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出门前同事就说:“要不你带把伞吧,眼看着就要下雨了。”
我把文件往怀里一塞,拿着手机就走了。
今天星期五,整个部门的人都无所事事,唯独我被派出来送一个文件到郊区的工作室,不过好在,领导让我送完文件直接下班回家。
领导之所以这么做并不是因为我有多受宠,也不是因为他善待员工,只是因为我们部门下个星期就要被解散,十三个人,七个被分到别的部门去,其余的要么是主动辞职的,要么是被劝退的。
我是主动辞职的那波。
当你某天醒来突然发现自己以及自己所做的工作在公司其他部门的人眼里堪比于笑话时,这份工作对你来说意义也就不大了。
我就是这么想,所以我选择体面地走。
我出门的时候办公室乌烟瘴气,剩下的这些人都在熬时间,抽烟,聊天,还有不知道谁打翻了一杯咖啡,咖啡的香味混在其中,也变得难以忍受。
我快步走出这栋办公大楼,像是迫不及待地逃跑。
黑云压城,风也起来了。
我出来的时候,风衣一角被吹得卷起,一片枯黄的叶子直接扑到了我脸上。
这座城市的秋天就是这样,除了风就是雨。
我站在路边打车,最后一次享受这个公司的报销。
从这里到郊区工作室,打车用了45分钟,一路上司机一直在抽烟,广播一直在播放糟糕的路况信息。
我是有些失落的,毕竟下周开始就成为了无业游民。
这年头,工作其实不难找,难找的是随心意的工作。
谁还没点儿理想抱负呢,可是又有几个人真的能实现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呢?
我当初来这家公司的时候,带着满腔的热情,然而磨到今天,剩下的就只有浑身上下散不去的烟味儿,七年时间,愣是把热血青年熬成了垂头丧气的张三李四。
我心里闷,想抱怨,想痛骂,但是又搞不清楚应该抱怨谁痛骂谁。
公司吗?
好像也不能全都怪公司。
自己吗?
又有点儿不甘心。
我一路上胡思乱想,扫一眼放在身边的文件,在这里工作的最后一天,我与它为伴。
到了工作室,这边的温度似乎比市里更低一些。
这是我第三次来这边,前两次都是这里办活动,我被临时调来帮忙。
我们这个部门,要不怎么说可有可无呢,当初招人组建团队的时候是打着创新转型的旗号,想要做一些实验性尝试,结果就是七年来所有的转型尝试全部失败,我的履历没有一处闪光点,我的部门也就地解散了。
七年里,别的部门不知道我们到底在做什么,而我们关起门来每天挖空心思地琢磨,最后做的最多的却是在各个部门缺人手的时候被临时叫过去帮忙。
就是这么个部门,散了也不奇怪。
工作室在一个创意产业园里面,进去走了没多久就到了。
我把文件送去,负责人只是看了我一眼,道了一声谢,我自觉没趣,赶紧溜。
出来时,天空一声炸雷,看起来确实要下大雨了。
十月中旬,有些地方还是三十几度的高温,有些地方才刚刚换上长袖外套,但我们这里已经到了深秋。
树叶快落光了,雨快下尽了,再降几度,雪就该来了。
我快步往外走,结果出去之后愣是打不到车。
这边地处偏僻,少有人来,手机软件约车都约不到。
干等着也不是那么回事儿,我裹紧风衣,快步沿着路往前走,想着走出这一带,到了大马路上,总归是能遇到一辆空车的。
然而,这路走得就是不到头,这雨来得就是急。
头顶乌云,暴雨直下。
我就算自认是铁打的身体也不敢顶着雨就这么跑,毕竟我撑得住衣服撑不住,它是无辜的。
这条路左右两边都是烂尾楼,我转身就跑进一栋楼里避雨,虽然阴雨天孤零零地杵在这么个地方觉得有些瘆得慌,但也好过被雨淋成落汤鸡。
更何况,当我进去之后发现这里似乎并不只有我自己,楼下停着几辆自行车,我能听见上面有人在说话。
人数似乎还不少,听起来怪热闹的。
我踩着台阶往上走,还真让我看见了几个人。
六七个大学生,站在二楼的大厅,像是在排演什么,就在我犹豫着要不还是下楼,别打扰到他们的时候,我被叫住了。
一个男生说:“哥,你是来避雨的吗?”
我指了指自己,确认他是在跟我说话。
“正好,现在雨大,你也走不了,帮我们盯着点儿相机呗。”
就这样,我被叫过去帮他们盯着相机录像的画面。
他们自我介绍说是X大的学生,话剧社的,学校剧院被拆了,没地方排练,发现这里不错,最近常来。
我对于他们的来历并不关心,对于他们要演什么也不太关心。
我关心的只是我的烟湿了,没法抽了。
相机开始工作,学生们开始入戏,我站在那里捏着湿了的烟盯着相机的画面看。
据他们说,这相机录制20分钟会自动停下,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我能帮忙继续录制。
只要雨不停,我就没问题。
只是这种情况下没有烟真的很难熬。
这样过了差不多十来分钟,我低头看相机看得脖子酸疼,此时,不远处的铁轨一列火车驶过,轰隆轰隆的绿皮火车,多少年都没见过了。
我抬头望过去,突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角落那里站了个人。
那人穿着件黑色夹克,高且瘦,头发被吹得凌乱。
他背对着我们,很安静,像是在看雨,也像是在看从雨中穿梭而过的那辆老旧的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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