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节
白城高中的月考总共九门科目，分别是数学、物理、语文、外语、化学五门大科，还有历史、政治、生物、地理四门小科，学生们笔不离手的考了整整两天才算完事。
不过对个别命运悲惨的学生而言，痛苦的折磨刚刚开始。
周三傍晚月考结束，周四下午举办家长会，也就是说周四中午之前年组成绩排行必须要出来，高一年组十二个班，将近六百名学生，单单最后考的那四门小科就有两千四百张试卷，而批卷老师只有十几名，这无疑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所以班主任们通常会在自己的班级里抓壮丁，相互批阅其他班级的试卷。
于瑾有幸得此殊荣。
主要是因为周四上午的一二节课是数学、物理，这两科最开始考的，昨天晚上老师们就加班加点的批阅完了，今早要宣布成绩和分析考题，于瑾这两科考了满分，伊红梅认为她不在课堂上也行，就把她带到了办公室，给了她一支红色圆珠笔，还有几摞厚厚的试卷。
“批完拿去找李老师拆封录入。”
在于瑾看来，这种完全不需要动脑的机械式流水线工作，和格子间里的缝纫女工没什么区别，她是很不情愿的，可心里清楚，这是伊红梅信任的表现。
在职场中，领导能相信下属并加以任用，绝对是不可错失的良机，哪怕收个快递，也要做到最稳妥。
“我知道了。”
于瑾对伊红梅别有所求，自然乖乖应下，认真批阅。
她动作很快，是所有壮丁里第一个完成的，去微机室录入成绩时，负责排年组大榜的李老师粗粗翻看了一遍试卷，笑着夸赞道，“干净利索，不错，跟你们班主任说一声，赶紧回去上课吧。”
“老师，我可不可以用一下电脑啊？”
“你用电脑干嘛？”
“想查一些关于全国物理竞赛的资料。”
“全国物理竞赛？这个月初不就结束报名了吗？”
于瑾腼腆的笑笑，解释道，“今年没有太大把握，只是感兴趣，想先了解了解。”
对于勤奋上进的学生，老师们总会格外优待，而有机会给学校争光的学生，那就是捧在手心里的宝贝了，“行，那你用我这台吧，能联网的。”
“谢谢老师。”
于瑾上大学那会互联网刚兴起没几年，许多同学都一门心思的往计算机专业里扎，她不爱凑热闹，就去读了冷门的通信工程，通信工程的知识面实在广阔，是很多学科交叉的重灾区域，两年课程下来可以用走马观花四个字精准形容，到了大三更是从早到晚的上课，没有丝毫业余时间。
于瑾埋头苦学时忽然意识到，当前大环境如此优越，致富道路千万条，多少捷径摆在她面前，她为什么要在这里浪费自己宝贵的生命。
就这样，于瑾大学毕业后没有和同学一样选择考研读博，而是加入了学姐的团队做网页建设，虽然没过多久她就被时代的浪潮追赶着接触了新媒体行业，但那段初出茅庐的经历还是很刻骨铭心的，她记得那时候从早到晚坐在电脑前，就像打仗一样，不断攻击对家的网页，不断修复自己的BUG，偶尔资金链断掉，团队就靠着硬耗出来的这一身本领去大公司挖洞。
所谓挖洞，是一种为了完善网络安全性而产生的悬赏机制，科技人员为企业产品或服务挖掘漏洞，得取相对应的赏金。
于瑾在这方面不算什么专业人士，不过挖个小洞，拿个最低档次的赏金，还是绰绰有余。
眼下的关键问题是，公司审核，修补漏洞，需要十至十五个工作日，在拿到赏金之前她需要解决自己的温饱问题。
于瑾一边噼里啪啦的敲键盘，一边盘算着能引发伊红梅同情心的说辞，由于太过专注，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站在了她的身后。
“你在做什么？”
于瑾一怔，转过头去，撞进谭米雪小猫似的圆溜溜的眼睛里，不自觉被她可爱到，“没做什么，你来干嘛。”
谭米雪说，“还能干嘛，看成绩。”
虽然成绩大榜下午就能出来，但总有迫不及待又跟老师们关系好的学生提前来微机室打听。
于瑾笑笑，问她，“数学和物理考的怎么样？”
谭米雪扬了扬下颚，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数学九十二，物理七十六。”
这个成绩在于瑾这里糟糕透了，不过对常年吊车尾的谭米雪而言，是可以颁发“飞跃奖”的程度。
“不错。”于瑾赞赏了一句，又问她别的科目，“语文和英语也出来了，多少分？”
谭米雪想起来自己还没去问成绩，立刻转身走了，去跟李老师撒娇卖乖。
于瑾庆幸她是个好糊弄的，这要是换了旁人肯定得对自己电脑里的内容刨根问底一通。
等谭米雪查到成绩再过来，于瑾已经向那家公司发出了挖洞的邮件，所有痕迹也清理的干干净净，只等审核通过，就可以拿到赏金。
“李老师告诉你了吗？”
“那当然。”她嗓子清清甜甜的说，“语文七十二，英语六十六。”
谭米雪在学习方面是没什么天赋，可架不住那对豪门父母肯在她身上下功夫，需要日积月累的这两门成绩不算太难看，也不怪她眉飞色舞的好心情。
“恭喜，你不用犯愁下午的家长会了。”
“我这次能考及格，还多亏你帮我划重点。”
她能这么说，于瑾有点出乎意料，不过也没居功，只实事求是道，“你自己不复习，我再怎么划重点也没用。”
谭米雪这两天确实有认认真真的学习，听了这话，那小下巴扬的更高。
于瑾见状又道，“别骄傲，下次月考可就没这么简单了，你退步太多，父母应该会很失望吧？”
小孩脸上藏不住事，情绪一下就低落了，看样子是很不想爸妈失望，“那怎么办？”
“好办。”于瑾别有所图，因此故意吊她胃口，只扔下这两个字就起身出了微机室，谭米雪自然要在后面紧紧跟着，像极了网游里的小宠物，脾气不太好那种，“你话说到一半是什么意思？”
虽然刚认识没两天，但于瑾已经习惯了她的说话方式，自有一套应对措施，不答反问，“知道我考多少分吗？”
“当然知道，今天上课的时候班主任和数学老师一直在表扬你，说你是年组唯一一个满分，也是入学考试到第一次月考进步最大的，对了，你英语好像也是满分。”
谭米雪语气里没有半点嫉妒的意思，她并不觉得学习好是值得嫉妒的事情，可偏偏她又需要好的成绩来让父母满意。
于瑾笑道，“所以啊，我能帮你押到大题不是巧合，是实力，有满分同桌的帮助，你还需要担心分数大跳水吗？”
谭米雪眨眨眼睛，直言不解，“那你为什么帮我？就因为我们是同桌吗？”
“也不全是因为这个，我现在需要钱，而你家刚好有钱。”小同桌是个直脑筋，于瑾怕她听不懂自己的暗示，也不跟她来婉转含蓄那一套，“等下午你妈妈来开家长会，要是问你成绩为什么提高了，你多替我美言几句，让你妈妈对我表示一下感谢，明白吗？”
家境富裕是谭米雪能目中无人的底气，意识到于瑾有这样的企图，她马上骄傲的挺起了胸膛，“只要你能帮我提升成绩，好处当然少不了你的。”
“那就多谢了。”
于瑾继续朝前走，她腿长，只要她不想，谭米雪就很难再跟上。
家长会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半，第一节课结束，伊红梅就开始组织班里同学打扫教室，做一些简单的布置。
谭米雪学过几年美术，被分去画黑板报，而今日批卷，于瑾一手好字在教师办公室里引起不小的轰动，伊红梅引以为豪，让她也趁机展露展露。
不过在黑板报绘制一事上，谭米雪同学全权做主，于瑾只有听从指挥的份儿。
“你不能横着写！我要在这里画画的！”
“……那竖着？高一一班家长会，七个字，写不下啊。”
“就写家长会，高一一班用小字在旁边写。”
于瑾点点头，刚抬起胳膊，又被喊了停。
谭米雪连声道，“不对不对，不能从这里起笔，家长会三个字你要写的大一点，醒目一点。”
“……”
该死的甲方。
于瑾还有事要做，没耐性跟她周旋，拿起讲桌上的A4纸塞到她怀里，温声细语道，“做任何事之前都要有个明确的计划，我们这样效率太低了，你先打个草稿，我去趟卫生间。”
于瑾出了教室，直奔办公室，找到正在做家长会准备的伊红梅，故作可怜，“老师……您有时间吗？我有些话想和您单独说。”
于瑾这次成绩出乎意料的好，稳稳夺取了年组第一的宝座，相比入学时进步非常，给伊红梅脸上大大增光，伊红梅看她简直像看自己的女儿一样慈爱，“有时间，你跟我来。”
伊红梅将她带到了空无一人的大会议室，“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吧。”
“老师，这次家长会，我父母可能没法来了。”于瑾故作可怜的，将自己的身世加以渲染，告知伊红梅，“事情就是这样……”
伊红梅震惊的无以复加，“那你这些天都住在哪？”
于瑾隐瞒了自己住宾馆的事，“网吧……”
“天啊！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在那种龙蛇混杂的地方过夜呢！这要是遇到危险可怎么办！”
“我知道不应该，可我实在没有地方可以去……”
伊红梅沉默片刻，开口道，“这样吧，你先到老师家里住，老师再帮你想办法。”
做任何事之前都要明确的计划，这并不是敷衍谭米雪的说辞，于瑾做事向来如此，伊红梅的反应在她的意料之中，她没有拒绝，低下头，声音微颤的表示感激，“谢谢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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