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延熟练地走进网吧,秦枭犹疑跟在后面。
网吧不太正规,一眼望去大部分都是附近的学生,未成年。环境不太好,刺鼻的烟酒味儿扑面而来。
林延用手捂了捂口鼻,回头看秦枭,他眉头皱得很紧,脸色也特别不好看,似乎对这地方异常排斥。
网吧老板认得他们两个,虽然不清楚他们什么背景,但是打眼一看这穿着就不是普通家庭。
看见他俩进来连忙招呼:“开两台机子?”
秦枭抬了抬眸,正想拒绝,便听见林延说:“一台。”
老板的视线在两个少年身上转了一圈,笑呵呵道:“一台够吗?”
林延说:“我一个人。”
这回不等老板发问,秦枭张口问:“那我呢?”
劣质烟的味道熏人,秦枭只开口说了一句话就呛得不行,急急地咳嗽了一阵。
林延跟老板商量:“我记得你这儿收废品来着,有没有高一下学期的书?”
到这儿来上网的学生不少,到这儿来卖废品的大娘也不少,但是上这里找教科书的学生,网吧老板还真是第一次见。
他模样有些发福,大大的啤酒肚走起路来甚至还在晃荡,一步一步地往废品堆里走去,最后停在一处烂木头跟前,那儿有几个大麻袋,隐隐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往里头指了指说:“就那儿!上次有个学生拿来卖的,卖完就用这钱上网,玩儿了一晚上呢。”
秦枭额头的青筋跳了跳。
怪不得林延待在网吧打游戏不过来,他是怕秦枭命令他冲锋陷阵。
网吧老板嘿嘿地笑了笑,脸上横肉一颤一颤的:“那我就先回去了啊,前台得有人,你找到书直接过来就成,这玩意儿也不值几个钱,我就不收你们的费用了。”
似乎是觉得自己挺大度,他还冲秦枭眨了眨眼,可惜他实在太胖了,眼睛眯得几乎看不见,眨眼的表情更是由于皱在一起的五官显得有些吓人。
秦枭憋了半晌的气,等到老板闪人后,一脚踢在垃圾堆里。
里面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硬得令人发指,痛感从脚尖穿到腿部,他倒抽一口气抱着自己的腿半蹲在地上。
钻心的疼让他整个人冒汗,迷迷糊糊想到何叙舟那张今人生厌的脸。
忽然就有了劲儿似的,秦枭用一条腿蹦过去,蹲在地上翻装垃圾的麻袋。
一个小时过去,秦枭抱着一摞书回到网吧,他一瘸一拐地走路,来到林延身后。
林延正玩儿得尽兴,声音喊得特别大。
“上啊!你们上!别怂,有老子在呢!”
秦枭抱着书腾不出手,用受伤的脚踢了踢他的凳子。
林延浑身一抖,小心翼翼地回头。
不知道是不是心虚,他的眼神在秦枭怀里的书上瞟了几眼,老老实实说:“找到了啊,那咱们走吧。”
他把耳机拿下来放在电脑桌上,里面传来一些奇怪的声音:“你他妈不是说有你在吗?操!你怎么挂机了!”
“老子干你妈!”
“你他妈的回来!”
秦枭皱了皱眉:“有人骂你?”
林延:“没,听错了。”
从网吧到学校本来也没多远,路过学校门口时,门岗看门的老大爷喊了一嗓子:“迟到了!不许进!”
上午十点二十分,热夏的天空高高悬着太阳,秦枭被晒得眯起眼睛,额头淌汗。
他往门岗那个小房间望了一眼,低头看了看自己怀中重重的书。
虽然被林延分摊了一半,但抱着它们走这么久还是很累。
林延可不是省油的灯,能跟秦枭玩到一起去的人,怎么可能乖乖听话。
他瞅了瞅已经被关上的大门,吼道:“老头儿!开门!”
这熟悉的声音让老大爷揉了揉眼睛,透过窗子,看见了秦枭那张可怕的脸。
老大爷手微微一哆嗦,这小子今儿怎么来这么早。
他一边琢磨一边按下遥控器打开校门,秦枭和林延抱着书吭哧吭哧往里走,这会儿正好是大课间,校园里有不少同学。
看见秦枭和林延一人抱着一摞书往教学楼的方向去,忍不住议论纷纷。
“他们怀里抱的是什么?”
“好像是书吧。”
“书?真奇怪……”
一路畅通无阻,高一七班在三楼,秦枭胳膊酸痛,停在楼梯口把书往上抬了抬。
书的高度刚好在他肩膀处,秦枭调整好姿势仰了仰头,与刚好下楼的章惑对上视线。
气氛陡然变得怪异,好像周围的一切干扰都安静下来,只有一双敌视的眸望着他,恨意几乎凝为实质。
太子爷不知道秦枭和这个叫章惑的男生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恩怨,既然如今他才是秦枭,自然不想在自己还没有站稳脚跟的时候多生是非。
他收回目光,继续上楼。
在路过章惑身边时,一只手重重地推在秦枭肩上。
事发突然,秦枭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他的脚本来就受了伤,整个人重心不稳地朝另一边栽倒,猛地摔在地上,书撒了一地。
林延比秦枭慢了一步,刚好看见这幅场景,他把怀里的书扔在地上,眸子里好像着了火,怒瞪着章惑:“章惑!老子□□妈!”
他扑向章惑,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秦枭揪紧了眉,心疼地看过去,“我的书……”
那书是他丢下了身为皇子的自尊,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要是被踩坏了……
一道身影出现在秦枭的视野里,何叙舟动作利索地一招擒拿,长腿迅速迈过去,把章惑推在墙角,他似乎很生气,想说什么,眸中怒意翻腾。
章惑没想到何叙舟有这么厉害,他们打架不过是凭着本能,可是从刚才自己毫无还手之力就能看得出来,何叙舟训练有素,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他力气很大,章惑的手臂被紧紧箍着,痛得眉头皱的异常深,他倒抽一口气,忍着疼痛说:“何叙舟,你他妈……”
以往章惑跟秦枭也没少打架,何叙舟即便看见了也不会多看一眼,章惑不是没有想过,何叙舟和秦枭是同班同学,会不会帮着秦枭,可是时间久了他发现秦枭人缘不好,不止跟他有仇,跟何叙舟也一样有点矛盾。
可是现在,何叙舟居然偏帮秦枭。
林延也觉得意外,他被打的嘴角渗了血,眼角还有淤青,却不服气地说道:“谁他妈要你帮忙了?”
他胆子是小,可是那也对事儿。有人敢动秦枭,他绝对会跟那人拼命。
何叙舟低了低眸,压制着章惑的手收回来,似乎是为了掩盖什么似的,警告他:“以后别欺负我们班同学。”
欺负……
章惑看了一眼秦枭,气得整个人都快要炸了。
欺负秦枭?
谁知道今天秦枭抽了什么风,被推了居然一动不动,他不是很能打吗?他不是很厉害吗?
周围看热闹的同学不少,这幅场景俨然就是章惑没事找事推了秦枭一把,把秦枭推倒在地上。
有人注意到秦枭的眼神,他似乎快哭了似的,眼睛红了。
“秦枭好像还挺可怜的,莫名其妙被人打。”
“他眼睛都红了,不会是哭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这样好可爱……”
“……”
章惑气得胸口起伏,怒气冲冲地走了。
何叙舟这才敢把目光光明正大地放在秦枭身上,他红着眼睛,死死地咬着下唇。
这副模样让何叙舟心脏猛地一紧,他不敢表现出来,压下自己的剧烈的情绪波动,朝秦枭走过去。
“你没事吧?”他问。
秦枭终于抬起眸,双眼赤红,不是可怜,而是怒得。
他恨恨咬牙:“有事!”
何叙舟急忙用视线在他身上打量,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秦枭说:“我的书!”
林延:“……”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书呢。
何叙舟松了一口气,似乎是觉得有些好笑,嘴角微微上翘,抿着唇弯身替他捡书。
这是习惯性的行为,下意识动作。
等他捡在手里几本书的时候,愣了愣神,站直了身子,偏头看向秦枭。
而这时的秦枭神色恍惚,似乎在看他,又似乎透过他看到了别的什么。
殷元685年,国泰民安,皇帝乃是难得一遇的明君,受百姓爱戴,那年秦枭八岁,已经是众所周知的太子殿下,将来皇位继承人。
小殿下身边总是跟着一个差不多大的孩子,名为何叙舟,乃是立下汗马功劳却不幸死于战场的,何将军的遗孤。
皇上照拂幼子,赐为世子,收于皇宫同太子殿下一同抚养。
春天的御花园里百花齐放,太子殿下被宠惯了,琢磨着要去摘花,何世子自然不能幸免,只得陪着他。
结果花没摘到,太子殿下被一只不知从哪里跑来的兔子吸引了去,为了抓到那只兔子,两个小小的身影在花丛中乱窜,把树上的花撞得纷纷扬扬落下。
一声重重的咳声,让撒欢的两个孩子僵在原地。
太子殿下悄悄偷看了一眼,被父皇严肃的脸色吓得不轻,一张小脸苍白得失去了血色。
面对气势骇然的皇帝,何叙舟不比他镇定多少,毕竟还是不大的孩子,到底没有那么好的定力。
皇帝蹙着眉,终于还是没舍得说重话,只是罚他们:“把地上的落花捡干净。”
秦枭是太子,身为太子殿下,就必定要比寻常孩子更加谨慎,如履薄冰。
这几株茗香花是别国进贡而来,珍贵非常。
若是他不罚,秦枭就不会长记性。
皇帝冷哼一声,甩袖子走了。
秦枭从没见过父皇这般发火,小脸一皱,“父皇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何叙舟身份使然,比秦枭要早熟一些,他黝黑地瞳孔沉了沉,轻声回答他:“是,我们犯了错。”
小殿下忍不住掉了眼泪,奶声奶气地问他:“那我把落花都捡起来,父皇是不是就不会生我的气了?”
何世子眸子淡了淡,皇上本就没生气。
他低低地“嗯”一声。
秦枭听见肯定的答复,急匆匆低头去捡,却被一双小手扶住肩。
明明一样是八岁大的孩子,何叙舟却显得格外镇定,神色没有半分慌乱,他垂了垂眸,“殿下坐好,臣来捡。”
他弯着身,耐心而温和地将地上的落花捡干净,而秦枭就坐在他面前的一块石头上,怔怔地看了他一个下午。
偶尔有花瓣自然飘落,落在何叙舟的发冠上,他自小就生得好看,粉嫩的花瓣好像添了一抹绯红,让这一幕回忆深深嵌在脑海,变得深刻。
秦枭望着气定神闲从地上捡起书的何叙舟,似乎看见那个小小的身影,和如今的他重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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