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白衣的少年瞧上去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脸上却是与年岁不同的稳重沉着,而在戴着玉冠的少年说完这句话后,他脸上展现了一丝少年该有的朝气,眼中灿若星河,低首道:“臣来晚了。”
分明是自疚的话,却教他道出一些明媚来。
那先一步抱怨的少年也并无半分怒色,精致的眉眼因室内闷热而染上浅浅的绯红,敛他一眼,语气熟稔:“敢让本宫好等的,除了父皇和母妃,也就只有你了。”
何叙舟嘴角一抹愉悦:“臣斗胆。”
太子殿下不再故意玩闹,他慵懒地半倚在榻上,悄悄斜眼看他,忽而抬手揪一揪他的袖子,显得颇为调皮。
待何叙舟察觉到袖中异动垂眸看过去时,太子殿下嘴角上扬,眸中闪烁着不一般的光芒,与他商酌道:“世子,本宫想出宫玩儿。”
这时,一旁替太子殿下扇扇子的少年不赞同道:“殿下,皇上说了,禁足。”
秦枭嘴巴一撇,有些委屈的皱了眉头:“父皇分明就是无理取闹,他这是报复本宫向母后告状。”
太子殿下说这些不怕,松竹却是不敢妄言的,他谨慎地朝殿外伸了伸脖子,见无人才松一口气,继续替他扇风,口中却劝道:“殿下还是听皇上的话吧,不然被抓到恐怕会罚得更重。”
秦枭眼珠子转了转,紧紧盯着何叙舟的眼睛,有些央求的恳切:“世子,你肯定有法子。”
自小他就和世子一起长大,世子就像一个保护伞,把他护在羽翼之下,不论是被父皇责骂也好,或是被罚也罢,只要有世子在,他就心安,好像什么都不用怕。
尽管何叙舟才十六岁年纪,却十分得父皇器重,朝中上下乃至黎民百姓都知道,何氏遗孤何叙舟文武双全,乃是未来的国之明月,太子殿下戚戚然地看着他,又添一句:“世子,本宫真的快被闷死了。”
何叙舟眸中一颤,泛起一丝波澜,在他眼中看到的,是太子殿下盛着星辰的眸,和盈盈水光的红唇,他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待回神时,已经是一声“好”,应下了。
揪着他袖子的手撤开,何叙舟心头一阵失落,随即又被那张灿烂的笑脸惹得脸色通红。
他视线逃开,暗骂自己大逆不道。
太子殿下如了愿,打扮成一个小厮模样随着何叙舟出宫,他果真是有些权利的,就连守宫门的将军同他说话也是客客气气。
可秦枭却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世子。
在他面前,世子一向语调温和,面带笑意一派春风,可这回他眼中的世子满身凌厉,一言一行中震慑感令他诧异。
然而出宫后,何叙舟轻轻用手摘下他头上太监的帽子,嗓音柔和道:“委屈殿下了。”
秦枭一怔:“无碍。”
松竹不放心太子殿下一个人出宫,也跟了出来,他一贯胆子小,一路上喋喋不休的规劝:“殿下,您何时回宫?”
“殿下,天色不早了。”
“殿下,这个时辰,皇后娘娘可能会找您。”
“殿下......”
秦枭倒也不气,还反过来安慰松竹:“莫急,大不了就是一顿板子,父皇向来明事理,知晓你拦不住本宫,不会怪罪你的。”
松竹急了:“可是那板子打在殿下身上也是疼的呀!”
“天色还早呢,莫急莫急。”
何叙舟偏头看他一眼,沉声道:“是该早些回去。”
秦枭原本懒散地情绪瞬间消失,急吼吼扯他长袖,“再玩会儿,就一会儿。”
世子一向对太子殿下有求必应,这次也不例外的默许了。
如果太子殿下知道,那天因为他的任性导致了那样严重的后果,他一定乖乖回宫,绝不多生是非。
可是没有如果,秦枭人生中第一次令他痛苦万分的事,发生在那日黄昏。
京城繁华太平,皇上治国有术,几乎从未发生过什么错乱,然而那日,当他们三人途经一条街道时,不知从哪里突然闯入的蒙面人在街上大肆抓捕,半刻之间,百姓逃离中冲散了他们。
慌乱逃开的人群中,有人大喊着:“抓人了!抓人了!”
秦枭被撞得站不稳,忽然一双手用力推他一下,伴随着声嘶力竭的一声:“殿下!快跑!”
他仓皇回头,看见松竹被一个黑衣人挟走。
太子殿下那年十六岁,尚未经历过这样的突发之事,慌张,恐惧,瞬间侵袭了他的心。
松竹不能死,他才十四岁。
他还那么小......
一片人流中,他跌跌撞撞想要追上去,却不得已再次被慌乱的人群撞倒在地。
他抬了抬眸,坚定地爬起来。
就在秦枭准备追上去的时候,一双手握住他的胳膊,他惊吓回头,看见何叙舟的脸。
他的白衣沾了灰,显得有些狼狈,太子殿下在这一瞬间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他用力反握住何叙舟的手,语气惊慌失措:“世子!松竹被人带走了!”
何叙舟气息有些乱,他同样被这样的情形吓得不轻,那一瞬间,他以为再也找不到他了。
秦枭着急地望了望松竹被带走的方向,忽然松开何叙舟的手,并挣开他,“本宫得去救他!”
他没走几步,再次被拦住去路,何叙舟定了定神,薄唇微微颤抖,艰难道:“你不能去。”
“世子,你这是何意?”
秦枭急得狠了,再不去就来不及了,可是他极力想要挣脱开,这次却怎么都无法摆脱何叙舟的禁锢,他越来越慌,松竹会被抓去哪儿?他会死吗?那些又是什么人?
他双眼赤红,语气重重地扎在何叙舟心上:“何叙舟!你放开我!”
他着急,着急得连本宫都忘了说。
几乎是发狂般的怒吼,像一只幼虎面带困境时挣脱不开的莽撞。
可是一向对他有求必应的世子,这回却死死地把他抱在怀里,两手死死地把他禁锢,他们现在哪儿也不能去。黑衣人已经走了,可是百姓还没有镇定下来,随意走动很容易受伤。
秦枭一拳一拳砸在何叙舟背上,试图让他放开自己,可是任凭他如何,束缚他的双臂没有一丝松动的迹象。
直到周围渐渐安静下来,劫后逃生的百姓匆匆忙忙回家,何叙舟依旧没有松手。
秦枭的眼泪浸湿他的肩,他通红的眼睛好像有什么光泽暗淡下来,哑着声音道:“何叙舟,现在能放开本宫了吗?”
何叙舟心尖一震,殿下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叫过他的名字。
他缓缓松开自己的手,被用力推开。
脚步踉跄,他狼狈站稳。
他的殿下眸中带恨,嘴唇抖了抖,质问他:“你为何!为何要拦我。”话至一半,眼泪已经落下,他声音颤着:“松竹还那么小,他是因我而死。”
内疚,自责,疯狂拉扯着太子殿下的骄傲。
何叙舟沉默了一阵,忽然弯了弯唇,站直了身子轻轻整理自己的发冠,轻轻拍打白袍上的灰尘,声音有些缥缈:“因为殿下的安全更重要。”
秦枭自嘲道:“松竹七岁开始伺候本宫,几乎是陪着陪着本宫一起长大。”
寡淡的嗓音第一次让秦枭有了不寒而栗的感觉,他听见对面那个一贯温和的世子对他说:“殿下,他为您而死,乃是他的职责。”
似乎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秦枭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世子,你当真这么想?”
“自然。”
“那若今日被带走的人是你呢?”
“只要殿下平安,臣甘愿。”
秦枭呼吸一窒。
他神情痛苦的捂着心口,往后退半步:“世子,你以前不是这样同本宫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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