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亡

    chapter001/要不下辈子还是换个理想吧……

    如果说世界上有评比最倒霉之人的比赛,那么星谷琉生觉得他即使拿不到冠军,也必然能位列前三。

    要完整地陈列一遍他的倒霉经历,实在说来话长。暂且只挑最近发生的事,作为证明“星谷琉生很倒霉”这一论点的有力证据——

    他被绑架了。

    绑架他的团伙是惯犯,行动干净利落,训练有素。

    从冲进店里把星谷琉生,和熟客织田先生收养的几个孩子按住绑上,再到全部塞进面包车车厢的时间不超过五分钟。

    星谷琉生甚至看到,负责绑他的男人用绳子把他双手捆起来之后,还把掉在地上的金枪鱼塞进了冰柜里。

    ——星谷琉生以厨师的身份对此表示感谢。

    绑匪开的车子行驶在不怎么平稳地路上,偶尔碾过有些大的碎石,便颠簸一下。

    侧躺在车厢中的少年身体随之一晃,思维不受影响地持续发散。从上一个感谢绑匪珍惜食材的问题,延伸思考到“在横滨讨生活也太难了”这个更加心酸的事情上。

    横滨对外来人口不怎么友好。星谷琉生是知道的。

    他一度——包括现在,都认为自己经历过的大多数倒霉事件,原因都始于他是个没有横滨本地户口的外地人。

    比如说,他八岁那年。他父亲带着他从总是发生天然气泄漏以及瓦斯爆炸的冬木市搬出来。刚来到横滨这个美丽的港口城市,不到三个月吧。

    他家,同时也是他家料理店所在的那条街发生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意外爆.炸。

    星谷琉生和他父亲虽然性命无碍,但是店和家一起塌成渣了。

    事后一问。他们两个是唯二遭受到经济□□精神三重打击的人。因为横滨本地人呢,是不在那条街生活的。爆.炸中心附近,也都是空房子。

    星谷琉生当时就觉得梦回冬木。还认真地想了很久日本天然气安全措施就差劲到这个地步了吗?

    后来星谷琉生的父亲重新振作,带他找到横滨另一处重新安家的地方。平静快乐地生活了六七年,那段时间他还过的挺好。没有什么特别倒霉的事情发生。

    结果一来来个大的。

    星谷琉生记得,那天正好是他国中毕业的毕业典礼上。他听到有同学在讨论着:说是附近有家店遇到了横滨的非法组织械斗,受到波及塌了大半个店。

    而且关键是那一条街十多家店铺,就这一家这么倒霉。悲惨之余,就忍不住让人生出几分好笑的感觉。

    星谷琉生也没忍住笑了几声说那家店好倒霉。

    结果回家路上远远看见有间房子塌了他就觉得不妙。走近一看果然是他家房子塌了。

    事后再问一问,除了他家的料理铺子之外,那条街上其他店都是横滨本地人开的。

    星谷琉生心想:横滨这地方,排外排的有点离谱了。

    他劝父亲,要不还是回冬木吧。至少冬木成天天然气泄漏爆炸,他们家也没挨过一回啊。怎么换到横滨就老被糟蹋。

    亲爹深深看他一眼:你妈妈最喜欢靠海的地方。

    星谷琉生当场撤回自己上一条建议。

    虽然妈妈走得早,但是不影响她在这个家庭中的决定性地位。每当星谷父子二人出现分歧,两个人就会各自坐下开始闷头想如果是星谷妈妈,会更喜欢谁的想法。

    哪怕是父亲走后,星谷琉生会继续留在横滨的原因之一,也是妈妈喜欢靠海的的地方。

    ……但是在横滨生活真的好难啊,妈妈。

    星谷琉生躺在车厢里,低头看看自己手上脚上捆猪仔一样死紧的绳子,觉得自己离猪仔的命运也不远了。

    他其实心里明白。和他一起被绑架的几个孩子,监护人是一个上着996福报班的单身男人。常年一身休闲西装,胡子都不怎么刮,看上去比游戏厅里成天打弹珠的无业大叔还要落魄。

    而他自己,经营从父亲那里接手的小店也没两年。又要兼顾学业,开店时间十分随缘,最近也只是维持着收支平衡的水平。

    他本人和织田先生摆在一起,一个比一个穷酸。奔着赎金而来的绑匪多看他们一眼恐怕都会觉得浪费时间。

    可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价值的存在。

    星谷琉生恰好前段时间从店内闲谈的客人们那里知道,横滨有几个地下黑市。其中一个会出售非法来源的人.体.器官。

    他今年刚满十八。平时作息良好饮食健康,平时还挺喜欢运动。父母双亡社会关系薄弱。可以说是非常优秀的“供货来源”。

    几个孩子应该能好点,至少不会像他这样从头到脚都分门别类打上价格标签。即使他们身上也有,那也是按整个人计算,还是这么小的孩子,不到拆的时候呢。

    就在星谷琉生想着自己这头猪仔浑身上下哪儿最贵的时候。平时最常来店里,与他打交道最多的孩子,叫做真嗣的男孩忽然小声道:“星谷哥,别害怕。织田会来救我们的。”

    深知社会残酷现实的猪仔掀起眼皮,看着小孩子脸上坚毅地表情,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好。

    要是街头斗殴,以织田先生的体格和身手,按着几个地痞流氓在地上摩擦不是问题。但这可是非法组织实施的绑架……大概率有黑.手.党作为依靠。

    一个996,甚至007的普通社畜,就不要拿这种事为难他了吧。

    “你说得对。”

    星谷琉生点点头,独自承担起令人落泪的残酷现实。

    不过他有一件事,在变成真的猪仔前,一定要知道。

    “真嗣,你和织田先生,是横滨本地人吗?”

    真嗣:……?

    看孩子一脸懵到茫然的表情,星谷琉生以为他没听清楚,适时地重复道:“真嗣,你和织田先生,是横滨本地人吗?”

    真嗣茫然摇头:“不是的。”虽然他们都是织田在横滨收养的孩子,但是被收养前,也都是跟随父母和其他原因才来到横滨。

    “……”星谷琉生短暂失语。

    如果织田先生是横滨本地人,那他还会对织田先生的运气抱有一丝希望。但……

    懂得都懂。

    两人的窃窃私语引起绑匪注意,披着灰色外套的男人非常凶狠地回头,冷冰冰的恐怖眼神瞪视着星谷琉生和真嗣。

    星谷琉生:咦。

    被绑的时候没注意看。绑匪金发碧眼屁股下巴,一看也不是横滨籍啊。没有横滨本地人状态加护,这事儿可能还有转机。

    正当星谷琉生思考事情的机怎么转的时候,驾驶座的横滨外籍稳稳踩下刹车,面包车静默地停在一片碎石地上。

    “……”转机眨眼去世。

    星谷琉生挣扎着半支起身子往窗外看,一片好似贫民窟的环境映入眼帘。他仔细看了看,发现这地方他居然认识。

    国中的时候他偷偷在这边卖过便当,客户是一群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赚取了他人生的第一桶金,用来买他看上好久的一款游戏机。

    要不是手脚都被捆着,还有几个孩子与他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他能保证自己滚下车一分钟之内消失在这片破败的房屋群中。

    原来比逃生希望转瞬即逝更让人难受的事情,是前面希望的灯火刚灭,旁边就又亮起一盏一看就要灭的新灯火。这不叫希望的灯火,这叫绝望的灯火。

    星谷琉生叹了口气,终于接受了自己即将被拆卖的命运。静静地躺下去,咸鱼一般挺尸,动也不动。

    旁边响起窸窸窣窣地声音。星谷琉生扭头,看到横滨外籍的绑匪一手握着水壶,一手捏着一块看上去味道就非常糟糕的干粮在吃。

    敏锐察觉到少年的视线,男人回视过来,目光极其冷漠。看着星谷琉生就像看着一块脚边的石头,或是路边的野草。

    到了这种生命倒计时的时候,星谷琉生一路上的忐忑和害怕反而沉了下去,性格中的另一面翻了上来,他道:“这干粮,一定很难吃吧。”

    “……”

    没回应,意料之中。星谷琉生扭头扭得脖子疼,干脆整个转过来,继续说:“看先生你也不是日本人,来横滨多久了啊,有没有试过寿司啊,很好吃的,我们店就有。”

    那副攀谈的架势,好像他面前的不是绑匪,而是一个来他店里苦恼于吃什么的新客。

    绑匪神情古怪地望着他。少年与他对视着,忽然想起,“对了,你是不是听不懂日语啊?”这句话是用英文说的。

    绑匪张了张嘴,正要说话,身上响起通讯器的声音,里面传来一种星谷琉生听不懂的语言。

    声音消失地瞬间,绑匪的神情又回到一开始那样石头般的冷硬。接下来,无论星谷琉生说什么,用什么语言说,都没能再引起他半点反应。

    看绑匪的反应,星谷琉生意识到他可能快要上路了。一个好好活了十八年,除了倒霉点之外就很平凡的人忽然面临死亡,说不怕是不可能的。所以星谷琉生也不再说话,安静地回忆从前。

    忆着忆着,他忽然发现有点不对劲:怎么好像每次他家店出问题,都是在他坚定理想的时候?

    想到昨天还在看厨师大赛信息的事,星谷琉生:“……”

    不能吧?

    星谷琉生试探着张嘴:“我一定要成为,未来的日本第一厨师。”

    话音将落,旁边的真嗣忽然蹿起来,拍着车窗大声叫喊织田先生。而绑匪则毫不留情地一拳将小男孩砸倒在地。

    还没等星谷琉生反应过来,巨响、热浪以及失重感同时席卷上他的身体。

    啊这。想当日本第一特级厨师到底是什么惊天Flag?说一次倒霉一次,一次比一次倒霉。

    星谷琉生在死亡的痛苦来临前就失去了意识,最后一个念头是:下辈子一定要上横滨户口,再不能被排外了!

    于是当他从黑暗中醒来时,满脑子都想的是要去上户口。刚一动弹,耳边就响起一道声音——

    “魔王大人,您醒啦。快起来统治世界吧!”

    星谷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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