是,可是我不能不顾其他人啊,我背后还有林家的几十口子啊……”
林进的痛苦与挣扎是显而易见的,若是一般的商人,遇到这种事怕是要高兴坏了,说不定还觉得是上天降下的福运呢,只送上一个女儿,不仅能解决生意场上的事情,还紧紧搭上了二皇子,一举多得的事情嘛,可林进是个慈父,他是真心疼爱自己的女儿,并不把萱姐儿当成交换利益的工具……况且那二皇子府又是什么好去处?看着繁花似锦富贵无双的,可是每年进了多少姑娘,又抬出去了多少呢?萱姐儿要是真的进去了,纵能得一时宠爱,可是又能维持多长时间呢?这一辈子就算是毁了!
林进若是应了二皇子,就是对不起女儿,自己一辈子都良心难安,可若是不答应二皇子……二皇子恼羞成怒之后会做些什么,他想都不敢想,他是真的不敢拿整个家族去赌啊!
四人在一起也没想出什么好法子,唯一能做的就是先拖着,看看有没有什么转机出现,秦元初带着失魂落魄的林进走了,书房内只剩下了秦侯爷父子,两人相对而坐,秦侯爷问道:“昭儿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秦昭从一开始到现在,一直都很淡定,此时慢慢说道:“这件事端看林家舅舅如何取舍,我们不好插手。”
“对啊”,秦侯爷叹口气,“你三叔与你林家舅舅是郎舅关系,我与他亦是知己好友,可是我们谁都不能替他做这个决定,他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今日并未多说,只是你林家舅舅越是如此明理,我这心里反倒越发难受了。”
秦昭不语,秦侯爷突然问道:“要是你遇到这种情况,你会怎么做?”
秦昭年纪小,还不能领会父亲对女儿的感情,但他有妹妹,秦昭突然想到若是有一天大皇子看上了夏凉怎么办?这个想法一出,秦昭心中先是一阵抗拒,伴随着一份厌恶,他面上神色不变,道:“林家舅舅如今处于被动状态,是因为两家实力的不对等,二皇子一句话就可以决定林家的命运,但是我不一样,若是哪一天二皇子看上了我身边的人,我不愿意,他也无法强迫我,若真争斗起来,端看谁的路数更高罢了。”
“你不看好二皇子”,秦侯爷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秦昭直视着自己的父亲,目光从容,“大皇子早夭,二皇子居长又居嫡,先皇后也是皇上爱重之人,可即使是这样,二皇子如今也只是二皇子,而不是太子,对吗?”
秦侯爷眼中精光一闪,后唇角缓缓勾起,眼中露出一份笑意来,这是父亲对于儿子的赞赏,秦昭直视着自家父亲,同样也说了一句肯定的话,“看来父亲对于林家舅舅这件事已有决断了。”
秦侯爷背靠太师椅,神情坦然,“这只是我的想法,也只是想法而已”,秦侯爷暗含的意思就是他是不会表露自己的倾向的。
秦昭离开了,秦侯爷却坐在那里久久不动,心中还洋溢着一种自豪之情,这就是他的儿子啊,虽然与他疏远,但他们从骨子里都是一样的人。
秦昭回到澜竹院时,就看见夏凉正趴在石桌上等他呢,周围竹子郁郁葱葱,偶有一阵风吹过,这里倒也凉快,秦昭上前坐下,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问道:“这么早过来有事吗?”
夏凉点点头,事到如今她反倒不着急了,反正着急也没用,答道:“为萱姐姐的事情而来。”
秦昭挑眉,修长的手指握着白瓷杯,静静地置于唇前,目光中带着审视:“林姑娘不是身体不适吗?难道还有别的事?”
秦昭在等夏凉的回答,林萱的这件事情知道的人有限,林家舅舅并没有告诉多少人,甚至于连林氏秦辰现在都不知道,可依着夏凉现在的样子,她应该是知道此事的,可为什么她会知道吗?她身上好像一直都有一些让人不解的东西,就像她知道邹氏放高利贷的事情,她知道蒋涵联合福顺长公主设计卫瑾的事,甚至于,元宵节那天晚上她说的关于六皇子的话。
秦昭装着不知道,夏凉只能自己挑明了,“大哥哥你应该知道此事的,毕竟早上林家舅舅和你都去了爹的书房,对吗?”
秦昭不再打哑谜,直接问道:“我是知道,可为什么你会知道?”
秦昭看向夏凉的目光中带着罕见的压迫性,夏凉神色不变,只淡淡道:“萱姐姐告诉我的。”
林萱是知道二皇子的事情的,林进从钱三儿口中得知二皇子看上了萱姐儿,自然也要去问问萱姐儿事情的经过,可是林萱对此事一无所知,她连二皇子当天也去了普济寺这事都不知道。
看来的确是二皇子无意之中看到了林萱,才起了让她入府的心思,林萱并没有攀高枝儿的心,知道这件事之后大惊失色,又是害怕又是惶恐,林进自然是好生安慰,还嘱咐她先不要告诉其他人,只说是身子不适,要延期回家。
林萱也的确是这样做的,不管是对林氏还是对秦辰,都说自己不太舒服,她也的确是一副憔悴之色,故林氏秦辰都信了,还嘱咐她好生养着,可是,她怎么就会告诉夏凉呢?
秦昭并不觉得林萱跟夏凉关系已经好到了这种地步,她连自己的姑母表妹都瞒着,怎么会告诉夏凉呢?必定是夏凉身上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秦昭将杯子放下,质疑道:“她没有告诉二妹妹,反而告诉了你?”
夏凉这次来本来是想问问林萱这事要怎么解决的,结果自己先被审了半天,幸亏她提前有准备,此时答道:“我看萱姐姐有哭过的痕迹,就问她来着,萱姐姐刚开始一直不说,后来被我问急了才说的。”
事情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夏凉的确问过林萱为什么要哭,林萱只说是身上难过才哭,夏凉不再追问,反倒是说起了自己听到的市井传闻,当然这传闻也是她编的,“萱姐姐你还记得上次梨花宴我不让咱们上前的事情吗?那是因为二皇子在前面坐着呢,我听我娘亲的陪房说,这个二皇子可不是什么好人,府里养了好多女人,都是稀奇一阵就撒开手了,任凭二皇子妃处理,而那个二皇子妃看着是个和气人,心思却最狠毒,二皇子府每年都要抬出去很多人呢,萱姐姐,你说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夏凉有意说出这些话,果然见林萱脸都白了,眼睛里更是蓄满了眼泪,看着可怜的很,林萱虽是商户之女,但也是从小娇宠长大的,心思简单更不会隐藏什么,况且这么大的事情放在她心里,她早就有些承受不住了,此时被夏凉一诈,不过片刻之间就痛哭起来,更是将事情告诉了夏凉。
石桌旁,夏凉说完之后就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但是桌下的手却紧紧抓着衣裙,秦昭看了她良久,终是决定放过她,只是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觉得这件事情该怎么解决?”
夏凉直视着秦昭,目光灼灼,“我想着,不管是爹爹,还是你,都不会想要插手这件事情的,对吗?”
“不是不想插手,是不能插手,这件事只能林家舅舅做决定。”
夏凉背部挺直,目光虚虚地望着石桌上细密的纹路,心中的想法却越发清晰坚定起来:你们不插手,我却是要试一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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