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第八章

    空觉得太宰治对着自己的的视线如同逼近瞳孔的针芒那样叫人心惊。

    就像是犯罪者正在偷摸做坏事的时候，被一双洞悉真相的眼眸对准了自己的动作；又像是猎兽对准了自己的猎物。一瞬间，就算没有武器对准自己，空都觉得他身体的每个部位脏器都在说，「不要轻举妄动，想清楚再说话」。

    思绪的运动速度要远比时间流速快上好几十倍，空保持着自己漠然的神态，转头看向急着要出门的织田作之助，说道：“若是事情结束了，回头跟我联系。”

    织田点点头，带着太宰治离开了。而空仍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没有目送织田作之助离开。他大有预感——如果自己回头，还会看到太宰治的视线。

    空其实原本想说的是「我跟你一起去」。

    这完全可以理解为肾上腺激素发作的话语，类似义气，朋友有事，两肋插刀这样。但空被太宰治的眼神剖得只剩下认清现实。他这种时候，不应该说这种话。

    这不是因为孩子出事，他这个家里蹲可能帮不上任何忙；而是他说出这种话，不就让人反向推测出，织田现在的遭遇都在空的预料范围之内吗？甚至可以直接推出，这件事就是空主导的？

    毕竟空是怎么知道孩子出事的情况，一定是需要他在场的？

    孩子出事了，可以是感冒了，可以是发烧严重了，也可以说是不小心从楼梯里摔下来，而空之前就一直对那些孩子保持距离，突然激动地关心，太可疑了。再来，世俗常理也是这样，空根本不需要为织田作之助做这种事。他们关系还没有亲近到那种程度。

    这次的计划里面，空主导了一群人绑架五个孩子，赎金是五千万日元。

    想必织田作之助收到电话的时候，电话那头说的话跟电视里面绑匪的台词差不多——在三个小时之内准备好现金赎人。

    但这里面，空并不是要真的拿到钱，而是试探织田作之助藏钱的位置。

    这个Liar game里面存在着很多玩法，而玩法又与玩家的性格有很大的关系。织田明显属于保守派，他的钱一定不会像是空那样当做运作资金挥霍。织田会撑到最后的时间，把钱一分不少地还回去。

    毫无疑问，这是非常消极的做法，没有竞争心，没有功利心，也没有积极性，若是在有观众看的剧本里面，这绝对会是最无聊的模式。但这也是最保守的方式。因为正常游戏里面，消耗的除了自己的时间之外，就是对手的平常心。对方不主动的话，那么空必然就得是进攻的一方。

    而空的第一步就是在试探织田作之助藏钱的位置。

    这些天，空和他的接触里面可以清楚地了解到，那一亿应该不在他家里面，也不会在海滨的店里面，否则他不会这么神色如常地正常上班。按理说，自己要是突然背负了一亿现钞，而织田还会为四千万而感到焦虑的话，那么最稳妥的方法是，把钱放在看得到的地方，自己保护着那笔钱。但织田并没有这么做。

    这说明，织田放在了一个非常放心的地方。这个地方让他可以不用担心钱会弄丢。之后，他再按时把钱取出来，交还给LGT事务所即可。

    那么这个游戏从一个欺诈游戏先分解为躲猫猫游戏。

    空得知道织田作之助的钱放在哪里，才能欺，才能诈。而想要知道钱放在哪里，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找到知情者的破绽。

    五千万说到底并不是拿不出手的数额。

    毕竟织田有一亿，要是真的花了，织田有很多解决的方法，可以反过来欺诈空，也可以考虑空之前的提议——「跟他借钱」。当然也有可能，织田跟他的朋友借钱。

    孩子被绑架，第一件事应该就是去取钱，之后再走一步算一步。

    而刚才空恰恰就是想跟着过去看织田怎么取的钱，但这点小心思被太宰治看透了。若是没有这个太宰治，也许织田作之助此刻已经毫无防备地带着空坐车救孩子了。

    不过，这件事情上，空也不是一无所获。

    因为到目前为止，他对LGT事务所怎么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就盯上自己还是有点奇怪的。在织田作之助提到孩子出事后果断和太宰治离开之前，空一直都抱着一种猜想。那就是——

    其实这场Liar Game并不是空对上织田作之助，而是织田作之助把一亿资金转交到了空的手上，让空想办法保护这些钱不会丢失。

    为什么会有这种猜想？

    第一，整个横滨认识空的人，又称呼空为『太宰治』的人从头到尾都是织田作之助，而后是因为加入Liar Game,空才继续延续使用这个名字。

    第二，那天帮助织田作之助之后，他知道空并不是笨的人，也许空会反过来算计他的钱，只是织田没有钱，所以最后都是和空气斗智斗勇。空没有得到钱之后，只能把钱全部交给LGT事务所。而这个时候的LGT事务所，其实就是织田作之助安排人做的。这样织田就可以按时完成任务。

    第三，正常人的思维一般都是「给一样非常贵重的东西，而这种东西如果被使用了之后会变成消耗品的话，他就会更偏向于选择保护，而非使用」。就好比价格高昂的古董花瓶只会被放在藏品室，珍贵无比的珠宝很少佩戴出门一样。所以，当把钱交给其他人，只要对方知道损失会让他负担不起的话，他绝对会选择保护。

    从『知道他的存在』，到『知道空很聪明』，再到『计算人心』，这钱绝对有可能会放在空身上。所以空当初第一次见织田的时候，他才反复说织田可以跟他借钱，引导话题。但是织田并不怎么谈日钞的事情。现在孩子出事，他也没有过度把视线放在空身上。

    那么空需要重新审视两个问题：

    一、到底谁对自己那么在意？为什么会挑中自己作为织田作之助的对手？

    二、他和织田作之助的一亿争夺问题。

    但是，第二个问题应该暂时没有什么问题。

    空其实早就预料到有事情发展的可能性。

    最好的结果当然是织田作之助傻乎乎地把他带走，还带去取钱了，最后结束的时候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要空到时候说一点『你告诉我钱放哪里，我也把我钱放哪里告诉你，彼此交换信任』即可。

    成功的诈骗师也是一名成功的演说家。

    空心中早就有草稿了。

    但不能成功的话，他也做好了准备。

    空来红砖仓库——这个织田作之助也很少来的旅游景区，就是为了织田能够开车过来，之后听说孩子出事，要开车离开的全过程的行车记录仪记录。

    这样，就算空没有跟着去，他也可以找机会翻出当天织田作之助去了什么地方。再来，行车记录仪一般都是在车事故上才会被使用，平时根本不会有人注意。此外，很有趣的是，有些行车记录仪会把车内人的对话也跟着录下来。

    而空一开始和织田作之助坐车回市内的时候，就留意过织田的行车记录仪的牌子和编号。包括空之所以能联系到织田作之助，也是当初跟他借手机找罗伯特的时候，顺便把他的电话号码记了下来，以防不时之需。

    织田作之助用的这个牌子会即时上传开车时记录下的内容。

    空熟练地黑掉了那个公司的内部系统，并且找到织田那台记录仪的编号后，顺利侵入了系统，和其他的软件不同，像是邮箱或者其他社交软件。这种共享行车记录的视频在连接其他互联网设备（手机或者电脑）时，并不需要所有者的短信认证。

    空的手机也很快联上视频。

    戴上耳机的时候，空的耳朵传来短暂的「沙——沙——沙」声，接着太宰治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看，玩游戏，就是要玩这些心理盲区。

    搞那些监视器，只是直接等于告诉别人，「你被监视了」。

    这种才叫防不胜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