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组为了赶进度,一般都会分为两个拍摄组同步进行。
费导只在前两天跟了简瑜宁和关衡那组,觉得这俩人的戏实在太省心了,就放心把二组丢给副导演,自己拽着韩书专心盯一组的戏份。
只有关衡因为是一人分饰两角,需要频繁的在两个组来回跑。
中午他刚拍完一组和顾源的戏,就从武宁区马不停蹄的赶到清源区的海滩外景。下了车走到拍摄用车边,拉开后排车门坐进去,手里还拿着路上买的半个杂粮煎饼,怕花了妆,只能一口一口慢条斯理的吃,另一只手还拿着台本抓紧时间最后磨一遍词。
在关衡把自己噎死之前,小郑停好了车,及时的赶过来,把水递给他。
“小关,费导那边结束了?”一组的副导演赵导见关衡来了,也走过来,手搭在车门看他。
“哎,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关衡从台本上抬头,略微笑笑表达自己的歉意,也没说别的。
关衡的演技在开拍第一天的时候已经有目共睹,料想不是他那出的问题,所以赵导也没有继续说什么,反而安慰性质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辛苦了,先准备准备,觉得好了就告诉我一声。”
说完转身之际,关衡却叫住了他,“赵导,我看这段戏,车速要开的挺高的。”
“有什么问题吗?”因关衡的话,赵导停下脚步,又扭头回去看坐在车里的人。
通常情况下,作为徒弟的邹煜是师父裴广仁的司机,掌握着方向盘,所以理所当然的这场追车戏也该是关衡开车。
但关衡知道自己做不到。
那场车祸给他留下的不只是雨天没法待在车里的后遗症,他开车的时速再也没法上60了。
他试过,只要仪表盘的指针扫过60那一格,他就开始心慌。上次林子默载他上在高速上时他也只是堪堪维持理智的边缘。
“我开不了快车,导演。”关衡放下了台本,十分诚恳的说。
一开始关衡说的话让赵导错以为他不放心安全问题,“我们会围起一段路来进行拍摄,你只要沿着这段路开,不会撞到任何过往车辆,也不是真的让你去追前面的车。”
“这不是安全问题。”关衡心想,你让我开上60,多安全的路我都能给你开出生死时速来,“是我个人问题,我以前出过事故,之后就没法开高速了。”
“小关,事故这种事每个人都遇到过,你不至于……”
“对不起赵导。”
并非他不想敬业表演,只是开车这种事情,稍不留神就会变成很危险的事情,关衡可不敢拿两个人的命赌自己的演技。
说这样含糊又坚决的话总会被人误解,要么好奇他曾经发生过什么,要么误认为他小题大做,看赵导那略带嘲弄的笑而不语,关衡就知道他属于后者。
不过这样也好,关衡也不想解释自己车祸死过留下了心理创伤。
“我去问问简老师的意见。”最终,赵导这么告诉关衡。
眼看着赵导走到一边和简瑜宁说了几句话,然后两个人一起返回,关衡吃了最后一口有火腿的鸡蛋饼,把剩下的推给小郑让她去丢了,自己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等两个人走到自己面前。
“我跟简老师商议过了,他提议你们中间加一段换位的戏,裴广仁嫌邹煜开的太斯文,决定自己动手。”
关衡仔细的听赵导讲这段临时加的细节,自己也思考了一下,认为这个段落很符合人物形象可能做出的行为,便点头同意。
“事故?”简瑜宁坐上车,第一句就是问这个,他的语调与赵导截然相反,是关衡不想要回答的那种。
“不劳费心。”关衡把台词本收到扶手箱里,坐正了身子,看也没看旁边。
正式开拍的时候,关衡与简瑜宁按说好的在街边停下换了主副驾驶位,简瑜宁就如角色性格该有的那样急躁,把上方向盘就猛踩了一脚油门,启动的惯性把关衡扔在座椅靠背上,他的心脏也随之飘忽起来。
“我……”关衡看着车窗外,海天一线的远方一片蔚蓝无论走过多远都没有改变,只有公路旁绿化带上一排排快速倒退的树木在视网膜下烙成一片绿色光影显示着车辆的速度。
“我觉得……”关衡看着那些蓝色和绿色的光带,头脑里一片空白,他不记得自己刚刚有没有把台词说完,于是又重新说了一遍,但也不记得自己说得对不对了。
大概是他说错了。
“你没事吧?”因为简瑜宁一边握着方向盘一边奇怪的问。
台词里并没有这句话。
关衡扭过头去看他,想提醒他说错了。但他又琢磨,这么低级的错误简瑜宁怎么会犯?他从来不会在没准备好词的情况下入戏。
“你脸色很差。”简瑜宁又说了一句,这回他放大了声音,就好像害怕关衡听不到一样,还飞快的透过后视镜瞥了关衡一眼。
关衡提醒他,看前面的路。即使只是一瞬间的走神,也足以致命,就像他……
“你在说什么?”简瑜宁好像没有听到关衡说话一样,反而彻底扭过头来探身凑近了听。
他们拍摄递的这段路本来就是车少的路段,剧组又在一侧车道的拉了警示线立了警示牌,以防有路过的车误入占用车道,所以只要不偏离预定路线,他们就应该是安全的。
但简瑜宁之前没跑过,没有想到路段中间有一条小岔路口,就在他把注意力放在关衡身上时,那条路上有一辆车横出来。
简瑜宁反应极快,手动于脑之前,踩下刹车打满了方向盘转向规避,车轮辗上绿化带,推平了几丛矮灌木才停下来。
万幸的是在此之前简瑜宁看到关衡突然变惨白的脸色时已经有意识的把车速降了下来,有绿化带的缓冲并没造成太多的冲击。简瑜宁趴在方向盘上眩晕了十几秒就回过神,他摇了摇头,拉开车门走下去。
分明是艳阳高照的下午两点,光线应该晃得人睁不开眼,但简瑜宁推开车门以后却进入了一片黑暗。
在他身边,两侧的座椅一直向前延伸到前方舞台下方,座无虚席,所有的人都在灯光亮起来时站起身,像舞台上的话剧演员们献上雷鸣的掌声。
简瑜宁也抬起头去看,舞台上站着的一排谢幕的演员都面目模糊,只有一人眉眼带笑眼睛在舞台灯光的照射下反射着碎光。
“小关确实是个好苗子。”有人在他的身后感叹。
他回过头去看,站在身后几步远的一位老者,头发花白,穿着正装,拄着做工考究的拐杖,浑身老学究的气质,越过简瑜宁看着舞台的方向,“可惜了他最黄金的几年。”说着,老人摇了摇头。
“您是?”简瑜宁听到自己的声音礼貌的询问。
“我是他在中戏的导师。”老人把视线落在他的身上,打量了一番,然后伸出手,“我认识你,我看过你和小关的新闻。”
“这么多年了,您还记得他。”简瑜宁握着老人干冷消瘦却有力的手,有点奇怪的问。
闻此,老人高声笑起来,“不会忘的,他是我带过的学生里最有灵气的那一批,如果他没有进入你们的圈子,现在应该在国家话剧院有自己的独幕戏巡回演出了。”
简瑜宁没有说话,他再次扭头去看,舞台又变了,现在只有关衡站在上面,一位穿着考究西装的英俊男人抱着一大束红艳的玫瑰走上去交到他手里,而他欣然接受了花束,并与后者抱了抱,像是相识。
这个关衡比简瑜宁认识的要年长一些,褪去少年的青涩,成熟男人的魅力恰到好处的融入了他特有的柔和善解人意,让他更像一支后味深长的美酒值得人长久的欣赏。
老人的声音依旧在耳边响:“别怪我说,小关在娱乐圈的这些年,确实是浪费了天赋。”
确实。
简瑜宁盯着那个站在舞台上的身影想,他现在看起来挺高兴的。
不期然的,关衡环顾四周的眼睛对上了简瑜宁,一个笑笑的微笑恰似从天边飞向了他。
是简瑜宁从没在关衡那见过的、他希望能在对上身上得到的、极其幸福和灵动的笑意。
他该属于这样的舞台,才华横溢,吸引所有灯光集于一身。
简瑜宁闭上眼,视野没入黑暗,再睁开又进入了光明。
他趴在方向盘上,刚刚走出车门的一切只是一场并不存在幻觉。
“您还好吗?”那辆突然出现的车在他们不远处停下,车上的人已经跑下来,和他们剧组跟拍的摄像师一起敲着车窗焦急的查看他们的情况。
简瑜宁推开车门,听对方关怀的问,“你们没事吧?”
“我没事。”晃了晃还有些眩晕的头,简瑜宁满心疑问于他为何会有这样奇怪的幻觉,这幻觉又代表了什么,所以回答得漫不经心。
“您是,简老师?”对面的人看清了他以后,面色古怪。
简瑜宁正眼看过去,发现对方有些眼熟,便多打量了几眼,“你是?”
“我叫洛岑。”对方不失时机的伸出手,“我们剧组就在前面拍戏,没想到您也在这附近拍戏?”
但简瑜宁没有握上去,他直觉自己应该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但被那场莫名幻觉搅乱的思绪一时没有抓到问题关键。
直到赵导急匆匆赶来,一边抹着头上的汗一边关切的询问简瑜宁他们有没有受伤。简瑜宁摇了摇头,又听到赵导咦了一声,问小关怎么不回话。
简瑜宁才猛然醒悟过来,扭头去看,副驾驶上关衡看起来完好无缺,头靠在玻璃窗上,双眼微阖,好像沉沉的睡了,对周遭的对话没有任何反应。
伸手推了推关衡,人也一点反应也没有,简瑜宁才想起用手指压了压关衡脖颈侧,探得不太积极跳动的脉搏,脸色骤变,甚至爆了从未在媒体大众前出现的粗口:“我草,叫救护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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