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 贤王旧府邸女子皆入住后宫。
和椒宫,周韫穿了一身宫装,宫中无主位, 她堂而皇之地在发髻上戴了支绯红玉簪。
听着殿外的嘈杂声,周韫有些烦躁地拧了拧眉
“还没消停”
时秋蹲在地上替她打理着衣摆, 闻言,一言难尽地摇了摇头。
周韫颇有些无语。
她接手后宫事宜后, 当即处理了两位太后住处之事,她可不像傅昀那般纠结。
周韫命中省殿的人将慈宁宫收拾出来,直接叫先皇后搬了进去。
她对这两位太后皆没甚好感。
之所以会选择让先皇后搬进去,为的不过是让先皇后将坤和宫腾出来。
可周韫这般作法,坤和宫是腾出来了, 但孟太后却不依不饶,许是以为周韫吃这套, 她也赖在秋凉宫不搬出来, 日日哭闹着, 也不怕贻笑大方。
时秋站起来,有些担忧
“娘娘,这孟太后日日派人来和椒宫闹腾, 也不是个办法啊。”
周韫转身, 对着铜镜扶了扶绯红玉簪, 透着丝厌烦道
“别管她,爱出来不出来,既然想赖在秋凉宫, 就在那住一辈子吧”
至于孟太后口中一哭二闹三上吊, 周韫根本没当回事。
若不是怕传出去不好听, 周韫且能一日三次去秋凉宫看戏解乏。
周韫这番话, 传进了秋凉宫,孟太后哭声一顿,脸色拧在一起
“她当真这么说”
小宫女点了头之后。
孟太后倏地摔了手边的杯盏,狠狠连骂了几声“不孝不孝”
连番闹几日,孟太后自己也累得不行。
日日哭闹,嗓子几乎都近沙哑。
偏生周韫和傅昀甚狠,傅昀说将后宫交给周韫,就再也没有过问过。
周韫一道命令,让人守着秋凉宫,若孟太后想迁宫,自有人帮着收拾,至于其他的,就莫让孟太后出来了。
这后宫显然换了个主人,那些伺候的奴才一个比一个精明。
孟太后别说想去和椒宫指着周韫骂了,如今除非她同意迁宫,否则连这秋凉宫她都出不去。
若不然,她怎会连续几日都只是让宫人去和椒宫烦周韫。
孟太后心中皆是不忿。
她这一辈子在后宫都算不得起眼,唯独被圣上看重的时候,就是她有孕的时候。
或者说,她的高光时期皆是靠她那肚皮争气才得来的。
分明她才是傅昀的亲生母亲,若没有她,哪来的傅昀
傅昀的命都是她给的,他凭什么不孝顺她
傅昀既然登上了皇位,那太后的位置活该是她的那慈宁宫自然也该她去住
她在这后宫畏畏缩缩一辈子,如今终于要成为这世间最尊贵的女子,凭甚她还要容忍皇后骑在她头上
孟太后没脑子了一辈子,她只记得自己是傅昀生母,却忘了皇后还是傅昀的嫡母后呢
可她身边的小宫女却比她看得清。
莫说太后曾如何对皇上的了,就只看如今皇上对太后的态度,明摆着没将自家太后放在心上。
也只有自家太后还在做着能住进慈宁宫的美梦了。
小宫女咬了咬唇,迟疑道
“太后,事已至此,那位娘娘态度明显,不若我们还是先低头”
旧府邸的后妃位份皆由周韫定夺,可周韫的位份,傅昀却一直没说。
周韫心中有些好奇,又有些期盼。
复杂的情绪,叫周韫竟也闭紧了嘴,多日不曾问过傅昀。
也因此,后宫中的人都只能称周韫一声娘娘。
倏地,孟太后从高高台阶上站起,扇了那小宫女一巴掌,狠戾道
“哀家迁不迁宫,何时轮到你多嘴了”
“要哀家向那贱人低头做梦”
宫尚未迁,但这“哀家”的自称,她倒说得甚是麻溜。
小宫女被一巴掌扇得跌在地上,泪珠子拼命往下掉,她捂着脸颊,哭着说
“奴婢也不想这样,可这些日子,御膳房送来的膳食,越来越差,奴、奴婢害怕”
这次轮到孟太后愣住,待她反应过来小宫女是何意思时,她狠狠捏紧手,挤着声说
“你说什么”
孟太后近日根本没甚胃口用膳,自然也没多作关注这点。
如今乍然听到这话,她根本不敢相信
“哀家是皇上生母那个贱人她竟敢这样对哀家”
小宫女瑟缩了下身子,却垂着头,不敢说话。
有甚不敢的
连正大光明囚禁您老人家,那位娘娘都做得出来,如今不过吩咐给您老送来的伙食差些罢了。
孟太后所有的不敢置信,在午时御膳房送来膳食时,被彻底打破。
眼睁睁地看着小宫女从食盒中取出了三菜一汤,还皆是简简单单的菜色,御膳房的人还说,娘娘担心太后近日情绪不佳,特意吩咐备些清淡的菜色时,孟太后险些被气背过去。
要知晓,她还是孟昭仪时,皇后为了和贵妃打擂台,只得在名声上做手脚,是以,后宫女子很少有膳食用得差的。
孟太后气得手指一直哆嗦,不停骂道
“贱人贱人她怎么敢”
可孟太后看着那简陋的三菜一汤,眼中不可抑制地闪过一丝恐惧。
现在还只是膳食变差,可之后呢
周韫还做得出什么来
会不会过几日,她就会身子不适,继而卧病在床
后宫女子闲来无事,最会脑补,孟太后也不例外,而且她还知晓,那贱人一直都讨厌她。
越想,孟太后越觉得有可能,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她忽地一翻白眼,昏了过去。
秋凉宫顿时乱成一片。
周韫知晓秋凉宫情况时,差些乐得笑出来。
待笑罢,周韫才捏帕掩着唇角的笑意,说
“给我们太后娘娘请位太医过去,可叫她好好保住身子。”
“否则,这诺大的后宫,日后谁唱戏给我们看”
说到最后一句时,周韫眉眼间浮过说不出的轻讽。
时秋可不接周韫的揶揄,拨弄了下宫殿中央香炉中的熏香,才和她说
“娘娘,先前刘妃派人过来,说是想来给娘娘请安。”
她口中的刘妃,是先前府中的刘良娣。
刘良娣的家世本不该被封为二品妃位,可她在后院中,算是伺候皇上时间最长的了,这般位份,虽略高了些,倒也算不得出格。
除此之外,像钱氏,周韫看得顺眼的,要么是郭氏这种往日有几分恩宠的,封了四品嫔位。
其余的,皆不过嫔位以下的位份。
听见时秋的话后,周韫眉梢间的笑意微顿,遂后渐渐淡了。
时秋一愣,有些不解
“娘娘,怎么了”
她原以为,娘娘进宫多日,无人说得话,刘妃想来给娘娘请安,娘娘得人解闷,该舒心才是。
楹窗外的风轻轻拂过,周韫脸颊侧的青丝稍乱,她垂着眸眼,扯了扯手帕,看似若无其事地说
“她如今是高高在上的二品刘妃,本宫连位份都不清楚,她作甚来给本宫请安”
时秋堪堪噤声,不敢接话。
可安静,越发叫周韫烦躁。
她纠结数日了。
傅昀究竟在想些什么倒底想给她什么位份
丁点也不给她透露。
若真如她期盼的那样,礼部该有动静才是,偏生如今这风平浪静的情景,叫周韫如何也安不下心来。
周韫满心烦躁,自然没注意到二重帘外,静站着的身影。
隔着珠帘,傅昀也将楹窗旁女子的脸庞看得一清二楚,她扯着帕子,倚在窗栏旁,脸上透着烦躁,却鲜活得叫人移不开视线。
周韫纠结地问
“时秋,你说,他会给本宫那个位置吗”
恩宠她有,家世她有,论才情容貌,她在长安皆排顶尖,只一点,她不若旁女子温柔罢了。
可傅昀往日那般宠她,显然不在乎这一点。
况且,她还孕有唯一的皇嗣。
她想不通,这后位,若不给她,傅昀还想给谁
时秋心中苦涩,这种问题,可让她如何回答
“娘娘,皇上自有他的安排,许是想给娘娘一个惊喜呢”
周韫鼻尖溢出一声“呵”。
“他现在将本宫捧得这么高,可若位份和本宫想的不是一回事,那我可是要被后宫这些人笑话死了。”
周韫一想到那番情景,就打了个寒颤。
就是这时,她终于发现珠帘后还站了一人,周韫顿时瞪大了眸子,咬牙挤声
“爷这爱听墙角的毛病,怎还未改掉”
珠帘被掀开,傅昀的身影露出来,殿内人一惊,忙服身请安。
只有周韫,闷声不吭地移开了视线,压根烦得不想见他。
傅昀走进来,对旁人颔首,须臾,殿内人皆退了出去。
傅昀等了会儿,知晓若自己不先开口,今日别想她理会他了。
“你这些日子都在纠结这事”
周韫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
傅昀走近,理了理衣袖,坐下,平静地问她“你想知道答案,为何不直接问我”
周韫回头,惊奇地看了他一眼。
她不问是为何还不是他丁点口风都不透
她什么都没说,可傅昀却从她眼神中看出这层意思,当下顿住,好久,傅昀才堪声问她
“所以,你宁愿派人偷偷去礼部查探,也不肯主动问我”
周韫一怔,顿时生了恼意。
他派人盯着她
可周韫回头,却倏地撞进傅昀眸子,一动不动,平静地看着她。
刹那间,周韫竟然有些心虚。
半晌,她才支支吾吾地说
“还不是怪爷若爷和妾身说了,妾身何必派人去查”
她惯会胡搅蛮缠。
傅昀抿紧唇,闷声道“日后想知道什么,莫要这般大张旗鼓了。”
周韫怔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这话何意。
许久,她眨着眸子,迟钝地问
“爷是想说,让妾身日后有事就直接问你”
傅昀身子倏地紧绷,却若无其事地回头,平静反问
“不该吗你一个后妃派人去礼部打探消息,像什么样”
一抹异样情绪快得让她来不及辨认是什么,就被傅昀这句话打散,周韫只记得她适才好像捏紧了帕子。
不过,周韫回神,没去惯傅昀的阴阳怪气。
而是按捺不住地将自己这几日心中的纠结问了出来,拧着细眉,攥紧了他的衣袖
“那爷和我说,你究竟给我封了什么位份”
周韫仰着脸颊,一双姣好的眸子,柔和又灼亮地紧紧盯着傅昀,毫不掩饰地透着期盼和紧张。
傅昀被她看得稍有些不自在。
楹窗旁的软榻甚窄,周韫的动作突兀,傅昀一手不着痕迹地护着她,近乎将人圈进了怀里,视线不自觉落入她眸子中。
周韫将要等得不耐烦时,他才回神,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状似没好气地说
“你心心念念,我敢不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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