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晋级赛前一个月的准备时间里,伽赫学院和史莱克学院自然要进行训练,祁景是其中少数能相对轻松搞定庄帆给他们布置训练计划的人。闲的没事他就去找史莱克学院的唐三玩,有时候还能把唐三拉到学院外面吃顿饭放松一下。
已经吃过晚饭的两人现在在天斗城的商业街游荡,唐三想去趟铁匠铺买点东西,祁景正好也要为伽赫学院的其他人买些零食之类的小玩意儿,两个人商量了一下就分头走,等到买完自己需要的东西后再到约定地点会和。
唐三的行动很快,他将买好的铁块收到自己的二十四桥明月夜后就赶到了和少年约好的地点。那是一处稍显空旷的街角,没有什么人,唐三只需拐一个弯就能过去,但是他在转角的地方敏锐地察觉到祁景在和三个人站在一起。还未有所反应,听到他们传来的对话时唐三的脚步一顿,整个人隐在墙后。
“小景,我可算找到你了!你这孩子,没想到你小时候一走,我们就再没有你的消息。”
唐三率先听到祁景面前一个身材中等,黑色短发的男人的声音,那个人相貌端正,看起来和蔼可亲,可唐三就是在这个人的身上,感觉到一股怪异的感觉。
他下意识的看祁景的脸色,从唐三的角度只看到少年小半张侧脸,只见祁景无悲无喜,慢悠悠地把手里刚买好的东西收到左手食指上的魂导器里,似乎没有在意对方的样子。
“咳……你这孩子,莫非还在意当初族里的事?”
男人见到祁景这副模样神情顿了顿,唐三却在其中看到了一丝恼怒和阴狠。男人脸上很快换了一副愧疚的神色,笑着对祁景说:
“当初确是族里对不起你,我也好好教训了祁元那小子一顿!但是一家人哪有隔夜仇?该给你的资源都给你留着呢,你大伯……唉,不提他,现在族里的事我也能插上嘴了,那个时候是四叔没用护不住你……别犟着了,等比赛结束了,小景就回家吧?”
四叔?唐三想起大师说过的祁景的身世背景,微微皱眉,略带担忧的看向少年。却见对方温和的笑了笑,笑容里没有一丝阴霾:
“没事的,四叔,我不介意那个时候的事了,毕竟祁元他也得到了应有的教训不是吗。”少年轻描淡写的说着,好似没有看到对方一瞬间僵硬的脸色。
“只是有点可惜,祁元哥哥要是小心些就好了……啊,话说祁绍哥哥最近如何了,他之前说每一个魂环他都要先我一步取得,不知现在他有没有魂宗的实力了?”
他的话语未尽,便静静地看着已经阴沉着脸的男人。此时的气氛已经不同平常的平和,两个人才谈了没几句空气里的温度就好似一瞬间降到了零点一般,看来祁景和家族之间的确有常人想象不到的龃龉。墙后的唐三身上的肌肉紧绷起来,随时准备在情况突变的时候冲过去。
“好,很好。”
在长达几分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那个男人这才开口。他皮笑肉不笑的冲少年笑着说,脸上已经没有了最开始和蔼的神色了,任谁都看出来他现在的心情差到了低点。
“小景,今天这些话四叔就当你年纪还小不懂事,下次可别再说了。”
“到底是祁阳的孩子,你爸妈还在的话说不定为你骄傲。”男人如今的脸上既没有笑,也没有生气的迹象。倒是祁景,唐三观察到对方在男人提及他父母的时候,眼里一闪而过的寒意。那寒意转瞬即逝,除了唐三谁都没有发现。
“总之比赛结束后就回一趟宗门吧,大家都想你呢,族里专门为你留了一个名额,经过‘洗礼’后就是正统的族长继承人了。”男人似乎意有所指的说道,“对了,带上你那些朋友一起来吧,你的队友必然也是天之骄子,来宗门不会委屈了他们。”
“族长继承人?四叔,现如今,是谁担任族长啊?”
祁景没有答复,而是将重心引到另一个话题上。
“现任族长是你大伯,四叔现在也混了个长老,在家里也有一点话语权了。”
“是吗,太爷爷他还好吗,现在还在闭关?”
“……铁拳大人……你太爷爷还在闭关,现在还没出面。”男人不知道想到什么似的,脸色微变,祁景见此无声地笑了笑。对方看到他的表情后僵硬了一下,又缓缓开口:
“小景,在外面玩够了就回来吧,别发小孩子脾气了。”他的手指在手腕上的镯子上一抹,一条缀着紫宝石的项链样魂导器就出现在他手中。男人将其伸到少年的面前,“这算是这些年来四叔亏欠你的长辈礼,你也受苦了,不过就算再委屈也差不多能结清了,再这样闹下去我们也很难做啊,早点回家对谁都好。”
话说到这个程度就是明晃晃的胁迫了,唐三皱起了眉,还没有等少年做出反应就从藏身处走了出来,开口打破仿佛凝结起来的空气:
“阿景,你东西买好了吗?我们该回去了。”
他自然而然的走到祁景的身边,在少年和男人之间站定,不动神色地挡住男人伸过来的手。唐三身姿挺拔,站在少年面前好似一堵坚不可摧的墙。他身后的祁景见此微不可察的挑挑眉,似乎是有些惊讶。
“你是……”男人眼里闪过一丝不悦,旁边的随从很快附耳过来,没一会儿他便露出和蔼可亲的微笑看着唐三说:“原来是史莱克学院的同学,你和小景是朋友?”
“是,前辈好。”唐三微微一笑,不卑不亢的说道:“原本阿景的家人来看他我们理应给您个面子,寻个清净处好好交谈一番。但今天我们在外面太久了,老师们会担心的,他们也该出来找我们了,必须要赶紧赶回去,没有时间和您交谈了,抱歉。”
说罢,唐三便拉着祁景的手,身上带着一股让人无法抗拒和忽视的气势,带着少年绕过对方,步履坚定的离开了。
“抱歉了,四叔,看来今天是真不走巧,我们有空再聊吧。”
被拉走的祁景好整以暇的冲男人挥挥手,任由唐三带着他离开。
“大人,我们要不要……”男人的随从上前一步,低声询问道。
“不用。”祁景走后男人的表情就一片冰寒,全然没有刚才的温和,他死死握住手中的魂导器,低沉狠笑道,“小兔崽子,当初还是没有下狠手。只可惜伽赫学院这边不在家族范围之内,族里的老家伙也出来捣乱……到底是运气好啊。”
“只是我倒要看看,这小混蛋的运气能好到哪去!”
“咔嚓——”
他话音刚落,手中的魂导器就裂了一个口,男人面无表情的看了一会儿,忽然又变回一开始的和蔼神色:
“罢了,躲又能躲到哪里去呢。你们这段时间盯紧点,时刻注意这小子的行踪。”
“是。”
唐三和祁景并肩走在回去的路上,一路上少年的神色和往常一样,温和平静。但是唐三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知道祁景的心情不好,那波澜不惊的表面下,散发着一股让人难过的气息。
想想的确让人挺难受的,明明是一家人,却受到这样的对待。
唐三脑子里闪过大师对他说的祁景的背景,又想到刚才祁景的二叔和少年的对话,心情沉重了起来。
祁景虽然在人心斗争中的确要比他懂得多,但到底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面对这样的家族怎么可能能做到真正的不在意?
“刚才谢谢你了。”
祁景察觉到唐三的视线,偏过头对他轻笑着说道。
“没事。”
“嗯……吓到你了?”
“没有,只是刚才那个人……”看起来来者不善。
“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人,跑过来和我说那些话,是警告我吧。”
少年想了想,嘴角的弧度却一直漫不经心地扬着。
“还把我当任人拿捏的小孩子呢……不长记性。”
唐三看着少年淡淡的表情,他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在对方困惑的眼神中开口:
“不想笑的话,就别笑了。”他低声说道。
祁景愣了愣,嘴角勾起的浅淡笑容就消失了,这个时候唐三恍然又看到了祁景在对付时年时候那种冷淡的模样,无悲无喜,仿佛什么都无法吸引他的注意力。整个人给人一种又冷又硬的感觉,但是唐三就是在其中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祁景。
“抱歉,让你听到了不好的事。”
祁景轻轻开口,他的眼睛移到了前方,像是在谈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
“没有,我们是朋友,我是不会在意这种事的。”唐三摇头,他好像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一般,踌躇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好笑。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可以随时来找我。”他好似下定决心一般,开口说道。
“嗯?什么忙?你能帮我什么啊?”
祁景忽地笑了,他歪歪头看向唐三:
“唐三,我能看得出来,你的家庭构造应该很简单,很可能只有爸爸妈妈。你了解家族吗?这其中的错综复杂可比你想象中的还要难搞,你说,你能做到什么?”
唐三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这个时候有些尖锐的少年,缓缓说道:
“我是不了解,但是我相信你能搞定他们。如果一定要回你的家族,那么我会陪你一起去,我会成为你的助力,你只需告诉我我该做些什么就好。”
少年的眼睛微微睁大,他的喉咙动了动,有些干涩的问:
“……你对谁都能轻易的开口保证吗,天真也要有个限度吧?你知道和我一起走会牵扯进什么事情吗,值得吗,唐三?我们只是刚认识两个月的人。”
所以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啊。
“我不是随便的人,你应该清楚。”唐三开口说道,“其实这件事我也考虑了很久,我是认真想过的——”
“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弟弟?”
“小舞也一定很开心能多一个家人。我们之间可以相互陪伴扶持。只要有我在,就绝不会让其他人欺负到你。你如果不喜欢你的家人,可以和我做兄弟。我也对小舞做过这样的承诺。”唐三坚定地说道,“想要伤到你们,除非踏过我的尸体。”
祁景默默的看着唐三。沉默了一小会后,他开口说道:“……我的手。”
唐三一愣,才发现自己还拉着少年的右手,他有些尴尬的松开了对方。
空气一瞬间沉默的可怕。
唐三有些不安,他看着对方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的表情,他心里一沉,开始思索自己刚才是不是唐突了。
“噗。”
正当唐三陷入各种不好的猜想时,少年却突然笑出声来。
“我说你这家伙,好奇怪啊,怎么会突然认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做兄弟啊?”祁景勾起唇,他哈哈大笑着,眼睛里盛满了笑意。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唐三看着对方的眼睛,只觉得天上来没来得及显露出来的星子全落在的少年的眼中。
“喂,唐三,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搞不定族里那群老家伙吧?我猜你的老师应该和你说过我了,我能从家里全须全尾的出来,可不是全靠运气啊……我比你想的还要可怕哦?”
他轻轻笑着,却忽然凑过来,看着唐三的眼睛开口说道:
“当你的弟弟?你是想让我以后都要乖乖叫你‘哥哥’让你占我便宜吗,开玩笑在比赛场上谁愿意当弟弟,你想得美。”
唐三来不及反应就看到对方好看的眼睛近在咫尺,一瞬间他竟说不出话来,只得愣愣地看着祁景。
“不……”他不是这个意思。
“好啦,早点回去吧,再不走老师他们真的要担心了。”
祁景没再逗弄唐三,他直起身子就往前走。唐三还以为自己被拒绝了,没等他产生什么失落的情绪,就听到前面的少年低低的话语传了过来:
“——今天的话我记住了,你可别说话不算数啊。”
唐三怔了怔,在他没有察觉到的时候,他的嘴角已经勾起了一道弧度。
这算是,答应了吧?
“但是别想着让我叫你‘哥’,你做梦吧,我们以后还有的是比赛要打,我是不会因为咱们的关系好就放水的。”
走在前方的祁景忽然扭头对唐三说道,那种冷淡的感觉已经从对方的身上消失了,他的衣摆在夜风中猎猎作响,现在在唐三面前的,又是少年意气风发自信潇洒的模样。
那双眼睛里的星星璀璨,闪动着的光辉让人移不开眼睛。
只间少年对唐三扬起一个好看的笑容,冲他说道:
“以后就多指教了,未来的比赛场上,我仍期待着你的身影。”
“我也是。”
唐三同样笑了起来,果然和少年在一起的感觉既舒服爽朗又让人战意沸腾。两个人又在一起走了一会儿就在分岔路上互相道别,然后便各自离开了。
万籁俱寂,月光轻柔地洒在世界上,拉长了少年的影子。
祁景一个人走在明月高照的路上,他低着头,原本面对唐三那种张扬的气质已经在他的身上消失了。他脸上的神情被垂落下来的碎发遮盖住,让人只看得见少年露出来的一双薄绯的耳朵。
“……啧。”
走了很远后,夜色里传来少年低低一声咂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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