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宅客厅的一角, 靠近落地窗的地方，有一处小长桌，之前一直是叶颂和做作业的地方, 现在则变成了杜望发呆的地方。
他把下巴搁在桌子上，就这样趴着看这窗外的花园发呆。柔顺的金色头发在阳光下泛着朦胧的光泽, 让人忍不住的想要上去揉一把。
叶夭心痒痒, 一时没按捺住, 上前揉了一把。
嗯，手感的确是不错。
杜望无奈的回过头来“姐姐”
他的眼尾有点往下垂，被叶夭戏称为无辜小狗眼，卖萌一流。所以即使后来的小幽仙气脱俗，男女通杀, 但杜望在夜宵摊的女食客心中依然有着无可撼动的地位。
“小望望想啥呢”小幽也凑了过来。
他现在仗着自己年龄最长, 老是把杜望叫成小望望，杜望抗议了几次未果后终于放弃并认命了。
杜望听两人这样问，转过身来, 十分认真“我昨天, 好像闻到了以前小主人的气息。”
叶夭和小幽对望一眼, 有点惊讶。他们是知道这是杜望心中一直以来除了去天上湖之外最惦记的一件事情。
“在夜宵摊吗”
杜望点点头“对。”
他从杜家离开已经太久了, 自己都不知道过了多少年, 已经早就不记得前主人的样貌和年龄, 就连印象最深刻的气味都是模模糊糊。但昨天在夜宵摊的时候，他的确是在人群中闻到了那缕气味, 淡淡的, 混杂在食物的香气和人群庞杂的气息之中。
他急切的想要确认, 但现场的人太多, 气息群实在是太过于复杂, 而那缕气味在几分钟之内就越来越远，直到再也闻不到。
杜望有些懊恼“我知道是她。”这是他离自己的过往最近的一次，但是他却没有抓到。
叶夭和小幽并不怀疑杜望是不是闻错了，他们很相信一个狗妖的嗅觉。
“别急，如果是我们的食客的话，很大可能会再来。”叶夭安慰他“我们先等几天，如果还没有等到的话，那就去拜托仲青看一下小广场那边的监控。”
杜望点点头。
“说起来，”小幽好奇的问道“小望望，你离开杜家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女孩，那你现在知道她多大了吗不会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了吧要不，就是四五十岁左右的阿姨。你说要真是过了这么多年，她还会记得你吗她要是记得你，你难道还会上去和她相认她要是不记得你，那你找到了她又有什么意义呢”
小幽噼里啪啦的自个儿说了一堆。
“我走丢的那年，她应该是六七岁左右，我记得她经常背个粉红色的小书包，脑袋上系着蝴蝶结。”杜望露出苦笑“但现在多大了我还真不知道。不过，仲青大人说我昏迷的时间应该不会超过二十年。”
所以上次他去五陂村找线索，也问的是十几年前。
“至于她记不记得我，我也不能肯定。就等找到再说吧。”
杜望被小幽这么一问，也有点迷惘。无来由的，情绪忽然就低落下来。
是啊，就算是找到了，那又能怎样呢
叶夭暗地里瞪小幽一眼。
“那就应该是二十多岁。行，到时候我帮你留意一下。”小幽自知话说多了，赶紧补救。
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不用等几天，在当天晚上的夜宵摊，杜望就又邂逅了那道气息。
那是一个有着甜美笑容、扎着马尾的姑娘，大约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有着一个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男人。
两人牵着手，应该是情侣。
“你好，我们是七十八号，要的一份牛肝菌炒饭和牛肉炒粉，再加一份香辣卤毛豆，谢谢。”女孩儿礼貌的对杜望说。
杜望有些僵硬，他慌忙低下头来，轻声念了一声“好。请稍等。”
“那可不可以等我们排到位置的时候再上菜”女孩儿请求道，她想要堂食。
“没没问题”杜望有些结巴。
女孩儿笑了笑，往就餐区走，一边走一边和身边的男生聊天，声音中充满了欢快“还好今天来得比较早，昨晚这队伍排得实在是太吓人了。”
“我和你说了要早点来，这几天人会更多。”
“人家没经验嘛。”女孩儿有点撒娇意味“听起来，你倒是经常来”
“还好，不算太经常，毕竟这家还挺贵的。”
而在一边的料理区，叶夭戳了戳杜望“是那位”
他紧张的点点头。
叶夭顺着杜望的眼神看过去，这位正笑得开心的姑娘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杜姑娘了，果然是个大姑娘了。看她穿着收腰的丝绒连衣裙，头发高高束起还戴着酒红色的连衣裙，一看就是个家境不错、教养良好的女孩儿。她身边的男人，相比之下穿着倒略显朴素，但文质彬彬的样子看着也还顺眼。
“别急，你hod住”叶夭安慰他，随手扔了一个跟踪术在那位姑娘身上，朝杜望眨眨眼“两百公里以内，都有效。你先想好接下来要怎么办再说。”
杜望这才缓缓的平静下来。
三人看似有条不紊的忙着手上的活儿，但实际上都竖着耳朵在听那桌的动静。
“果然好好吃啊”杜姑娘幸福得眯起眼“好羡慕你们随城的人，可以吃到这么好吃的夜宵摊。”
“也不是天天来吃的。”眼镜男顺势问道“那你什么时候搬到随城来”
“就等不及了吗总要等我大学毕业吧。我已经和爸妈说好了，想来随城找工作。不过我爸妈可能还是觉得让我在老家那边上班更好，会有家人照顾。”杜姑娘看眼镜男一眼“你也可以去我家那边啊，虽然不如随城经济发达，但也不是什么落后地方，生活压力也没那么大。”
“去了你那儿就吃不到这么好吃的夜宵摊啦。”眼镜男在她的鼻子上刮了一下，开玩笑道。
“那也是。”杜姑娘有点遗憾“真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也。”
所以又是一对儿异地的小情侣，叶夭了然。她不由得想起之前那对爱吃野生菌的异地情侣，男生好像还是南云的，最近听见女生来吃的时候打电话，好像对方已经辞职，马上就要搬到随城来了。
她端详了一下杜姑娘，心想她若是也搬来随城倒也好，他们就可以从长计议，杜望也可以好好想想接下来要怎么行动。
杜望自然也听到了，他心中一动，显然也和叶夭一样的想法。
只是没想到，在当晚回到家的时候，小幽却皱眉道“杜姑娘身边那个男人好像有点对，他之前来过，我对他有印象。”
“之前来过不是很正常”
“但问题是当时他身边好像是另外一个女生。”小幽闭上眼，“你们等等，我翻一下我的记忆。”
身为活了几百年的兰花精，小幽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只要是他愿意记住的人或者面孔，化成灰他都能记住。而即使是那些平日里一掠而过的路人，只要他想，也能从记忆中寻找到锚点，再翻出来。
甚至是，把它给具现出来
他拿了一个装满水的瓷碗，闭上眼，回忆自己之前看到的那一幕，然后手上泛出微微的绿色光芒，轻轻拂过水面。有一两秒的时间，杜望甚至觉得时间都静止了，而等这种感觉抽离之后，他就看到瓷碗的水面居然出现了画面。
的确是今天见到的这位眼镜男，场景最起码是一个月前了，因为他穿了一件短袖的白衬衫，但眼镜还是那副眼镜，依然是文质彬彬的模样。
和他坐在一起的女生的确不是杜姑娘，留着刘海，看上去相貌并不出色，穿着比较朴素。
两人点了两份炒粉。
“我都和你说了，我这段时间太忙了，所以才没有去看你。”眼镜男的声音从水中传来，音质有点虚幻，听上去很遥远“你不要想东想西。”
“我没有。”女生有点怯怯的，“我就是想来随城看看你。我们从年初到现在，都有半年没见过面嘛。”
“我忙着赚钱呀，不然以后家里指望你那一两千的破工资啊。”眼镜男对她的态度有些恶劣，完全不像是今天晚上对待杜姑娘那样的温柔，不过随即他的声音也温和了起来“你在家里好好照顾我妈，我妈年纪大了，身体有些不好。钱我会定期寄回去的。”
女生忙不迭的点头“你放心，我每天都有去看她。”
“乖。”眼镜男拍拍她的肩膀，但外人一看就觉得敷衍，饶是如此，女生亦露出喜欢的神色。“你放心，等我再多赚一点钱，在随城买了房，就把你和妈给接过来。这段时间就辛苦你了。”
这时候小幽端着炒粉过来了。
“这家炒粉很好吃，”眼镜男推到她面前“我特意带你来吃的，那么贵，平时我都舍不得来。你看我对你多好”
女生有点羞涩，也有点激动。
整段记忆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水面恢复了平静，一丝波纹都无，好像刚刚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三人面面相觑。
“杜姑娘这是遇上渣男了”小幽一拍大腿“我就说我看那男的就不顺眼，人模狗样的，戴着和眼镜就和斯文败类似的，原来真的是个败类。合着他这是两头骗呢”
叶夭也是一副地铁老头看手机脸“所以他是在老家有一位女朋友，帮他照顾他妈然后又和杜姑娘谈恋爱，还想让杜姑娘搬到随城来”
她神色复杂“现在的男人们都在想些啥”
杜望倏地站起身“他找死”
叶夭和小幽赶紧制止马上就要暴走的杜望。
“你先淡定，随意伤人可是要被仲青给逮走的。”
“不错，你打他一顿没啥用，又不能真的给打死了。”小幽停了一下，不确定的问叶夭“能吗”
叶夭“不能。”她对杜望说“我们现在要想的是怎么把这件事情告诉杜姑娘。”
杜望这才坐了下来。
叶夭感受了一下自己之前扔在杜姑娘身上的追踪术“离这儿不远。”她脑筋一转，侧过头去问小幽“你那段记忆还能再具现一次吗”
小幽点点头“可以，你想要具现一万次都行。但这也没用啊，你又不能把杜姑娘叫过来看。”
叶夭下命令“你先具现出来再说。”
小幽依言行事，然后就见叶夭拿出来手机，调出录音功能，看着两人恨铁不成钢“你们呐，要学会使用现代科技别整天拿着手机只知道玩游戏。”
“你还不是只知道拿着手机追剧。”小幽小声的抗议一声。
“那我还知道录音呢。”
杜望打断他俩，一脸紧张“快录。”
于是，半夜两三点，三人在客厅里嘀嘀咕咕的捣腾了半天，终于把那段对话给录了下来，然后觉得音色经过法术的传播后有点假，又试了另外的几个法术让它恢复到正常的原声。搞了一两个小时才最终完成。
“你去送给她。”叶夭把装有录音的u盘扔给杜望。
杜望精准的接过来，瞠目结舌“我去送吗”
“当然。”叶夭疑惑的看他一眼“你不是正好不知道要用什么借口来接近她吗这个就是个好机会啊。”
“那她问我这录音怎么来的我怎么办”杜望有点手足无措，看上去有几分小可怜。
这下不说叶夭了，连小幽都想扶额“小望望，你是不是有点太紧张了然后把脑子给忘到夜宵摊上了魅惑术学过吗混淆术学过吗”
杜望乖乖的点头。
自从天上湖推行统一的基础教育以来，魅惑术和混淆术也在基础的课本中，当时他在新人，不，新妖培训班是学过的。老师还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要用这个去做坏事，不然等待他们的就是超管局的特别行动小组了。
“那不就得了。你随便编个理由，她要是怀疑的话，你一个魅惑术扔过去，她要是还是怀疑的话，你再扔个混淆术过去，保证最后她就不记得问了你什么了。”
“那她要还是怀疑呢”杜望傻傻的问。
“那你就告诉仲青，你发现了一个修炼的好苗子。”叶夭朝他额头上弹了一个响栗子，哎，自己这小弟居然这么傻的吗真是生活不易，夭夭叹气“而且，你的天赋是什么你忘了吗”
金毛小狗妖的种族天赋，就是无端的给人一种靠谱和信服感啊
“小傻子，睡了睡了。”
第二天，杜望就拿着u盘出发去找杜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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