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然猫着腰潜入了庄子挑了隐蔽的高树朝里眺望,只见村庄中央的晒麦场上跪着黑压压的人头,显然整个容家庄的人都齐聚到了这里,当看清站在他们面前的人时,昭然的心差点蹦出了嗓子眼。
——那红袍银发神情阴鹜的人不是闻之庚还能有谁。
他的脚下已经倒着几个人,有男有女,躺倒在地上满面血污,不见动弹,只怕已不是活人。
“大人,没有发现那妖人的踪迹。”几名锦衣校卫走了出来恭身道。
闻之庚低垂眼帘扫视了一下跪着的村民们神色冷酷地说:“这容家庄藏着妖孽,你以为国师远在京师,便发现不了你们吗?现在给你们一柱香的时间,若是你们当中能提供出这妖人的下落,便暂且给你们一条活路,否则……”
当头一句老者连连叩头:“大,大人,我们真不知道这妖人是谁,大人说的那坟里埋的就是容十一爹,他七十有余,是我们村里的最长者,绝无可能是三四十岁的容貌!”
昭然听得目眦欲裂,只恨不得给闻之庚一刀子,在那娘娘庙里没给闻之庚补刀子,他现在算是悔得连肠子都青。
老者将头都磕破了血:“大,大人,小人说得句句是实啊。”
闻之庚一脚将那老者踢飞了出去,那老者在地上扑通了一番,瞧着也是进气多出气少。
昭然差点将自己指甲都掐进了掌心,他不该信口说自己是容家庄的人,这必定是事后闻之庚还是察觉了破绽,追到了三囤村来,昭然的心中充满了愧疚。
他的手反复摸着褡裢里的落魔弓,心想是否干脆就在这里补闻之庚一箭,可是又怕事后闻之庚不死,给容家庄带来灭庄之祸。
闻之庚信手抓起边上一个头扎冲天小辫的男孩,那个小孩被他拎在手里像是被拎着一只小鸡仔,摇头晃脑地哭了起来。
“大,大人,快放下我孙儿。”那地上的老头挣扎着起来喊道。
闻之庚皱了下眉头,朝着那小男孩的后脑勺就拍了一下:“闭嘴!”
那男孩被他一拍,浑身哆嗦了一下,下面开档裤里的蛋蛋一翘,一泡尿全浇在了闻之庚的身上,闻之庚不禁怒容满面,连忙丢掉了小男孩,那边又有锦衣校卫来报:“大人,发现了一口井。”
“井?”
“庄后的老屋里发现了一口井,井上有石盖。”
老者惊慌失措地道:“大人,那口井万万启不得。”
“我就先瞧瞧是哪口井启不得?”闻之庚冷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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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之庚跟随着锦衣卫走到了屋前,那间灰色土瓦房占地面积不小,虽然可见多次修补,但墙上尘泥渗漉,屋身也略有些歪斜,可见盖得有些年岁了。
屋前的垂环大门已经被打开了,一把生锈的大铁锁被随意地丢在了地上,里面没膝的杂草丛生,仅只一条被先前锦衣卫给踩踏出来的草径。
闻之庚沿着草径走进了屋内,一股腐朽的气味冲鼻而来,他不得不掩住了鼻息,借着火把打量了一下屋内。
屋子有几根圆木撑着屋梁,中间没有隔断,竟有寻常屋子几间之长宽,除此之外别无其它的东西,显得有些空旷。
“大人您看!”那名来报的锦衣校卫撑着火把将那口井指给了闻之庚。
闻之庚见地面上有只数丈宽的圆形石盖,略略高出地面,已经移动了寸许,露出了里面黝黑的洞口,石盖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却没落半寸灰,倒是上面渗出一点细小的水珠,闻之庚弯腰用手轻轻摸了摸,只见指间有点粘腻潮湿,触手阴寒。
“大人!”
“准备弓箭手!”闻之庚狭长的眼帘露出一丝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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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卫跟着闻之庚跑了,昭然一溜烟下了树,手起刀落将跪在麦场的人身上的绳索都割裂了,挥手小声道:“别聚在一起,分散了跑,那美人屠养着一只会追踪人的狗奴。”
“容显!”那老者满目惊诧地喊了声。
昭然心里咯噔一声“坏了”,他还披着容家庄人的皮呢,心底里想着是不是冒认个远房亲戚,可又不知道这容家庄人的来路。
那老者已经压低了声音小声道:“你不是每次都要到圆月十五才让我们把你挖出来的吗?”
昭然放眼望去,见容家庄的人都在抬头瞧他……昭然莫名地觉得背脊寒嗖嗖的,咽了口唾沫,心想他究竟披了谁的皮。
这时地面突然震动了起来,老者大叫道:“坏了!他们真把老祖坟给打开了。”
“妖眚来了,妖眚来了!”随着凄厉的惨叫声,从后屋的方向跑出几人,最前面的是闻之庚,他的速度很快,几乎是在众人上空一掠而过。
而他们身后冲天而起的滚滚黑烟好似一条蟒蛇,然后那只蟒蛇张开了翅膀,拖着十数丈的尾巴盘旋在那些锦衣校卫们的上空,一俯首一股黑烟便喷中了其中一名校卫,只见那校卫身体如同石块似的龟裂开来,身上的肉掉了一地,光剩下一副骨架仍在地上跑,嘴巴上的骨架还在“咯吱咯吱”上下对敲着,好似还在喊“妖眚来了!”。
只把昭然看得倒抽一口凉气,四肢冰寒,心里大叫:“这是什么鬼东西?“,耳边只听那老者喊道:“躺倒,全部躺倒!”
昭然低头见容家庄的人个个直挺挺地躺倒在地面上,面朝上,双手放在腹间,他犹豫了一下,连忙也跟着躺了下来,硬着头皮看着那头长翅膀的蟒蛇由远及近,掠过他们的上空。
他刚刚长出了一口气,谁知道那只蟒蛇却又去而复返,一遍遍地在他们的上空盘施。
“老祖,老祖,吾等皆你的子孙!”老者大声喊道。
“你妈,可我不是啊!”昭然心里大叫道,他总算恍悟为什么这条长翅膀的大蟒蛇会去而复返,它铁定发现了自己当年生下的那群蛋里混了个顶包的假货!
那头蟒蛇低头一口黑烟,顿时便将几个村民被喷成了白骨。
这下容家庄的人顿时都慌乱了起来,纷纷从地上跳了起来,场面一下子失控了起来,任是老者惊慌地喊着都别动,也没人听他的了。
昭然一咬牙,瞧来这条飞蟒跟闻之庚简直一个阴毒的性子,宁可错杀一千真孙,也不放过一个干孙。
他一翻身从地上跳了起来,跳出了村民的圈子,返身拿起弓喊道:“老蛇,老子才不是你的子孙,我是专门杀蛇吃蛇羹的人。”
那飞蟒果然立即舍了村民,朝着昭然俯冲而来,几乎瞬息即至,昭然那里还敢停留,他扭头就往庄外跑,他也不知道自己一口气跑出几里地,却突然睁大了眼睛,见闻之庚正迎面奔来,身后赫然跟着那头大飞蟒。
“是你!”闻之庚吐出了两个字,却片刻也没停留,从昭然的身旁一闪而过。
昭然也只得返身跟在闻之庚的身后跑,那头大蛇始终追在他们的身后,昭然中途不是没有试图与闻之庚分开,但他发现两人若是分开,大蛇一定优先来追他,这是记恨上了,昭然心中欲哭无泪,只得咬着牙紧盯闻之庚不放。
闻之庚自然也发现了,可是那头大蛇的速度太快,若不是需要全力奔跑才能摆脱身后这条鬼蛇,他一定先回身要了昭然的命。
“我们分开跑,你我过去之事便一笔勾销。”闻之庚咬牙道。
昭然说不心动是假的,可是闻之庚再可怕那也是往后的事,现在却是即刻要命的关头,他只得装作没听懂的样子,死追着闻之庚不放。
闻之庚咬牙切齿地道:“你要是不跟我分开,我闻之庚发誓,即使是今日逃脱了性命,也必定追你到天涯海角!”
那也要有命才能让你追,昭然心里暗想,贴得闻之庚跟块狗皮膏药似的。
他们转了个弯,眼前灯火通明,昭然心里大骇,飞蟒又把他们撵回了容家庄。
“天哪,老祖又回来了!”村民惊慌失措地哭喊着,四散逃开来,闻之庚当即立断混入人群中,那头蛇几下黑烟顿时又有几个村民亡身。
昭然一回身,见那头飞蟒又俯冲过来,他拿起手中的落魔弓一箭射去,箭支幻化出一道虚影,生似一头墨鸦快速掠空,那支箭没有击中飞蟒的头部,却刚射中了它喷射出来的黑烟,顿时那股黑烟烟消云散,如同被风吹散般消弭在空中。
他刚松了口气,却发现自己方才救下的正是闻之庚,不禁大骂了声娘,转身接着跑。
这下换着闻之庚紧追他不舍。
这头飞蟒好似受到了落魔弓的刺激,它盘旋在空中,浓雾弥天,蛇尾不停地在收缩,蛇颈变得尤如桶粗,看着它仰起蛇头,昭然再看地面上奔动的村民,心中灰暗一片,心想完了。
只在此时,突然远处金光一闪,快如流星,一副卷轴牢牢地插进了对面的树杆中,只见那卷轴垂挂开来,正是佛家六字真言。
“晓星山的佛偈来了!”容家庄的人喜极而泣,而那头飞蟒“哄”地一声化成一股黑烟几乎瞬息便不见了踪影,天空的浓雾被驱散一空,露出澄静的星空。
卷轴霎时燃烧了起来。
“佛子封流景!”闻之庚看着燃烧的卷轴一字字地低语道。
昭然心中不禁“啧”了一声,这个佛子门道不小,从百里以外的山上丢副卷轴过来就能驱散妖眚,只怕比九如这个小佛子厉害多了,不过一个佛子叫什么“风流景”当真是有辱佛门,他心里正想得得劲,突然觉得背脊腾升出一股寒意,不禁诧异地转过头,却见闻之庚瞧着他冷冷一笑。
他不禁倒抽一口凉气,他光顾着天蛇,怎么把这头地蛇给忘了,扭头就跑。
“有种你别跑!”闻之庚追在身后咬牙道。
“有种你别追!”昭然的嘴巴是绝对不肯吃亏的,再说了方才两人跑了那么久,也知道他想摆脱闻之庚不容易,可是闻之庚想要追上他也不容易。
他们沿着山都不知道跑了多少里地,昭然是累得嘴巴里的舌头都快掉出来了,闻之庚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气喘吁吁地道:“你今天不死,明天也要死,就没人能逃得过我闻之庚的追踪。”
“我的乖儿,你爹要死了,将来谁还来救你的命?!”昭然回嘴道,却见闻之庚那条鞭子如同游蛇般窜到他跟前,昭然大骇连忙往旁边一扑,就从旁边山坡上滚翻了下去,那处陡坡足有上百米,斜度甚高,他径直地就滚了下去。
沿路撞得他身上的骨头都嘎蹦脆响,昭然心里连叫糟糕,等掉到谷底,发现四肢果然都脱了臼,连脖子都扭了,但却没有一根骨头碎了,他心中不禁有些窃喜,觉得自己的道行也非常人能比了,但随即便又想起那名叫“风流景”的佛子,一副字驱魔,何等气派?!
他想着不免有些扫兴,又担心闻之庚还会追来,左思右想了一番,觉得此刻反而是三囤村最安全,一来闻之庚绝对想不到自己又返回去了,二来可以顺便打听一下自己身上这套皮究竟是谁的。
昭然想着便将自己的骨头都扭对了位,一瘸一拐朝着三囤村去了。
进了庄没过多久,他就发现整座村庄里的人都不见了,想来容庄的人也知道佛子管着妖眚,可绝对不会管着锦衣卫,闻之庚要是回来肯定不会放过他们,因此整个村的人都跑了。
“晚了一步……”昭然心里有些遗憾,要不然可以跟着容庄的人一起跑了,那老者恐怕知道不少事情,整个容庄又是容安镇最强的向导村,一定有办法避开狗奴的追踪,最可惜的是不知道自己身上这套叫容显的皮是什么人了。
昭然心里想着,自己跑不出五行山,容显的皮恐怕暂时不能穿了,他从包里翻出了如娘的皮,瞧了瞧心想也只好先将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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