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声通报都没有, 就让周韫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庄宜穗觑了一眼顾妍
顾妍虽是垂着眸子尽守规矩的模样,但庄宜穗依旧觉得颜面尽失。
她和顾妍, 自幼就不甚对付。
两人家世相仿, 都是世家贵女, 又都得才女之称,曾经顾氏夫妇还在时, 顾妍总压着她一头,如今,她方才能看着顾妍在她面前低眉顺眼的模样。
周韫这一来,就将这种现象全然打破了。
庄宜穗捏紧了椅柄, 拧眉冷眉看向周韫
“放肆”
一个侧妃在正院中大放厥词, 的确有些没有规矩。
往日周韫再张狂, 也都是挑着傅昀在时,在正院请安时,周韫虽算不得太恭敬, 却也不会张扬肆意。
可谓是将欺软怕硬、狐假虎威二词演绎得淋漓尽致。
庄宜穗没成想, 她会直接闯进来。
想至此, 她不由得又看了眼顾妍, 素来如此,周韫总这般在乎顾妍。
顾妍也一般,选秀时,竟肯为了周韫背锅出宫。
再思及顾妍如今落魄的模样, 庄宜穗眸子中闪过一丝嘲讽和莫名的情绪。
听了庄宜穗一声训斥, 氿雅才缓了过来, 退后一步, 躲在了庄宜穗身后。
庄宜穗不着痕迹地凉觑了她一眼。
没用的东西。
氿雅瑟瑟地垂了垂头, 缩了缩脖子,心中苦不堪言。
周韫抽回被时秋扶着的手,搭在腰肢后方,慢条斯理地朝前走了两步,她眸光悠悠地划过氿雅脸上,才轻嗤
“王妃姐姐言重了,妾身倒不知妾身究竟哪里放肆了”
她挺着肚子上前,也没人敢拦她,恨不得离她远些才好。
庄宜穗视线落在她抵在腰肢后的手上,稍顿,才移开视线,冷声
“在本妃院中大呼小叫,就是侧妃的规矩”
周韫轻甩了下手帕,装模作样地抵在唇边,她说“妾身也是一时气急。”
傅昀早就免了她的行礼,她一直没行礼,庄宜穗也拿她没有半分办法,就听她不紧不慢的,甚至透着些怒意的话
“顾姐姐是妾身请来的客人,姐姐身边的奴才对其冷嘲热讽地言语挤兑,这是姐姐院中的待客之道”
“还是说,”周韫眉眼一寸一寸冷了下来“姐姐身边的婢女这般不将妾身放在眼底”
她往日怒极时,皆是显于脸上,如今只冷着眉,眸色浅凉,模样的确甚为唬人。
周韫话说得稍严重,本是心知肚明的事,若不挑拨尚好,一旦挑拨,皆闹得难堪。
庄宜穗堵着声,一字一句挤出话
“侧妃多心了。”
周韫不耐地打断她的话“多未多心,姐姐心中自然清楚。”
说罢,她转身看向一直垂眸做不语状的顾妍,眸子尚亮,越发不耐留在正院,她稍斜眸
“妾身与顾姐姐尚有话说,不知姐姐可能放行了”
周韫几乎是话赶话地说,没给庄宜穗插嘴的机会,她一口气堵在胸口,甚为憋屈,偏生说到了这里,庄宜穗还不能不放人,她扯了扯嘴角
“本妃和顾姑娘许久未见,本想叙叙旧,但既然妹妹这般着急,本妃也不做这恶人了。”
周韫敛下眸子中的轻讽。
叙旧
她倒不知,庄宜穗和顾姐姐之间有何旧可叙
周韫可对庄宜穗不敬,但顾妍却不可以,她恭敬地服了身
“既如此,臣女就不打扰王妃清净了。”
几乎是周韫和顾妍前脚刚走,后脚庄宜穗就站起身,氿雅猝不及防地,脸上狠狠一疼,遂后就是火辣辣地灼痛感。
她眸子一红,顿时跪在地上“奴婢没用,请主子息怒”
氿雅单手捂着脸,害怕地瑟缩着身子,自主子身子不好后,性情越发古怪,她本想刺顾妍一句叫主子高兴,谁想竟会弄巧成拙。
庄宜穗堵着的那口气,不得出气,她一手按着案桌,气得身子轻抖着。
半晌,她才咬牙平静下来
“去,请孟良娣来一趟。”
氿雅哭声一顿,瑟然抬头看向主子,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看见主子脸色,又忙忙咽了回去。
她赶紧爬起身,朝绥合院跑去。
另一侧,刚出了正院,周韫一直端着的架子就松了下来,她转身拉住一直落后她半步的顾妍,又气又怒,抱怨道
“一年不见,姐姐要和我生疏了不成”
怀孕期间,情绪敏感,说着说着,她就鼻子一酸
“姐姐是不是在怪我”
顾妍被她说得连连哑声,遂后一阵无奈心疼,又有些欣慰。
她哭笑不得地抚着周韫青丝,点着她额头
“你啊你,都快当娘亲的人了,怎还这般不稳重”
顾妍用帕子,轻柔地替她擦着眼泪,眸光和话音皆温柔
“多大的人了,还和小时候一般,总爱哭鼻子。”
顾妍和周韫相识许久,顾妍一直被教导着守礼,浑身大家闺秀的矜持和雅韵,可周韫却总是容易情绪化。
周韫任由她擦着眼泪,哝糯软软地抱怨和诉苦
“我给姐姐送信过去,姐姐一直不回我,姐姐可知晓我多担心你”
两人快走到了锦和苑,听这话,顾妍脸上的神色稍顿,似愣了下,她才回神,敛眸轻声说
“我没收到。”
珠帘被掀起的声音稍清脆,遮住了顾妍的话,周韫没听清,她踏进去后,回头
“姐姐说什么”
顾妍吓得忙扶住她,轻声责备“你小心些,身后的门槛”
周韫呐呐,半晌闷闷应了下来,一点没有在傅昀面前的娇蛮,叫傅昀看见她这模样,不知要多堵心。
被这一打岔,顾妍也不敢路上和她说话,直到进了内室,皆坐下来后,顾妍才重新说了遍
“我没收到过你的来信。”
周韫稍顿,遂后反应过来她是何意,猜到什么,她眉头一拧
“混账玩意竟敢骗我”
骂完,她一顿,侧头去看顾妍的脸色。
毕竟,她骂的是顾妍的外祖父家。
谁知晓,顾妍只是垂着眸眼,见她望过来,也只温柔笑了笑“侧妃别气,不值当。”
父亲母亲去后,她还未去过外祖父家。
这次去后,她才知晓,原这世间的所有慈爱友善也都是可以假装出来的。
父亲母亲在时,外祖父家对她有多好,去后,才会发现有多薄凉。
周韫哑声,不知该说些什么,想骂人,又怕提起顾妍的伤心事。
可顾妍却轻描淡写地将过去一年的事皆说了出来,说罢,她还笑了笑
“侧妃作何拧眉清苦了些,却还好,无人打搅,也落得自在。”
周韫细眉依旧蹙着,她想不通,顾妍怎能做到不怨不怒的
若是搁她身上,被人推入湖,再寻个调养身体的借口叫她在山上的寺庙中住上一年
她即使没能耐闹得人仰马翻,也会在心中恨死对方。
那般生活,只想想,就觉得寡淡乏味。
毕竟太过孤寂,是会把人逼疯的。
周韫恨铁不成钢地看向顾妍“姐姐就是太过好脾气了,一个四品官员府邸,竟敢这般对你,还敢欺上瞒下”
她虽只是侧妃,却也是皇室中人,单府昧下她送去的信,还敢说谎欺瞒于她,这皆是不敬。
周韫恨很地说
“待来日,本妃必叫他们好看”
这句待来日,她说得丝毫不心虚。
太子如今似要倒台,安王腿脚有碍,不可能得大位,就还只剩她家王爷和庄王而已。
若有一日
周韫眸色闪了闪,没再想下去。
顾妍也失笑摇头,虽对她这态度暖心,却也不想叫她这般任性闹脾气
“好了,侧妃待我如何,我心中清楚。”
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血缘关系,哪有那么容易就掰扯清楚
她若做得过了,不过得一个不孝的名声。
不如就这般,不再有瓜葛,想必单府也怕她这个孤女再回郭城攀上她们。
过去的事,可不再提,只是周韫抬眸,看向顾妍
“姐姐,你和裴时”
周韫剩余的话卡在了喉间,因为她看见对面的顾妍脸上浅笑一下子淡了下来。
周韫拧眉,不解“怎么回事这一路上,他叫你受委屈了”
顾妍稍别开脸
“没有,裴大人身份高贵,行事磊落,如何会叫我委屈”
这话说得,将裴时高高捧起,却又无形地拉开距离。
可周韫太熟悉她了。
周韫眉眼眼神稍沉,直接看向知婳“你说,裴时怎么欺负你家主子了”
顾妍错愕,可知婳却知无不言
“周小姐,你有所不知,那裴大人这次回长安城,还、还”她觑了眼顾妍,躲过顾妍的眼色,咬牙说“裴大人还带了位姑娘回来”
倏地,周韫气得站起来,她恨不得将手边的杯子砸在裴时脸上
“本妃就知道他靠不住”
顾妍眼睫轻颤,想劝她冷静,可话却说不出口。
她敛了敛眸,勉强地扯了扯嘴角。
周韫觑了她一眼,气得来回走“他既心思在外,又何必惺惺作态地留在郭城一月一副情深的模样究竟做给谁看”
裴时留在郭城的原因,周韫猜得到,顾妍也猜得到,毕竟裴时没有丝毫掩饰。
先接圣旨,前往郭城赈灾,领了一份苦差事。
后又公然拒绝圣旨,只为多留守郭城一月。
这般用心良苦,顾妍又非铁石心肠,怎会没有一点触动
顾妍在郭城一年,不曾提过回长安,却在这时选择回来,原因几许,周韫甚至不用猜,都知晓必有裴时一份原因在。
周韫气顾妍不争气
“姐姐你还包庇他”
顾妍哭笑不得“甚叫包庇他和我之间本就不可能。”
周韫冷呵
“既不可能,他作甚打扰你”
顾妍倏地哑声,维持不了脸上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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