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一下”这个念头在我的脑海里一蹦,我整个人就都不好了,那一晚上我满脑子都是收一下收一下收一下,导致我晚自习课间在桌子趴着睡觉的时候居然还做梦了,梦见唐书禾拿着个净瓶,背后是LED大光圈,他在佛光普照中对我说,从今以后,你就当我座下的善财童子吧。
我激灵一下吓醒了,唐书禾正在晃我的肩膀,说:“醒醒,打预备铃了。”
我茫然地看着他,他茫然地看着我,说:“怎么了?”
我:“……没事。”
“你就纠结吧,纠结死你得了。”于思海说。
于思海吃我一根三块五的喂狗肠不能白吃,在宿舍楼即将熄灯的前三十分钟,我爬上梯子,拽着于思海的脚把他从床上薅了下来,于思海特别好脾气地揉着眼睛,陪我坐在楼梯间的楼梯上,估计也是知道我最近心里特乱。他坐在那里,沉吟了一会儿,说:“喝点儿酒吗?”
“喝屁。”我说。
“哎,”于思海大声叹了口气,说,“是因为小唐的事吧?”
我说嗯。
他说:“哎。”
他一叹气我就想跟着叹气:“哎咳。”
他说:“哎呀这,哎呀这。”
……就像两个正在努力做发声复健的聋哑人。
我:“……我们可不可以,就这件事情,展开一次建设性的密谈。”
“建设你干嘛不找李睿啊,他最建了。”
“……大海。”我说,“我是真不知道怎么办。”
“就这么点儿屁事,你不可能不知道怎么办,”于思海说,“你就是缺个人跟你密谋一下,让你把你心里那点事说出来。”
“……算是吧,”我说,“大海,我发现,我发现我好像……也不是好像。我是感觉我有点……”
“你先跟你那嘴商量一下再说。”于思海说。
我沉默了一会。
我说:“我感觉我对唐书禾好像是有点意思。”
“傻子都能看出来。刘宏博都看出来了。”于思海说。
我:“……”
我喃喃自语:“真的啊。”
于思海叹了口气,勾住我肩膀,说:“路儿,你现在得想好啊。”
我说:“这想着呢么不是。”
于思海用手比了一小捏捏:“你对他的那点意思,是仅限于你不恶心他——毕竟人家真的什么也没做,还是说,你真的做好准备了。”
他没说全,但我明白了。
准备跨出那一步,接受一个新男朋友,准备接受一段从未设想过的恋爱,以及可能就此改变的人生。
“你要想好啊。”于思海说。
我把额头顶在膝盖上,闷声说:“我知道啊……”
于思海没说话,把胳膊搭在我的肩膀上,就那么搭着。
我知道我得想明白,但是一看见唐书禾我就又迷糊了。他总是给我一种“这样就很好了就这样吧”的感觉,不退不进地一直和他待在一起就好了。但这样不行啊。
“要不这样吧……你先试试。”于思海说。
“试个屁啊,”我立刻说,“这是能试的吗,这不是玩人家吗。”
“不是那意思,”于思海说,“你偷试不就完了。”
我:“……我他妈找谁偷试啊我又不是贾宝玉!”
于思海啧了一声:“好好个词儿怎么被你弄得那么下流,我是说,你试试,把自己往那方面掰一掰,如果觉得真不行,那就拉倒,如果真喜欢,那就上,别吊着人家。”
我说:“……好,我知道了,我考虑一下。”
他点点头,说:“悄悄的啊,别跟耍流氓似的,不尊重。”
我简直无语:“我知道!你以为我要干什么啊!”
于思海嘿嘿一笑,没说话。
我静了静,突然叫他:“大海。”
他说:“干嘛。”
我犹豫了一下,说:“如果我真的……你会不会……”
“不会。”他说。
我说:“啊。”
“李睿也不会。他就是喜欢嗷嗷叫,”于思海说,“上次小唐座位被扣椅子那事,他还生了好长时间气呢,一直寻摸着找那个扣椅子的孙子到底是谁。你放心吧,啊。“
我说:“……嗯。”
于思海拍了拍我,俩人正发愣,我忽然隐约听见楼梯间里传来一阵隐约的脚步声,我心里咯噔一声,小声说:“不好!来查房了!”
“跑啊赶紧!”于思海站起身就跑,我跟在他身后,俩人在走廊里一通狂奔,我边跑边压着声音喊他:“于思海你轻点儿跑!你一跑像他妈二踢脚炸了一样!”
于思海赶紧踮脚跑了起来,我们俩以一种跳芭蕾舞的姿势轻盈地冲进了寝室里,然后四脚并用飞速地爬上各自的床位,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李睿震惊地拥被而坐,看着已经安详地躺着的我们俩,好半天,才说:“……操,我还以为是俩猴钻进来了。”
我们俩躺在被窝里一通狂笑。
我那天晚上一宿没怎么睡好,于思海太魔性了,总能整出点让我做噩梦的新词,又是收了又是偷试的,第二天李睿和于思海怎么捞都捞不醒我,李睿没办法只好把他的闹钟放我枕头边上,然后走了。等我连滚带爬地赶到教室的时候,离上课只有三分钟了。唐书禾看了一眼还在呼呼喘气的我,说:“没睡好吗?”
我说:“啊,起晚了——于思海你给没给我带早点啊,饿死了。”
于思海说:“小唐给你带了,放你桌洞里了。”
我说好好好谢谢谢谢,看了一眼表赶紧开始吃,我一边飞速地吃着唐书禾给我带的早点,一边听他在我旁边叨叨:“快期中了,努力一点是正常的,但是别熬太晚。”
我:“……”
妈的,这男的为什么满脑子都是学习!
我郁闷得直打嗝。
可能是心里装事的原因,上课的时候我总是忍不住用余光瞟唐书禾,结果和他对视无数次,天啊,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他老是上课看我,两个心怀鬼胎的人不停地对眼儿,这太诡异了,诡异到最后谷静看不下去了,直接在课堂上点我们俩的名:“路怀唐书禾,你们在密谋什么吗?”
我和唐书禾瞬间移开眼神。我听见底下有人发出低声的哄笑。
密谋什么。
密谋一些……关于青少年早恋的问题。
青少年应不应该搞男对象的问题。
唐书禾被谷静点名以后整个人红得快炸了——对没错我又瞟他了怎么了,他面红耳赤地盯着黑板,装作真的有在认真听课的样子,然后十分钟之后,我们又对视了。
我感觉他又困惑又慌,汗都快下来了,我不知道怎么想的,电光火石间,冲他打了个弹舌。
哆的一声,倍儿清脆。
唐书禾:“……”
于思海:“……生硬了,我是这么教你的吗。”
谷静气得直敲讲桌,她指着我:“你,站后面去!和饮水机站一块儿!下课你给我表演对饮水机弹舌!”
我有点为难:“不了吧,老师。”
谷静说:“站后面去!”
我:“……好的。”
我默默地站起来站到后面。
下课的时候谷静倒没有真的让我表演对饮水机弹舌,但是我的朋友们排着队挨个嘲笑我是个弱智。我坐回位置的时候,唐书禾小声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说?”
我:“……等体育课的吧。”
算了。偷试搞砸了,直接明说吧。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学校都有那么个挂着紫藤花啊丁香花的绿树茵茵的罗马式走廊,反正我们学校和隔壁八中都有,我一度感叹这是不是专门用来谈恋爱的,现在看来,还真是。
“书小禾,我有个事情要说。”我说。
他坐在我对面,表情很平静,是那种硬绷出来的平静,他说:“……你说吧。”
我说:“就是……你放松一点,你这样搞得我好紧张啊。”
我们两个其实都紧张得不行,在花遮柳隐的长廊下,杵着两个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的棒槌。唐书禾仓促地笑了笑,说:“是不是,关于我的事情?”
我点了点头。
他的脸一下就白了,轻声说:“这么快啊。”
我说:“嗯,”我挠了挠头,艰难地斟酌词句,“就是……我不是说你再让我想想吗,经过这段时间的田野调查,我发现我的确是……啊,对你有点感觉,但我又不确定,这种感觉到底是不是……就是,那种喜欢,所以,可不可以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给你个明确的答复,行吗?”
唐书禾愣住了。
他眨了眨眼睛,飞快地笑了一下,确认道:“你……是要和我说这个吗?”
“啊对啊,”我有点尴尬,“我知道我是磨磨唧唧的,我这不是第一次吗……你得给我点儿时间适应适应啊。”
唐书禾看着我,半天,突然笑起来,放松地靠在廊柱上。
我看着他那个如释重负的反应,疑惑道:“你以为我要跟你说什么?”
他笑着摇摇头。
我说:“啥啊。”
他低着头,笑着说:“我还以为……都结束了呢。”
“那必不可能。”我说。
“路怀,”他仰起头,看着挂满藤蔓的穹顶,轻声说,“其实……运动会之后,你就可以不管我了。”
我说:“我说过,我……”
他自顾自地说下去:“你也可以装作不知道,可以装作不明白,你今天……其实可以不和我说这些,然后好好地毕业。”
我说:“我不想一直吊着你嘛。”
他看向我,说:“你可以吊着我。”
他眼睛里笑意清浅,对视的那一瞬间我明白了,他说的“你可以”,不是“你本来可以”,而是“即使那样也可以,因为我愿意。”
我看着他,心里突然很温柔地抽搐了一下。
他说:“……我,我是不是一直没有说过。”
他说:“我喜欢你,我很喜欢你,路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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