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淮安在酒架前来回踱步,慎重起见,她让纪川举着灯台随她一路仔细研究,势必要将窖藏的每一坛酒都看个清楚,再做抉择。
这一看不要紧,每看一坛,她的眼睛便多直三分,心里也就更加犹豫难选。
黑釉圆坛,红布封口,香气幽雅舒适;柳淮安看着纪川,咽了咽口水:
“这是董香。”
纪川点头,称赞道:“闻香识酒,淮安少爷果然好鼻子。”
“上面写着呢。”
.......
她以手作扇,扇了扇味儿,浓郁芳香。
有些不太敢确定:“这......最起码也得二十年了吧?”
“二十五年。”纪川诚然答话,颇为自豪。
.......
董酒出自大榆,以高粱为原料,数百种本草为辅料,香醅串蒸而成。
是一种配方与工艺皆都独特的名酒。
赵怀瑾居然有二十五年的董香?
柳淮安这才发觉,方才那两坛二十年的女儿红,对于他们来说,确实不算什么。
其实若说起实话,柳淮安在见到那两坛子女儿红之前,对赵怀瑾“京中有名的名酒珍藏家”这个身份,一直是持怀疑态的。
因为赵怀瑾一向洁身自好,对外为保持时刻的理智与清醒,更是滴酒不沾。
为此,他甚至还荣获顾西左对他“人间第一清醒客”的私称。
一个从不喝酒的人,你说他藏了一屋子好酒,这话说出去,谁信?
她和顾西左曾在背地里偷偷分析过,他们师兄弟五个人,彼此虽说不上如何情深,可柳淮安却是跟着赵怀瑾后面长大的。
从小到大,他有什么好东西,柳淮安必定也得一份。
再加上,都正司府上上下下,人人皆都恨她和顾西左好酒成性,唯独赵怀瑾从来没有正面说过一句重话,由此可见,他至少是个中立。
于是,综上所述,明知自己百般疼爱的小师弟嗜酒如命,若他真有珍藏的好酒,怎么会如此吝啬地瞒她呢?
可话又说回来,
他又确有名声在外,柳淮安便想,都说师兄藏酒无数,莫非指的是国库里的酒?毕竟他是皇帝,国库里的东西,不就是他的东西。
原来如此。
终于理清这其中的详细后,她便开始打起了国库的主意。
然而,
她前一世心心念念惦记着国库里那点东西,结果所有的酒居然就在王府?
气煞我也。
一路眼花缭乱的看下来。
赵怀瑾这酒窖里的桑落、花雕、屠苏、黄柑、天禄、福珍、秋露白、龙漳清、皆是十年起步的陈酿。
连最不济的百花,都有十五个年头了。
然而,这些十几、二十年的常见酒还并非是他珍藏的主力。
真正令柳淮安血脉偾张的是,是他这酒窖里,董香、龙泉、西凤、三春竹叶、九酿古井、还有剑南烧春,这些价值千金的名贵珍品也一个不少。
这些酒光是出身名贵还不够,它们不但佳酿珍藏,还坛坛皆是几十年的“老古董”。
她在心里粗略地算了算,如果她和顾西左不吃不喝地干个十年,大约有生之年,每人能尝上那么一口董香。
曾经那么遥远的梦,如今近在眼前,柳淮安在心里忍不住感激涕零。
师兄,我以后绝不再偷拿你的字画去卖钱了。
一路热泪盈眶的看了下来,灯油消耗了大半。
纪川举着灯,仔细问道:“淮安少爷,可想好了?”
柳淮安恋恋不舍地转回了头,不等答话,又听纪川惊声:“少爷......你的鼻子......”
鼻尖一股温热,她满脸疑惑地摸了一把,一手腥红。
流鼻血了。
胡乱地擦了两下,又一顿猛吸,柳淮安道:“小事情,小事情,我们还是说说酒吧。”
纪川目瞪口呆地点点头,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过了半晌,“少爷可决定好了要哪一坛?”
闻言,柳淮安一阵抓耳挠腮,表情十分痛苦,几乎快哭了出来。
“董香吧......就董香......”声刚落,她又道,“不不,还是西凤,西凤既清又浓,三千年盛名,我还是选西凤。”
纪川还未张口。
“不行不行,顾西左更爱甘美醇和,回味经久的,”她又改了主意,“我还是要九酿古井好了。”
见她一副抉择不定的模样,纪川忍不住轻笑出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问道:“少爷想好了?”
“好吧好吧,董香。”柳淮安在挣扎痛苦中回忆起,她曾和顾西左南下办事,途径大榆,顾西左说,有生之年若是能一尝十五年之上的董香,人生死而无憾。
“就董香。”
“可想好了?”
“想好了!”
再三确定后,纪川将那一坛董香抱起,然后同柳淮安道:“这坛重八两,酒重三斤半,淮安少爷若是省着点喝,许是能喝到开春。”
......
柳淮安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他,这个纪川,是第一天认识她吗?
她不想再多做耽误,眼下得了酒,便一心只想赶紧回去,于是便催促道:
“别管这些了,走吧走吧。”
......
“淮安少爷。”纪川有些欲言又止。
“又怎么了?”柳淮安急不可耐地停下了步子,顿了顿,“你还敢反悔?”
“不是不是,”纪川忙解释道,“是今日王爷醒后之事......他......”
是说赵怀瑾强啃她。
柳淮安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必定是烧糊涂了,我生的俊秀,貌比女儿,八成是刚醒,色迷心窍。”
原来是这样,纪川呼出一口长气,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他还以为王爷......有断袖之癖。
细想起来,淮安少爷说的确实有些道理。
王爷醒起,连自己是王爷都记不清了,哪儿还分得清旁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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