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几上放着两杯柠檬水和一盘水果，夏苡和蔺如茵面对着面坐着，气氛沉闷。黑炭头舒适地缩在夏苡的身旁，尾巴一晃一晃的，总算冲淡了些许尴尬。
蔺如茵长得很耐看，五官分开看并不出挑，但组合在一起却很舒服，比起夏苡在网络上看到的照片，她真人稍微胖了一点，眼角有了点细纹，应该是这大半年的经历对她影响有了一定的影响。
“这猫挺漂亮。”蔺如茵率先打破了沉默，“什么品种？”
“布偶，”夏苡摸了摸黑炭头的后背，“来，黑炭头，打个招呼。”
蔺如茵朝着黑炭头招了招手，想要逗它过来，黑炭头却懒懒地打量了蔺如茵一眼，敷衍地“喵”了一声，又重新把脸埋进了夏苡的腿里。
“它在生人面前比较傲娇。”夏苡尴尬地解释。
也不知道是不是猫随主人，黑炭头除了在顾之珩面前乖乖听话之外，对别的人都爱理不理的，有时候连夏苡都只能得到它的一个背影。
“这名字好奇怪，它明明这么白，为什么叫它黑炭头？”蔺如茵纳闷地问。
夏苡有点恍惚了起来。
黑炭头从猫舍接回来的时候才两个月大，都说起个贱名好养活，她起了几个土土的名字，却都被顾之珩否决了，后来顾之珩看着她小时候的照片一锤定音，“你看你，刚生出来那么黑，现在却这么白，就让小猫起个像你的名字吧，叫黑炭头，以后越长越漂亮。”
承他的吉言，黑炭头的确越大越美貌，一双蓝色的猫眼魅惑，毛色光亮洁白，最好看的是耳朵上一簇浅棕色渐变的毛，像皇冠一样顶在头顶。
可惜，当初一起起名字的人，却要分开了。
“反差萌吧。”她笑了笑。
“的确挺萌的。”蔺如茵捧场地夸了一句。
空气又再次沉默了下来。
夏苡犹豫了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蔺姐，我不知道为什么郁总会让你当我的经纪人，我的情况你应该知道，现在可以说是背水一战，比新人更难带，我怕……”
“你嫌弃我？”蔺如茵的目光锐利地看了过来。
夏苡沉默了片刻，坦然迎视着她的目光：“难道你不嫌弃我吗？”
蔺如茵语塞，好半天才点了点头：“的确，我们俩互相嫌弃也没什么错。毕竟上升期的女艺人自断后路恋爱结婚还退圈的，娱乐圈里还真的没几个，当时我们这些经纪人都拿你做反面教材，对带着的艺人耳提面命，让他们都把恋爱脑收一收，要不然就是你这样被百家踩着往上爬的命。我就更不用说了，这大半年来，我就像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那你为什么要答应来带我？”夏苡倒是好奇了起来。
蔺如茵的脸色有点苍白，下意识地从包里掏出了一盒烟来，打开之后顿了顿，又合上了。
“在哪里跌倒了，就在哪里站起来，”她的后背不自觉地挺起，“我可以被人质疑任何东西，但不能让人质疑我的专业能力，我是个优秀的经纪人，也一直记得我入行时想法，我希望自己能带出真正的影视巨星，而不是充当赚钱机器的流量爱豆。”
夏苡怔了一下，不由得重新审视起蔺如茵来。
现在的娱乐圈，流量更迭太快，一个流量的保鲜期也就是两年，她所接触过的经纪人，几乎都想赚快钱，艺人没火的时候想尽办法拉资源、搞营销，火了以后拼命安排通告，就连孟子邺这类的头部艺人，刚火的时候也没办法避免被经纪人“奴役”，有时候连好好睡一觉都成了奢望，甚至还因为太拼进过医院。
蔺如茵这样的想法，倒是异类了。
“你想翻身那就更不应该来找我了，找个有潜质的新人比我更容易带，”夏苡自嘲地笑了笑，“我们俩在一起，你难道还打算负负得正吗？”
蔺如茵凝视着她：“郁总和我说，你进娱乐圈是为了好好演戏，希望能留下经典的作品和角色，对吗？”
“对，这一点我们俩倒是不谋而合，”夏苡苦笑了一声，“怪不得现在都混得这么惨。”
“坦率地告诉你，我没耐心等新人一步步爬起来这么久，我想要一个能爆发潜力的艺人。”蔺如茵正色道，“我看了你所有的作品，只要你不再突然恋爱脑，我对你有信心，而且，你背后有顾之珩在，只要他稍微出点力，肯定事半功倍……”
夏苡打断了她的话，眼神冷了下来：“虽然这是我的私事，但我还是提前知会你一声比较好，我和顾之珩应该很快就要离婚了。”
蔺如茵倒抽了一口凉气，一脸的不敢置信。
“我以前不靠他，以后更不会靠他，”夏苡淡淡地道，“所以现在你还要当我的经纪人吗？”
“有个性，”蔺如茵轻笑了起来，“这么有挑战性的事情，我更期待了。”
这个经纪人，和夏苡想的完全不一样，也和网上的评价有所出入，和小鲜肉的那场恋爱，说不定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就和她被人泼的脏水一样。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逼到最后一步，说不定真有不一样的结局绝处逢生。
“既然这样，那就祝我们俩……负负得正？”夏苡有点好笑地问。
蔺如茵愣了一下，也笑了：“说得好，负负得正。”
两人击掌，相视一笑。
送走了蔺如茵，夏苡的心情好多了。
前路还是一片荆棘，但总算看到了一点曙光。蔺如茵的业务能力应该是上乘的，要不然也不可能把舒明斐这样一个新人带到了这样的高度，郁婷芳这样的老狐狸，也不可能还会给蔺如茵机会。
随便对付了一点中饭，夏苡开始整理房间。顾之珩的衣物，她都用箱子装起来放在了客房，其余相关的小物品能丢就丢。
忙得累了，她坐在床头柜的地板上歇了一会儿。
一阵若有似无的雪松香气袭来，那是顾之珩最爱的香水，残留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夏苡失神了一瞬，站起来打开了窗户。
窗外的新鲜空气一下子涌了进来，她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仰起脸来，任凭初冬的寒意和阳光一起洒在脸上。
这套房子里，留下了顾之珩太多的印记。
没关系，时间是最好的疗伤剂，总有一天，这些印记都会被慢慢抹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二天，夏苡去了小区旁边的一个小广场，约了一个换门锁的锁匠下午过来。
其实换门锁没什么必要，顾之珩这么骄傲的一个人，在她说出那么决绝的话之后，不会再有什么挽回的念头了，说要和她好好谈谈，可能也就是做做表面文章罢了。
但她想换。
她想把自己所有的后路都断了，她怕自己又像从前无数次的冷战一样，屈服于对顾之珩的爱意之下。
已经入冬了，路边的法国梧桐夏天的时候还一片茂盛，现在已经光秃秃的了，只残留了几片叶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寒风一阵一阵吹来，夏苡裹紧了羽绒大衣，快步如飞，想要赶紧回家，把冷冰冰的脸埋进黑炭头的软毛里。
“你好。”身后有个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是夏苡吗？”
夏苡回头一看，是个三十上下的男人，身材高大健硕，大冷天的居然才穿了一件黑西装。她迟疑着问：“你是？”
“我们董事长想请你喝个下午茶，”男人彬彬有礼，却有着不容拒绝的坚持，“他就在前面的咖啡馆里。”
夏苡的眉头皱了起来。
她不认识这个男人，更不知道所谓的董事长是谁。
“抱歉，我对下午茶没兴趣。”她漠然往前走去。
男人伸手拦在了她的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来递给了夏苡：“我们先生叫顾习凌，丰利集团的董事长，你应该听说过吧？”
夏苡愣了一下，接过名片一看，果不其然，上面写着顾习凌的名字和头衔。
丰利集团她当然听说过，国内最大的汽车生产商，制造业的龙头，下辖两个汽车中高档品牌，并在前年收购了D国的豪车品牌，完成了从中档到高端的汽车战略布局，顾习凌也因此一跃成为国际财富榜排名前列的富豪。
她不解地问：“可我不认识你们董事长啊，他找我什么事？”
“你先生顾之珩，是我们董事长的儿子。”男人怔了一下，原本冷漠的眼里闪过一丝同情之色。
夏苡的脚定住了，脑中一片空白。
顾之珩是丰利集团董事长顾习凌的儿子。
顾之珩是一穷二白的小导演，因为投资告吹，差点连第一部电影都黄了。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身份在她脑中不停地叫嚣着、撕扯着，最后合起来化成了一句话。
太可怜了。
结婚两年，她这个妻子，连顾之珩的父母是谁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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