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光芒很暗,杨瑛用余光瞥了两眼,加上战斗得来的信息,综合起来是这样的:
他们的身体虽然已经有木革之感,但至少不像鬼祟一般虚无,应该是直接由人体转化的。
他们的身体还有膨胀感,一种单纯的被“撑大”,而不是肌肉骨骼壮大的感觉。大抵因为如此,定那些家伙的穿着都有些破破烂烂。
可也看得出本来就不是什么好料子。都是粗麻之类。
或多或少都有背脊弯曲的迹象。成为“刀奴”之前更像是农民而非武者。
但最重要的是,他们手上的刀,比他们本人更有灵性,带着血气煞气,刀身明亮而凌厉!
和饶律床下这种“废刀”,完全就是对照组。
但是,像饶律这样的,自小锻炼、气血旺盛、武功傍身的家伙,肯定是更好的刀奴材料吧?
更好的刀奴材料就该配更好的刀。
这逻辑毫无问题。
那么,是什么,让理应更好的刀,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杨瑛走过去,用手指弹了弹卖相就已经很不好的刀身。但再看看被布条缠起来的刀柄……她用匕首将布条划开,看了一眼就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不是心魔。”杨瑛肯定道,眼睛亮闪闪的,“是刀灵。”
“杨大娘子,你看起来还挺兴奋?”窦礼不解。
“当然兴奋!传奇小说里,那么多神兵有灵的故事,可我在祖母那儿,饶家那儿,都没见过。之前见到的那些,也都只是‘势’而已。但现在,真的可以神兵有灵!或者有灵了才是神兵!”
杨瑛的眼睛简直成了小灯笼,都快闪瞎了窦礼的眼。
窦礼再看看昏迷的饶律,忽然觉得他有点可怜……
他犹豫了一下,“确实,有些心魔也可以说是‘外来神念作乱’。”
“咦?”杨瑛反而懵了下,“不是,心魔……听起来和‘心’有关,不都是自己的事情吗?”
两人一时间对视懵逼。
这不能怪他们。
在这件事上,窦礼自己也是纸上谈兵。
“我想,要是是外力的话,帮忙赶走也没问题吧?”杨瑛道。
窦礼无语。
原来兜了个大圈子,还是想要把饶律叫醒吗?
不过,他觉得,杨大娘子的话也是有道理的,“我可以把一些话用道术传递给他。但该说什么?”
这个问题让杨瑛深思了一会儿。
正如她自己所说,她素来是不知道饶律在想什么的。但她对自家表妹颇为信服。想了一会儿,就扒拉出了一个评价来。往日里不好说,这会儿却保不定能成为救命稻草。
“刀灵这种东西,在战场上诞生,多半与凶煞、杀戮有关……”杨瑛道,“朝华说过,饶律重法轻儒,不愿掩饰,所以走不了科举之路。但法家之人,比儒家更适合做个将军。”
其实林朝华后面还有一句话,说如果饶律选择科举之路,保不定东府那边对他和林朝云的亲事还能早点松口。
但杨瑛又不是真的缺心眼,那样的话自然是不会再说了。
窦礼也只需要杨瑛说到这个地步就可以了。
好歹也是受过正统教育的皇子,想想饶律的身世,自然就懂了。但为了慎重,还是多问了一句,“有没有说为什么重法轻儒?”
杨瑛摇摇头,“那只是猜测。”
“本来就已经是猜测了。”窦礼道,“如果是我认知中的心魔,根本不能这样‘打扰’。”
打扰的前提,不就是杨瑛自己的猜测么?
杨瑛一想也是。
她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做出了决断,“因为儒家以德为本,而‘德’缺乏明确的评价标准。”
窦礼玩味的微微挑了下唇角。
他的老师还曾说过“儒门以礼为本”这样的话呢。但那确实是很契合饶律这种身份的想法。
以法约束而非以德约束……
这样就好救多了!
“圜则九重,孰营度之?惟兹何功,孰初作之?斡维焉系,天极焉加?八柱何当,东南何亏?九天之际,安放安属?隅隈多有,谁知其数?”
卫祺拿着自己带上的火折,神情有些呆滞的跟在林朝华的身后。
看着年纪并不大的少女,一边哼着歌,一边用她手上的笛子左戳右点,时不时还扔出一块石子,在陆续冲来的“怪物”之中杀出了一条路。
当然,并不是真的“杀”。
卫祺跟在后面,很清楚那些“怪物”一个也没有被杀死。所以他们的速度必须要快,否则就可能会被围住。别说不认识路,就算认识路,这会儿也顾不上那么多。
到时候……
他就成彻底的累赘了。
现在还只是个拖油瓶而已……
当然,卫祺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他的左手,不断的用手指掐算着什么。大脑的也努力的绘制走过的路线,路上惊鸿一瞥看到的东西。
他的空间天赋没有杨瑛那么逆天。
阵法上的擅长更多源自于数算上的天赋。
但他能清楚的感觉到,林朝华的歌声,让他的脑袋更为清明,心算的速度也快了许多。
“二娘子,向左!”
就在一次看到岔道的时候,卫祺终于有信心喊出了第一句话——这确实是一个阵法,没有错!
“势”的流动,也受到了这位林二娘子的歌声的影响!
“你有没有听见,有人在唱歌?”正在黑暗中用脚步声引路的华颂忽然开口。
“你的感知被你的玉佩放大了,我可没有。”宋映峰冷冷的开口,语气有些暴躁。
华颂瑟缩了一下。
就因为感知被放大,他确认,从宋映峰用那柄刀,与这个地下同样用刀的那些东西开始对战以后,他的气息就越来越躁动。
他在尽力的压制他手上的刀!
华颂有好几次都觉得,那刀锋有偏向自己的趋势……因为他感觉到了杀气!
只是华颂之前不敢掉头离开。
作为一个合群的纨绔,他也练过刀马功夫,但是和那些东西比较起来,华颂觉得自己弱小可怜又无助。
宋映峰至少还是在保护他的!
而且他感觉到了,那些东西并没有围剿他们的趋势。好像只是“巡逻路上碰到所以打一下”这样。并没有追击的欲望。这和他单独一人行动的时候,完全不同。
离开了宋映峰,他多半会被追杀。
还好……
“我听见歌声了,”华颂难得强硬道,“肯定是‘人’,我们要找过去会和。”
宋映峰的脸上划过阴霾。
但是理智让他压下了负面的想法——在这个环境里,幕后主使者肯定更不会唱歌。而且他们本来就漫无目的。有个目标总比没有任何目标的好。
这样下去的话……
无法离开刀柄的手,和他的额头,都爆出了几根青筋。
宋映峰对自己的状态有了解。
越是战斗下去,就越是难以压下心中越发暴戾的念头。哪怕那些东西对他的杀意并不强烈,也不能长久的战斗下去。
又一边,夏钰也竖起了耳朵。
“我好像听见了歌声。”
和他同行的窦琥却理都懒得理他。因为夏钰是那种“不被攻击”的状态,窦琥可没那么走运!
虽然他也在旁观者清的夏钰提醒下迅速摸清了那些“刀奴”的特性,可面对近乎源源不绝的对手,却依然有些疲于奔命。
耳边全都是脚步声、金铁交鸣声,哪里还听得见歌声。
事实上,在这七拐八弯的迷宫之中,林朝华的“轻唱”,本来也不至于穿得那么远。
但是,夏钰却连唱的是什么都听清了,喃喃重复,“何阖而晦?何开而明?角宿未旦,曜灵安藏?不任汩鸿,师何以尚之?……像是古辞,可从未听过。”
窦琥终于抽出空来,往举着火折子帮忙照明的夏钰瞪了一眼。
——啥时候了,你想什么呢!
夏钰却还在自语,“这曲子在这儿好像有些特殊?而且,应该是林二娘子?”
夏钰也不蠢。
而且,一路来的经历,都告诉他,他本人没啥危险。因此,原本惊慌失措的心态也调整过来了。自然有这个余力去思考更多的东西。
瞅瞅窦琥,也并不指望这位越王世子跟着自己偏离方向去找人会和。
如今,皇室宗室加起来就那么一些人,要是他抛下越王世子跑路被人知道了,连家里也要被连累。
所以……
“该怎么给林二娘子指路呢?”夏钰还记得,一开始他们的打算,也一样是跟着他手上这柄剑的剑尖行动。
他想了下,尝试性的跟着低唱起来,“何阖而晦?何开而明?角宿未旦,曜灵安藏?不任汩鸿,师何以尚之?……”
一边唱,一边若有所思。
一边耳根子都开始红了。
作为长平城最出名的不肖纨绔,他因为“怪病”的关系,可是连时下流行的酒楼(青楼)高歌的狂放之举,都从来没有做过的。
夏钰只知道,随着他开始“跟唱”,他手上那柄指路的剑,剑尖的光芒就盛了几分。
他不知道的是,不久之后……
宋映峰就对华颂道,“我也听见歌声了,你是不是走错方向了?”
林朝华本人更是惊讶——在这鬼地方,还能有人跟着唱的?把唱歌当成口号呢啊?
但反应最大的,却是饶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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