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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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沉的天幕把山林笼罩成了一个巨大的洞窟，被狂得吹得随时会连片倾倒的树木是咆哮的野兽，将公路上的人包围得毫无退路。

    本来就打算过夜，装备带得很齐全，但几只手电在黑黢黢的野外，就像跟怪兽抗衡的小猫一样。不时一道闪电将整个天地都照亮，更趁得手电光的微弱。

    “现在怎么办啊？”

    有人问了一句，生活在城市习惯了钢筋混凝土的保护，此时前后左右都没有依靠，让人充满了不安全感。

    林错给秦肃云打了三个电话，这三个电话之间的间隔，他们经历了车被泥石流掀翻，公路塌方失去回路，有人失踪不知去向。

    失踪的是林错公司里的一个测绘员，他们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林错做为公司这边的负责人，主动站出来。

    白天测绘时他见过的一个洞，在公路边上。

    他说道：“前面不远有个洞能避雨，我们先过去再说。”

    雨和风混在一起，还不分来处，随时转向。他们每走一步都不知道下一步是被风拦住，还是被风吹跑，不远的路程好不容易才到。

    说是‘洞’，其实只是一个向内凹的岩石层，能够避雨。学建筑多少都了解一些地质结构，林错确定这里不会塌下来，就让其他人等在这里，他去找失踪的测绘员。

    由于林错下午露了一手‘小林飞针’，其他人对他都迷之信任。

    吴启跟上林错，“林工，我跟你一起，一个人太不安全。”

    林错没有拒绝，两人打着手电，带上对讲机就走出去。这样的狂风里，雨伞根本没用，好在他们带了雨衣，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雨，但谁也没想大成这样。

    林错说：“他肯定是在刚才塌方的地方掉队了。”

    吴启吸了口气，“掉队都好，我怕——呸！呸！先找了再说。”

    由于雨声，两人说话得靠喊，说得特别费劲，还张嘴就吞一口雨水，接下来都安静地闭嘴，回到了之前塌方的地方。

    林错沿着路边寻找，吴启突然喊：“林工，这儿有只鞋。”

    他连忙跑过去，看到塌方边缘的路边有只球鞋，问道：“你注意他穿什么鞋了吗？”

    吴启回答：“哪个直男没事注意一个男人穿了什么鞋。”

    林错不直也没注意别人穿了什么鞋，他把鞋捡起来，里面没有积泥，看着也挺干净，肯定不是扔在这里的垃圾。

    他立即把手电往下一晃，照到了一张挂树枝上的工作牌，即使远得看不清名字，也绝对不会错，就是他们公司的工作牌。

    然后，他注意到了地上有什么滚下去的痕迹，连忙说：“肯定是从这里摔下去了，可是人没爬上来——”

    林错说着人已经跳下去，同时对吴启交待了一句，“吴经理，你报警，我下去看看。”

    吴启看了眼塌方的地方，是被泥石流冲出来的，这雨继续下下去，肯定会再来一波。

    他叫住林错，“林工，要不等警察来？太危险了。”

    林错回答：“他家两个孩子。”

    吴启还没弄明白关他家两个孩子什么事，就见林错已经捡起树枝上的工作牌，等林错走远他才明白‘他家两家孩子’的意思。

    他思忖了片刻，把情况跟其他人说了一声也跟下去，报完警，就跟下去。

    好在没到山里没信号的程度，只是林错看着养尊处优的，行动力快得惊人，他竟然完全追不上。

    走了许久，吴启累得停下来，身后突然又有轰响声。他回头一看，山上的泥石流又下来了，在刚才的同一条沟上，带着之前的沉余，比刚才更猛。

    他慌忙地大喊，“林错，又来了！泥石流！”

    前方一个光点晃了晃他的眼睛，他看清是林错扛着一人朝他走来。

    吴启顿时松了口气，没人出事就好。

    但泥石流比他想的要快，比之前流的范围更宽，本来他在算是安全的区域，却眼见要变得不完全，从山上下来的泥石流马上就要冲向他。

    “妈的！”

    吴启骂了一声，一时心急，反而脚踩进了树根的缝隙，取不出来。

    他越慌越是动不了，就在他绝望时，被人拉了一把。

    林错拽住吴启往旁推过去，吴启得救了，他准备跳回去时，却踩到一块石小石头上，满是泥的鞋底滑了一下，下一秒就被汹涌而来的泥石流带走。

    “林错——”

    秦肃云猛然睁开眼，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睡着，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吵，从警铃声到救护车的声音都让他很心烦。

    他坐起来望着不停被雨拍打的窗户，脑中浮现出手机屏幕上‘林错’来电的画面。

    许久之后，秦肃云起身，抓起外套，下楼，开车出去。

    此时的雨已经小了许多，但也只是相比之前世界末日般的场面，其实下得也挺大的。

    秦肃云的车开到塌方的位置前过不过去，穿着制服的人凑到他车旁。

    “先生，前面路过不去。”

    秦肃云看了眼车外的人，打开车门下车问道：“出什么事了？我是这块地产权开发的老板，今天应该有我集团的员工在这里，他们怎样了？”

    对方打量着他，满眼诧异，像是没想到他会来一样，语气也好了一些。

    “遇险的一共9人，7人没事，有位叫李诚的受伤了，伤势不算太重。目前还有一位、叫林错的，被泥石流冲走，人还没找到。”

    秦肃云脑中的声音断在‘林错’两个字上。

    他忍不住想，林错给他打电话是不是向他求救，他却没有接。

    “秦总？你怎么在这里？”

    吴启看到秦肃云，惊得下巴差点掉了。

    秦肃云不认识吴启，只当是跟林错一起来的同事，问道：“林错人呢？为什么就他被冲走了？”

    吴启被秦肃云的眼神一瞪，不敢直说林错是为救他才被冲走的，好像他说了秦肃云能当场掐死他。

    但秦肃云并没等他解释，表情瞬间恢复如常，还是那个冷静又凌厉的秦总，根本不打算再理他，回头对旁边的警察说话。

    “你们的负责人在哪里？”

    秦肃云确实冷静下来了，酒也清醒了。

    林错并不知道他在这里，不可能向他求救，即使林错真的在危险的时候想到他，隔着距离他除了说两句好听的话，没有任何意义。

    至于林错在这里，其实一想就知道肯定是为了工作。

    他作为林错的甲方，无论林错是否与他有其他关系，他都有责任提供最大限度的帮助，找到林错。

    秦肃云下一步就是拿起电话调动权限内的资源，每一步都有条不紊。

    缙云湖岸作为高奢社区，任何资源都配得很齐，而赶来的营救队其实是最近县城的武警，配备完全比不上，人数也有限。

    等秦肃云提供的人力物力都投入搜索，他撑着伞一直站在路边。

    山雨下起来很冷，他这几天酒喝太多，吹了一下就有些头疼。

    “秦总，你要不回车里等？”

    营救队负责人对秦肃云劝道。

    秦肃云摇头，对方又说：“现在像你这么良心的企业家不多啊！还亲自来监督。”

    秦肃云微勾了下嘴角，没作多余的反应。

    他有良心？这话连他自己都不敢说。

    望着公路下的树影，远处的湖面，山沟里翻白的泥石浆。他开始想如果被埋在泥石下能够撑多久，现在已经过去快一小时了。

    如果林错救不回来，他会怎么样？

    应该会很难过，这一个多月他其实挺喜欢林错的，喜欢林错的身体，喜欢林错的小脾气，喜欢林错自信微笑的样子。

    “队长，人找到了，还有呼吸，幸好他抓住了一棵树，撑这么久真是了不起！”

    对讲机里传出的声音有点嘶哑，但秦肃云听得很清楚。

    接着，耳边是调动各方支援的声音。

    秦肃云叫住营救队负责人，命令式的开口，“把急救的东西搬上直升机，我安排医院。”

    负责人愣了愣，心里又感叹秦总真是好老板，像救的是他的亲人般握住秦肃云的手，感激地说：“感谢秦总提供的帮助。”

    秦肃云觉得这位素不相识的人，比他还要高兴。

    他认真地考虑起，他是为了给警方提供帮助吗？

    直到林错出现在公路下的树影间，被两人用担架抬着，一动不动。

    秦肃云忽然扔下伞从路边跳下去，到处泥泞湿滑，他狠狠摔了一跤，整齐的西装粘了满身的泥。

    他迫不及待地爬起来，跑向林错。

    林错像个泥俑一般，脸都糊住了。

    秦肃云站在担架旁，俯身下去抚开林错脸上的泥，小心地叫道。

    “林错。”

    “林林？”

    林错仿佛在深渊底听到了呼唤，他缓缓地睁开了眼，公路上的车灯全射在他这边，他看清了秦肃云的脸，微微笑了笑。

    秦肃云看到林错动着唇，凑近了才听清林错的话。

    林错说：“你是专门来救我的吗？超级英雄。”

    秦肃云愣住，又想起刚才的问题。

    他是为了给警方提供帮助吗？

    不，是为了林错。

    秦肃云低下头，贴近林错，却没肯定地回答‘是’，只是暧昧不明地回，“嗯。”

    “你救我这么多次，如果哪天你需要，我也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秦肃云一瞬间想到的是，林错如果知道了他内心真正的目的，可以原谅他。

    即使决定和林错分手了，他也不希望林错讨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