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再温柔不过的语气,无端让人觉得凉飕飕的风从颈间刮过。
时栀一时间没去体会他话里的深意,怔怔地看着他那张过分好看的脸。
她见过他很多样子。讲台上卷起袖口,露出一小截肌肉线条流畅的手臂,认真威严地授课;穿着温柔的蓝色毛衣,将野猫放在膝间,修长的手指轻轻挑逗;在能容纳千人的演讲厅里,用一口流利的英语自如地讲解着生物科学方面的知识;甚至于……耐心温柔地哄她,想要进入她时沉沦的模样。
可从来没有像这样,袖口缀着两颗蓝色的钻石,微微一伸手露出一截腕表,无论从哪个细节看,都透着一股子矜贵的味道。
他唇微微抿着,似笑非笑,眼底早就没有了先前的柔情。准确地说,他更像是一个猎人,终于抓到了那只曾经从自己手里逃走的猎物。
这么一想,时栀脖子更凉了一些。
“你……”
周修谨缓缓开口,一边说一边研究她的反应,“我就是你的未婚夫。”
“……”
时栀差点当场裂开,眨了眨眼不知道作何反应。
比突然多了个结婚对象更崩溃的事是什么?结婚对象还是自己的前男友。比结婚对象是前男友更崩溃的事是什么?她还渣过她前男友。
时栀当初对周修谨是见色起意,勾到手之后就腻了他的温柔,找个扯淡的借口把他给甩了。至于这个借口有多扯淡呢,她当时拽着周修谨的衣服,勉强挤出鼻涕和眼泪,“我去找算命的算了一卦,他说我跟你走不到婚姻的殿堂。”
女孩呜呜呜地哭,表情矫情又做作,“如果不能走到最后,那还不如现在就分手呢,免得以后越陷越深。”
时栀之前想的应对未婚夫的方法全都失了效,她现在很想暴走,但是鉴于先前在前男友面前装的一副淑女模样,强行控制住了自己。她怕现在暴露周修谨发现她以前可爱软妹是装的,会更生气,更想报复她。
时栀心里的小人脸上流下两条宽面条一样的泪水,嘴巴一张哇哇地哭。
于是周教授就看见女孩皱着好看的眉头,哭丧着一张脸,似乎想说什么又不敢说什么,一副纠结的可爱模样。额前的碎发俏皮地跟着主人晃着,生机盎然。
他撩了撩唇,不慌不忙地点了杯绿茶,慢慢从透明镜片后抬起眼补了一刀,“算命的不是说我们走不到婚姻的殿堂?”
时栀:“……”
我错了我错了,我当初就应该说我得了绝症。
普通人都不会信她的分手理由,更何况是这位年轻的生物学教授,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自己被渣了。
更何况跟一个坚定唯物主义的教授说这种迷信的东西,不管是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有些离谱吧。
她半天不说话,腮帮子鼓了鼓,像一只可爱的小海豚。
“怎么了?你看起来有些紧张。”周修谨非常贴心地帮她倒了杯茶,看向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洞悉和包容。
“这婚事我……我不同意。”原本自信满满的时栀这会儿明显底气不足起来,酝酿了好久才说出这句话。
周修谨微微一笑,绅士礼貌,又带着几分疏离,“栀栀不如同我说说不同意的理由,有什么问题我会尽可能地去解决,不过这回……就不需要跟我闹消失了。”
他总是这样,做什么都很讲究逻辑理由,跟他吵架是不会有胜算的。不过大多数情况下,周修谨只会笑着看她胡闹,并不会同她吵架。
男人说的每一句话都那么温柔体贴,听起来一点毛病都没有,可是每一个字都是在翻旧账。他从进来之后就没有质问过她,可是每一句都像是一把匕首在脖子上划着不致命的伤口。
跟他过招,根本没有赢的余地。
她想了想,嗯……因为我不喜欢这么早结婚,这样没办法渣更多的人?
刚想完,她心虚地看了一眼周修谨,总觉得对方想要吃了自己。毕竟是课堂上能镇住学生的人,虽说温柔,却还是带着让人不敢冒犯的气场。
那不然就说她还小,还没有做好结婚的准备。
她刚酝酿好,准备张口,周修谨大概是看出她的为难,双手收回来懒懒地交叠在一起,缓缓开口,“不如让我先说说我们结婚的理由,首先,我们是有感情基础的,毕竟栀栀曾经说过,为了我可以上刀山,下火海……”
他顿了顿,试探着问,“应该没那么快变心吧?”
“……”这狗男人该死的记忆力。
“其次,我们本来就有婚约,如今再做什么也是名正言顺。这场婚约不论是对你、对我,都有好处。这个,想必你心里十分清楚,周氏集团对贺宇的发展会起多大的帮助。”
“……”
他的注意力放在她今天戴的小小耳坠上,眼底浮起几分复杂又动人的情绪。
“最后……”周修谨逻辑清晰,薄唇轻掀说出最后一句话,“身体上我们也是有过磨合的不是吗?栀栀也很喜欢。”
这场仗,时栀在周修谨出现的那一瞬间就已经输了。
他挖了一个又一个坑,字字句句皆是陷阱,诱导着小白兔自投罗网。
时栀咽了口唾沫,视线放在他领口金色的领针上,脑海里全是衬衫下面的景色,她竟然一条都反驳不了,咬了咬唇,“可是……我没有做好结婚的准备。”
“没关系,你可以提前和我一起适应。”
“……”
周修谨微微倾着身子,保持着一个十分有侵略感的姿态。大概意识到自己逼小姑娘逼得太紧,他微微一笑往后靠了靠,又恢复了先前温柔疏离的模样。
时栀这会儿哪里还有先前的嚣张模样?虽然先前也不怎么做人,但时栀还没有翻车翻成这样的时候。
她原本以为周教授这样温柔的人是不会生气的,就算是有些恼她,过段时间气也就消了。谁知道男人的报复心竟然会这么强,看自己的目光像是要将她吃干抹净。
时栀下意识捂住脖子,心想也难免,换作任何一个男人都会生气。
她不敢吱声,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周修谨似乎对这家餐厅很熟悉,没看菜单就点了几份菜,全是时栀爱吃的。
为了缓解尴尬,时栀拿出手机,解锁的同时偷瞄了周修谨一眼。他很有涵养,没有做任何多余的事,即使是在等菜的时候仍然维持着风度。
他这样的人,做什么都慢条斯理,就连睡觉前脱下衣服都会整整齐齐地叠在床边,双手叠在小腹上以睡美人的姿态入睡。
屏幕上是孙念念一连串的消息——
“怎么样怎么样?你的结婚对象有没有被你气死?”
“他黑脸了吗?骂你了吗?泼你水了没有?”
“怎么这么长时间都不说话,该不会是因为他长得太帅,你动了色心想泡他吧。”
时栀心想她是疯了才会去泡自己的结婚对象……不对,她确实泡过。都说色字头上一把刀,她为什么想不开把刀架在自己头上?
一餐饭吃得索然无味,时栀的注意力全在食物上,她支着腮帮,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一边猜测着食物的原材料一边设想它的烹饪过程。
许是太专注,她没注意到放在自己身上那道玩味的目光。
幸好周修谨吃饭的时候很有涵养,很少会说什么话,时栀才逃过一劫。她微微松了一口气,抿唇,“甜品店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她的表情很紧张,眼神一直在闪躲,明显在说谎。
周修谨掀开眼睑,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嗯,下次再约。”
时栀被他的眼神看得毛毛的,总觉得他嘴角的笑容带着某种知悉,她刚准备起身,周修谨突然问了一句,“绵绵最近有想我吗?”
绵绵是先前周修谨捡到的一只猫,养在时栀的甜品店里,没追到周修谨之前,时栀经常以绵绵想他为借口来跟他见面。
“它……它玩得可开心了,可能都把你忘了吧。”
时栀总不能说绵绵可想你了,你快来看看他。她发誓这一定是跟周修谨的最后一次见面。
周修谨也不恼,溢出一声轻笑,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还真是无情的小东西。”
粉粉嫩嫩的小女孩慢慢地走出餐厅,一离开某人的视线立刻连走带跑,仿佛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
司机一直在门外等着她,时栀瞪了小吴一眼,一点好脸色也没给他。上了车之后她没好气地问,“你就这么听我爷爷的话?”
小吴沉默半晌,“难道您不是吗?”
时栀:“……”
孙念念早就在甜品店等着她了,时栀到的时候就看见她架着个二郎腿跟个大爷似的躺在沙发上撸猫,闭着眼睛一脸享受。
一听到动静,她睁开眼,“我的好闺蜜回来了!”
“……”这一定是嘲讽。
时栀不想跟她说话,换上拖鞋,第一件事走到店员夏璇面前,眨眨眼问,“我不在的这几个月周教授来过吗?”
夏璇还没说话,孙念念挑了挑眉,“你对你旧情人还念念不忘?”
……她倒是想忘。
夏璇想了想,“来过好多次,刚开始脸上的表情还冷冰冰的,我根本不敢跟他说话,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慢慢平淡了起来,甚至还冲着绵绵笑,笑得可温柔了,简直是……”
孙念念噗嗤一笑,“行了,别花痴了。”
时栀完全可以想象出周修谨的表情,白净的手指捞起猫咪放在膝盖上慢慢顺他的毛,眼睑低着不知道想什么,然后绽开笑意。
像极了看到旷课的学生默默让他挂科的样子。
她“唔”了一声,皱着脸躺在沙发上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孙念念赶紧凑上去,“你还没说你的结婚对象呢,怎么一回来反而开始追问前男友了。”
“……”
“喂喂喂,跟我说说呀,你的结婚对象是不是气急败坏?”
在没见到周修谨之前,时栀也是这么想的,她只要问出那些极其侮辱人的问题,对方对她的好感度一定会降到负数。
可是来的人不是别人,是周修谨,从来不会说脏话的周修谨。
她敢问对方是不是处男?
“时栀?小栀栀?小小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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