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学堂一放学,陈芊芊就带着梓锐去了藏书阁拿书,一人抱二十几卷书,堆得像座小山,一出门就与人撞上了。
“大郡主,你没事吧!”梓年担忧道。
陈芊芊一听这声音,心就虚了一下,“长姐,”尴尬地打招呼,“这么巧啊,在这遇到。”
陈沅沅轮椅被撞,好在人没伤到,梓年不平道:“三公主,你出门也看着点路啊,万一撞到我们大郡主……”
“梓年。”陈沅沅叫停了自己这贴身小厮,只推着轮椅进了去。
两人没有太多的交流,陈芊芊抱着书卷灰溜溜与梓锐走了。
这一幕恰巧被跟随而来的韩烁看到。
白芨道:“少君,属下今日听梓锐说了些三公主与大郡主的过往。”
“嗯?”韩烁挑了挑眉,明显是起了兴趣。
“是关于大郡主腿的。”白芨道,“事情发生在十三年前,大郡主中毒伤了腿,城主遍请名医也没效果,便让二郡主与三公主去日晟府陪大郡主解闷。二郡主自然是好好开解大郡主,只这三公主非但没有安慰,还尽搞恶作剧,在大郡主的坐具卧具床榻等处放四脚蛇与蟾蜍吓她。大郡主被吓得摔了几次,从此就只坐轮椅了。”
韩烁道:“十三年前,那芊芊当时不是只有四五岁?”
白芨道:“可不是,小时候就是个熊孩子,长大后成了个街霸。这三公主当真如传闻中的刁蛮任性,若非她的缘故,大郡主也不至于彻底残废。”
韩烁听着白芨的话,心里却另有一番思索,皱眉看着陈芊芊远去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
隔日,偏院少君卧房里,杂货铺的人送来了订制的鞋袜衣物。
在玄虎城都是女子送男子礼物的,大多是送些亲手缝制的鞋袜,韩烁不会女红,便让人去杂货铺照着陈芊芊的身形鞋码订制一批。他出的价高,布匹刺绣都是用了最好的。
听说花垣城的男子给心仪的女子送礼时,多是送些手帕扇子玉佩香囊等物,所以除了衣物鞋袜,他又照着花垣城的习惯另外备了一份生辰礼,就是不知道芊芊会喜欢哪个。
白芨进屋时,韩烁正左手拿着玉佩,右手拿着香囊,想着晚上的时候,先送哪样好。
白芨躬身禀告道:“少君,府中那些支出的银钱有线索了。”
韩烁心思还停留在送礼的事上,完全没把白芨的话放在心上,从桌上拿起定制的鞋袜看了看,决定晚上还是先照着玄虎城的习惯送衣袜之物比较好。
白芨见韩烁没有反应,不由加重音又重复了一遍道:“少君!府中那些支出的银钱有消息了!”
韩烁这才回神:“嗯?你说吧。”
白芨道:“之前安插在教坊司的探子,被三公主送去了西二巷,探听到一些消息。说西二巷那边住的多是些没有生活来源的孤寡老人。大约是从十年前起,就定期能收到一笔银子,数目每月不等。探子猜测这可能就是月璃府支出的那些尾款。”
韩烁道:“你是说芊芊将抢来的银钱拿去救助老弱了?”
虽是问句,心中却已经确定了这一猜测,不禁会心一笑。
不愧是他喜欢的女孩,当真是既善良又可爱。
白芨却泼凉水道:“少君,三公主此举很可能是为了裴恒。”
“裴恒?”韩烁皱眉道,“这与裴恒什么关系?”
白芨道:“西二巷的那些老人大部分是二十年前花垣与玄虎交战时战死士兵的父母。当时花垣城带兵的将领正是裴恒的母亲裴武姜。也就是说,三公主很可能为了裴恒,才替已故的裴司军赡养那些人的。”
韩烁一愣,辩解道:“这可能只是芊芊心地善良。”
白芨道:“少君啊,花垣城里需要帮助的贫苦者那么多,怎么偏偏就是那些战死者家属得到了救助?您不觉得这也太巧了。而且裴恒与三公主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还有着十五年的婚约呢。”
“那她现在也与我成了亲!和裴恒退了婚!她们早就是没关系的陌生人了!”韩烁道。
白芨吐槽道:“就算退了婚也不能算是陌生人吧……”
在韩烁核善的眼神注视下,白芨自动噤声。
*
主院书房,梓锐一边记录礼单,一边“哇哇哇”的叫道:“三公主,今年我们收到的礼物可比往年多多了!”
陈芊芊正坐位子上玩着皮鞭,闻言道:“能多多少啊,今年都没办生辰宴,她们出手反倒大方了?”
梓锐吐槽道:“三公主你还说呢,你办生辰宴从来不花自己的钱,全是百官给你凑的,就是因为办了生辰宴,往年她们送的礼才变少啊。”
“府里够没够钱办生辰宴你不知道吗?”陈芊芊被梓锐吐槽惯了,也不以为意,只凑了个头过去道,“梓锐,今年收了多少礼啊?”
梓锐算盘打得噼啪响,最后道:“是往年的两倍多,整整三千两呢!”
“哇哦,那是挺多,”陈芊芊感叹道,“差不多够我去一趟金玉阁的钱了。”
梓锐忙道:“我的三公主啊,你今年都已经去两趟金玉阁了,可别再去了。不然金玉阁的老板迟早受不了压榨,逃玄虎去。”
陈芊芊道:“行,我知道了。大不了明年这时候咱们再去呗。”
“好嘞。”梓锐赶紧掏出小本本记下“明年三公主十九岁生辰日,金玉阁一游”的字样。
正这时,门口来一个声音道:“想什么时候去金玉阁就什么时候去,张兰若敢逃去玄虎,我让人将她给你遣送回来!”
陈芊芊抬头,眼中一亮:“韩烁!你怎么来了?”
韩烁道:“我让白芨在外面酒楼买了你喜欢的吃食。晚上我陪你一起吃饭吧。”
陈芊芊心里还计较着教坊司的事,犹自嘴硬:“我原谅你了吗?谁要你陪我吃饭啊?”
韩烁主动认错:“芊芊,乐人的事是我欠缺考虑,下次在做决定前一定与你商量。晚饭你不要我陪,那换你陪我可好?”
陈芊芊很没原则就说了声“好呀”。
答应地太过顺溜就连一旁的梓锐都看不下去:“三公主,哪有你这样跟人置气的。花垣女人可有骨气的很,哪里是丈夫说两句软话就能把事情揭过去的?您这也太不争气了。”
陈芊芊也察觉到自己答应得似乎快了些,可答应也答应了,总不能让她再板下脸来,只得把气撒梓锐身上:“我不蒸馒头争什么气,跟夫婿说个话要你在这多嘴,还不快去帮我把礼物入库咯!”
“哎!”梓锐可怜地被赶走,白芨边上看着,忍不住偷笑。
结果被韩烁狠狠瞪了一眼。
白芨支吾道:“要不……我去帮帮梓锐?”
韩烁:“那你还不快去!”
白芨眨着无辜的小眼,也出了去。
屋里这下只剩了两人,气氛一下就变了。
陈芊芊顺着手中长鞭上的流苏,故意找了个话题:“韩烁,其实你要想吃外食,我可以直接带你去酒楼下馆子的,用不着让白芨买回来。”这样还能刷脸结账,少付点钱。
“那下次再一起去外头吃。”韩烁笑着将人拉进前,宠溺道,“只今天是你生日,我们就不出去了,就在这府中一起度过,不好吗?”
“好……怎么会不好。”被少年炽热的视线盯着,陈芊芊只觉得脸上的温度蹭蹭蹭地上升,垂下头有些娇羞无措。
然后脑子里突然就划过什么奇怪的东西,抬头问道:“对了,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啊?”她昨日虽与裴恒说生辰日要与韩烁一起过,却没告诉韩烁今日是她的生日啊。
韩烁被问得一噎。
陈芊芊的生日是他从教坊司探子那里问来的,但这又不好直说,最后只得咳了咳,含糊不清道:“前日去城主府请求城主赏赐乐人时,听你母亲说你生辰将近……”
“原来是这样啊,”陈芊芊恍然,点了点头,“难怪母亲把整个教坊司都取缔了,这是想给我过生日啊。”
韩烁蒙混过去,刚暗自吁了口气。
被赶出去负责礼物入库的梓锐又回来了:“三公主,裴司学派人给您送来了生辰礼。”
白芨也跟着回来,看着自家主子无奈地摊手,表示自己尽力了,但还是没将梓锐给拦下。
陈芊芊奇道:“裴恒给我送礼?”
是她听错了,还是太阳打西边升起了?
“是啊三公主,是裴府小厮送来的。哎,也不知裴司学发的什么疯,以前十八年也没见他给你送过东西啊,您生辰的时候他还老是躲着你走的,今日居然让人给你送什么生辰礼。”梓锐打抱不平道。
陈芊芊也有些诧异,不过想到昨日她与裴恒都把话摊开说清楚了,难不成是因为多年的矛盾解除了,所以裴恒才给她送生辰礼?
便道:“拿过来我看看。”
韩烁因昨日宗学堂里裴恒公然对陈芊芊念情诗的关系,已经对这个男人引起了警惕,加上白芨今日又说什么“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十五年婚约”的话,对裴恒越发没什么好感。如今听了梓锐的话,更是嗤笑一声。
见梓锐捧着一只红漆木盒上前,他脸上一沉,冷着眼道:“送的什么东西?”
陈芊芊也不知道裴恒会送她什么,直接打开木盒一看,却见精致地红漆木盒里装的是满满一匣子的红豆。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芊芊生日,裴恒却送一盒红豆过来,存的什么心,韩烁瞬间便明白了。
他阴沉下脸来,心道:裴恒居然敢在芊芊生辰日送她红豆诉情,呵!他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人?
刚要发怒,却听自家媳妇一脸迷茫地问梓锐道:“裴恒送我红豆做什么啊?”
梓锐也一脸不明所以:“红豆清热利尿,难不成裴司学是送红豆给三公主你熬粥祛湿的?”
陈芊芊更疑惑道:“可我也没水肿啊?他送我这个,不会是想提醒我最近胖了,脸大了?”说着还捏了捏自己的脸。
她脸上肉多是真的,可人是真不胖,但裴恒都送红豆来了,暗示得如此明显……
陈芊芊不太自信地看向韩烁:“我脸没很大吧?”
面对这对文盲主仆,韩烁原本一肚子的气一下子就消了,他噗嗤笑着在陈芊芊的脸上重重就捏了一把,只觉得手感极好:“不大。”
陈芊芊道:“我就说我最近没胖啊。”说着目光落在那盒红豆上,极是嫌弃。
韩烁也看向红漆木盒,冷哼一声道:“白芨,给我把这盒红豆全撒在裴府门口!”
白芨立刻领命:“是!”拿着红豆就走。
精打细算的梓锐忙跟了出去,一边走一边还叫着:“哎,红豆!熬粥的大红豆啊……”
陈芊芊因莫名其妙被说“水肿”心情不太好,对韩烁的做法倒也没拦着。她本就是个任性而为的人,若非送红豆的人是裴恒,敢上门嘲讽她脸大的,她怕是还会叫人将送礼者胖揍一顿。
裴恒的话……
哎,算了吧。十五年的仇怨哪那么容易解得开,裴恒虽说原谅她了,可对自己的讨厌真的是根深蒂固了。以后还是少与他接触的好。
之后又陆续收到了日晟府与星梓府送来的礼物。
长姐送她的是套书,大概是因为昨日藏书阁偶遇的缘故,以为她“好学”了,就送了一堆诗词歌赋来,全让她转送去了苏沐那里。二姐倒是知道她的秉性,送的是一根金丝缠柄的马鞭,正好她原先的马鞭旧了,就换上了这根新的,拿在手里当空抽了个响,破空声还挺好听的。
迟些时候,母亲又让桑奇送了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给她。她原先的坐骑在受惊后就被白芨砍杀了,这之后她骑得一直是马厩里的普通马,与母亲送她的这匹燎原火压根没的比。对这新坐骑,陈芊芊十分喜爱。
可这些礼物都比不上韩烁送的。
晚上花厅里,当看着那一桌子的生日礼物时,陈芊芊整个人都呆了,只觉得眼眶不由自主就有些痒了起来,指着那完全符合她喜好的鞋袜衣袍香囊玉佩等物,不确信道:“韩烁,这些……都是送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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