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昀有时觉得, 他真的不能小看这后院的女子。
都说女子无用。
可这府中女子做戏皆是一等一的好手,叫他自愧弗如。
傅昀厌恶地看向庄宜穗。
事到如今,锦和苑大乱, 庄宜穗竟还能装出一副世事不知的模样。
傅昀握紧手心,不与她废话,直接道
“解药”
庄宜穗刚被喂了药, 心神剧痛, 意识渐渐迷糊, 可她就算再蠢, 从傅昀这番举动也猜得到, 他来这一趟,可不是什么为了送她一程。
她倒在床上,拧起眉, 一头雾水, 她牵起嘴角, 似嘲似讽
“怎么一杯毒酒不够,那贱人还要给我安什么罪名”
下一刻,她被迫仰起脖颈, 疼得眉心皆蹙在一起。
傅昀掐着她的脖颈, 眼中戾色骇人
“你别逼我”
庄宜穗颓废地张了张嘴, 却无力挣扎,她泪珠子拼命地往下掉。
她逼他
走到今日这一步, 他们之间,究竟是谁在逼着谁
如今她将死, 他说要给她体面, 却又不分青红皂白地带人闯进来, 叫她的狼狈被旁人一览无余。
他多么狠心
不知详情, 可她也知晓,能让傅昀如此失态,不过锦和苑那贱人出了事罢了。
解药
她咬牙,挣了挣傅昀的大掌,没有挣脱,她挤出声,磕磕绊绊
“咳咳、咳老天有眼,活该她陪着、我一起死”
庄宜穗恨恨地看向傅昀,殷红血迹从她嘴角留下,她意识迷糊,却依旧一字一句朝外挤
“我、可没有解药”
若周韫当真中了毒,别说她没有所谓的解药,就是有,她又怎会拿出来
“呵、哈哈真好真、好”
她笑得疯狂,磕磕绊绊,血迹和泪珠混合滴落在傅昀手背上。
傅昀嫌恶地松开手,看着庄宜穗疯狂的模样,一字一句薄凉斥道
“毒妇”
庄宜穗瘫在床榻上,笑声戛然而止,她瞪大了眸子,死死盯着傅昀。
毒妇
但凡和周韫作对的人,皆被他送了一句“毒妇”。
如她,如洛秋时。
可这府中真正的毒妇,他真的知道是谁吗
庄宜穗死不瞑目,可她嘴角却诡异地勾起。
她临死前,最后一个的念头不过是他心瞎眼瞎还想要这后院安宁
做梦
张崇这时才跟着进来,倏地对上庄宜穗死不瞑目的双眼,突兀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他磕绊地说“王爷,这”
张崇觑了眼庄宜穗,有些不敢和那双眼睛对视。
傅昀却满眼厌恶,他见过的死人多了去,世间临死却不能阖眼的人岂是庄宜穗一人
他擦了擦手指,扔了帕子,冰冷地说
“王妃欲害皇嗣,心思歹毒,事迹暴露,羞愧自残而亡”
张崇骇得垂下头。
王爷这一句话,明显是连王妃死后的尊容都不想给了。
一句心思歹毒,纵使王妃身死,也要背在身上。
若日后王爷得大位,史书记载元后,也不过一句歹毒二字罢了。
说罢,傅昀闭了闭眼睛,心中那抹怒意才稍稍平息,他冷眸看向张崇
“解药呢”
张崇忙捧着一玉瓶呈上“在内室的柜子中找到的。”
听言,傅昀眸中的厌恶越深一层,他拿过药瓶,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张崇稍顿,回头看了眼王妃的尸体,最终还是蹲下来,替她阖上了双目。
这人死啊,就得闭眼。
不管生前多少遗憾事,这一死,皆一了百了。
傅昀拿着解药,回到了锦和苑,递给邱太医,邱太医忙点头
“正是此药”
傅昀顿时松了口气,拧眉
“既如此,还不给侧妃服下”
时秋不敢耽搁分毫,忙兑了热水,将药给周韫服下。
吃了药,可周韫依然毫无动静。
傅昀沉眉“侧妃怎么还没有醒”
邱太医拱手
“中毒非同小可,侧妃耗了精力,需得好生休息,之后再喝药调理方可痊愈。”
傅昀点了点头,遂后冷眼扫向屋中的婢女
“护主不力,自行下去领罚”
众人身子一抖,却又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主子爷暴怒,这种情况下,能留条小命,已是死里逃生了。
夜深人静,月色奄奄一息地挂在树梢。
锦和苑中,一日经多事,傅昀将公务挪到锦和苑,亲自守在周韫身边。
他将手中的折子合上,稍抬手捏了捏眉心,似有疲倦一闪而过。
须臾,傅昀站起身,越过屏风,走近周韫,见她脸色红润不少,心中松了口气,抬手替她掖了掖锦被。
周韫似轻蹙了下眉心。
傅昀动作一顿,他稍垂头,看向女子腰间的香囊,他方才似碰到了什么物件。
傅昀轻轻捏了捏那香囊。
一块硬板板的东西放在其中。
他无声摇了摇头,连昏睡,都要将香囊带在身上,就这般紧张
房中似寂静了会儿。
傅昀坐在床榻旁,迟疑半晌,终是松开了那香囊。
所谓安虎令,可号令安虎军。
他是否想要
答案不言而喻。
可白日里,他和她说了那么多冠冕堂皇的话,才叫她对他稍稍放下戒心。
再向她讨要,少不得要被她按一个道貌岸然的名声了。
就在傅昀沉思的时候,他没看见,躺在榻上的周韫不着痕迹地松开了紧蹙的眉梢。
一有意识,就察觉到腰际的香囊被人握在手中。
她险些就要坐起身,指着傅昀的鼻子痛骂他一顿。
说甚安虎令并不重要,还不是背地里暗暗觊觎
直到傅昀松了手,她紧绷的后背才放松了些。
也幸亏傅昀此时心中装着事,不然她这些小动作,恐早就被发现了。
周韫仿若刚清醒一般,若无其事地嘤咛了一声,似是迷迷糊糊地睁开眸子。
她半撑着身子,听见动静,傅昀回神看过去,一见她这般,就拧起眉,扶住她
“可还有哪里不适”
周韫蹙眉,抚了抚额,不解地看向傅昀
“爷我这是怎么了”
傅昀沉眸,将她昏迷后的事情说了一遍,周韫顿时恨得咬牙
“叫她死得便宜了”
傅昀眸中闪过一丝暗色,遂后,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之前庄宜穗死也不承认下了毒,他心中尚存疑惑,如今见了周韫下意识的反应,那分狐疑倒是消了去。
回过神,周韫又抓紧傅昀的手,紧张不安地问
“瑾儿呢瑾儿可有事”
傅昀摇了摇头,周韫才松了口气。
见她这模样,傅昀冷哼一声,他觑着一旁被摆放在案桌上的甘怜花,冷声问她
“日后可还贪图这些好颜色了”
周韫委屈地瘪嘴“又赖不得我”
傅昀见她不知悔改,气得拧眉“你”
周韫仰头和他对视,眸若含星,理直气壮道
“世人皆贪好颜色,爷若不贪,这府中哪来那么多女子,又、又怎会总赖我院中。”
后半句,周韫稍低了低声,不自然地拢了拢青丝。
傅昀被这一句话堵住,这没脸没皮的,什么话皆好意思说。
不待他说话,周韫就哼了声
“再说了,我贪的不过是花,爷贪的都是人,花可没有害人心”
“说到底,我会中毒,皆赖王爷”
傅昀额角一阵抽抽地疼,偏生又被她堵得哑口无言,憋半晌,说了句
“强词夺理,我不与你争辩”
周韫觑了他一眼。
什么不与她争,不过是心虚罢了。
她在锦被中的手握紧了香囊,稍垂敛的眸眼中闪过一抹暗色。
安虎军二十余年不现世,傅昀如今也不过及冠,他也没亲眼见过安虎军。
傅昀的那番话,她信,却也只信一半。
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她回头看向傅昀
“爷,太子这次未能得手,定还有下次,爷打算如何办”
只听周韫咬唇,低低轻轻地说“爷,瑾儿尚小,我害怕。”
傅昀抬手搭在她肩上,也知晓这个道理,他眸色暗沉下来。
这世间一劳永逸的办法,只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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