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宜穗手中的玉簪应声而断, 她回头拧眉脱口
“是谁”
氿雅摇头。
谁也不知晓,昨日绥合院散后,谁会将心神放在一个没用的奴才身上
青灵被发现在枯井中,是绥合院的人先发现的。
孟安攸醒来后, 知道了自己已经小产, 顿时差些崩溃, 后来知晓是青灵害了她,她恨不得将青灵千刀万剐。
一派人去寻, 结果寻到的就只是一具尸体。
绥合院中, 孟安攸脸上的泪痕还未干, 她指尖不知因何而断裂,手指疼得一抽一抽, 她却全然不在乎。
她脸色可怖, 眸中似淬了毒
“死了”
红柚骇得垂下头“小涵她们在枯井中发现了青灵的尸体, 是没气了。”
“啊”
孟安攸忽地抓着自己头发, 尖叫一声, 遂后将身边所有的物件皆挥落在地, 心中恨毒了青灵。
害了她的孩子,青灵一百条命都不够赔,如今死得这么容易, 她如何能接受
红柚看得一阵害怕,扑上去拦住她
“主子不要啊小主子没了, 您更要保证身体啊”
孟安攸哭着推开她, 愤恨地捶着自己的身子,傅昀进来时, 就听见她崩溃地说
“没了孩子, 我要这身子有什么用”
她费尽心思去争, 去嫉恨周韫,但对自己的孩子,却的的确确万分看重和珍视。
红柚抱着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主子,您不能这样,您振作起来啊”
她根本不敢大幅度去拦,阻止不了孟安攸什么动作,傅昀跨步进去,按住了孟安攸的手,斥道
“够了”
孟安攸哀哀抬头,看见了傅昀那一刻,她忽地扑进他怀里,哭着喊
“爷爷”
“妾身没能护住他妾身没用爷要替妾身的孩子作主啊”
她模样甚是狼狈,眼泪浸湿青丝,贴在脸上,没有往日一分娇媚,可傅昀却站直了身子,不知该说些什么,半晌,他才说了一句
“洛秋时已经被处置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是对她的交代。
孟安攸哭声一顿,她怔怔地抬头。
是啊,洛秋时被处置了。
她孩子的仇报了。
可孟安攸紧紧闭上眼睛,泪珠子不停地掉,她宁愿不处置洛秋时,也想要她的孩子回来
她捂着唇,哭声从指缝间泄露,她压抑地哭
“可爷,妾身难受啊妾身这心中如刀割般疼啊”
她攥着傅昀的衣袖,却渐渐无力,她似坐似跪,整个人几乎快趴在床上,蜷缩着身子,她哭得声声泣泪,淬着苦痛
“这是妾身第一个孩子,他是妾身孩子啊”
“妾身疼他妾身想见他妾身盼了足足六个月啊”
她拽着傅昀的衣袖,哽咽着说“爷,昨日、就是昨日,妾身还感觉到他动了他在踢妾身,他也想出来啊”
“可是”
她似一口气没喘上来,后仰着跌在床上,她哭着喊
“可是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她指着小腹,让傅昀看“这里空空的,妾身感觉不到他了”
昨日,听到绥合院出事时,傅昀还能让张崇去接周韫。
亲眼看着血盆被端出来时,傅昀有些怔住,却还稳下心神处理洛秋时一事。
可如今孟安攸一句句泣着泪的话,狠狠捶在他心口,叫他清醒地认识到
他的第一个孩子,没了。
傅昀这才后知后觉地有些疼。
一直闷在心中的情绪,如今终于正式冒出了头,叫傅昀疼得手指轻颤着。
“主子,王爷去了绥合院。”
时秋说这话时,周韫正倚在楹窗边,去摘攀上窗格的那朵栀子花,听到这话,她动作稍动,然后敛下眸,将花根一折,摘了下来。
她说“孟良娣刚小产,爷去看望她,最正常不过。”
时秋有些担心,上前一步,压低声音
“可奴婢怕”
若是王爷知晓她们对绥合院动的手脚,会不会对主子生厌
她眼中的担忧浓厚,周韫只看一眼,就猜到她的想法。
爷会不会对她生厌,周韫不知晓。
可周韫却知晓,她做的事,恐怕还未瞒过爷。
周韫捻着花,根上的汁液滴在她手上,黏糊糊的,甚是难受,她似有些失神,随意用帕子擦了擦手,朝身后软榻一躺,拿起一旁的话本遮住眸子。
时秋看得拧眉,想叫人打水来替她净手,却被时春拦下
“主子想休息了,我们出去吧。”
时秋动作一顿,跟在时春身后走出去。
屋中静了下来,周韫覆在话本上的指尖似轻动了下。
近正午时,宫中忽然传出消息,孟昭仪听说孟安攸小产,竟是悲痛之余昏了过去。
是否真的悲痛,旁人皆不知,但既传出孟昭仪昏倒一事来,府中必是要有人进宫的。
时秋将消息告诉周韫时,周韫没忍住摇了摇头
“真不知她是想帮孟良娣,还是想害孟良娣。”
孟良娣小产,爷必会对她产生怜惜之情。
但孟昭仪这一闹,这所谓的一些怜惜恐怕很快就会消散了。
翌日一早,庄宜穗就早早地进了宫。
周韫不知宫中发生了什么事,但听说,庄宜穗回府时的脸色却不是很好看,想也知晓,恐怕孟昭仪没说什么好听的话。
孟安攸一事后,府中有一段时间陷入了平静。
周韫还是如同往日那般,只是锦和苑中伺候的人,却一日比一日浮躁起来。
原因无他,自侧妃入府后,就一直荣宠不断,可如今,爷竟连续几日没进锦和苑了,如何叫她们能稳下心来
周韫自然能察觉到院子中不安的气氛。
时秋看着她,欲言又止。
周韫无奈地看向她“你究竟要说什么”
时秋压低声音“主子,王爷他是不是知晓了”
她顿了顿,咬唇噤声,有些说不下去。
周韫手中的糯米丸子顿时有些吃不下去,她脸上神色淡了淡,觑向时秋
“你近日心思不定,就在琢磨这些”
时秋一顿,看出主子脸色似有些不对,她砰地跪在地上。
周韫没让她起来,将手中的玉碗递给时春,时春接过之后,就站在一旁没有说话,也没有替时秋求情。
周韫拧眉看向时秋,冷声道
“你是跟着本妃进府的,进府后,又替本妃管着院子,连你都这般不稳重了,如何叫底下的人安下心来”
她话说得有些重,时秋顿时白了脸,她回想了一下近日院子中的人心不定,顿时悔恨不已
“是奴婢失了分寸。”
周韫倒也没想罚她,见她真的知道错了,就让她起了身,不耐地提点
“不可再有下次。”
时秋连连点头。
斥了一番时秋后,屋子中安静了一会儿,时春才低声说
“主子,也怪不得时秋姐姐担心,王爷的确有好几日没来了。”
周韫动作一顿,瞪了她一眼
“他不来,还要本妃去请他不成”
那日绥合院,时春没跟着去,就守着锦和苑,但主子回来后脸色明显不对劲,显然是绥合院中发生了什么。
时春不知细节,但不妨碍她猜测
“主子,爷平日待您如何,不用奴婢说,主子心中也清楚。”
“王爷失子,如今怕是心中正难受着,可主子连一句关心都没有,王爷恐有些不舒坦。”
周韫听得不耐烦。
左说右说,不过还是想让她亲自去请傅昀罢了。
时春素来得宠,知晓主子在犹豫什么,大着胆子推了推她的手臂,低声说
“哪用主子舍面子您就请个太医,王爷可不就自己来了”
时春不懂劳甚子男女之情,可王爷多在乎主子腹中胎儿,她却看在眼底,主子一请太医,不怕王爷不过来。
周韫脸色有些不自然,显然明白时春什么意思。
她嘴中嘟嘟囔囔着,似是不情愿,可最终还是没拦着时春去请太医。
这院子中人心不稳,的确不能这般放任下去了。
谁叫她腹中还有个孩子,容不得她太过任性。
锦和苑请太医的消息一传出去,张崇一刻都不敢耽误,连忙传给了主子爷。
傅昀持笔的动作一顿,狠狠拧起眉
“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好好照看着锦和苑吗”
张崇哭丧着脸“奴才不知啊,先前锦和苑一直好好的。”
傅昀没时间听他哭丧,扔了笔,就匆匆朝外走。
傅昀到锦和苑的时候,邱太医还在,周韫倚在床榻上,只抬眸看了他一眼,就又恹恹地耷拉下眼皮子。
傅昀步子一顿,走过去,按住她肩膀,问邱太医
“侧妃如何”
邱太医躬身“侧妃只是一时受了惊讶,待会臣开一副安神汤的方子,喝下就无甚大碍了。”
邱太医走后,周韫也耷拉着眉眼,总归不和傅昀说话。
几日没来,见她这般冷着脸,不知为甚,他有些凉了心,傅昀垂眸,寻着话题
“怎么会受了惊讶”
周韫不耐地躲开他的手,说“险些摔倒了,幸亏婢女扶得及时。”
听她前一句,傅昀呼吸顿了下,好半晌,他见她这般不在意,不禁铁青着脸
“你就不能小心些”
“你烦死了”周韫推开他的手,脸上有气有怒,还透着些烦躁“妾身就是在院子中走走,谁知晓会这般”
“你不是不想来看我吗还管这么多作甚”
听了这一句,傅昀隐约有些猜到她为何不高兴。
“什么不想来看你”
他先反驳了一句,稍顿了下,傅昀才试探地解释
“前朝事多,大理寺近日在审问太子一事,刑部也接不少差事,本王忙得分身乏术。”
周韫身子一顿,有些脸色讪讪,胡搅蛮缠一句
“谁知晓爷说得真的假的。”
听她话音,傅昀就知晓自己猜对了。
不过,他的话一半真一半假,刑部的确忙,却还不至于连回府的时间都没有。
只是,那日洛秋时说完那话后,她的反应,傅昀还记得清清楚楚。
她当时在怕他。
想到这里,傅昀嘴角的幅度渐渐抹平,先前那股莫名的情绪又涌上来,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闷得慌。
但,不想叫她胡思乱想,傅昀还是垂眸,低声回了一句
“骗你作甚。”
周韫哑声,没了话说。
半晌,屋中奴才皆退了出去,她才抬眸,觑了傅昀一眼,低低地说
“妾身当爷是生了气,才不愿来的。”
傅昀眸色一闪“生甚气”
周韫抿唇,不想把话说得太明白,有些恼“爷明明知晓妾身在说甚”
忽地,头顶覆上一只手,周韫愣了愣,就听头顶传来一道低声
“别乱想,没生你气。”
傅昀眸色稍沉,若她说的是算计洛秋时一事,他的确没生她的气。
她本就没义务护着孟安攸。
只是莫名的情绪,堵得他有些闷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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