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觉。”布兰维尔不由得摸着鼻子讪笑,这理由真是粗暴直白,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您继续,呵呵……”
波旁·安妮继续说下去。
她一句惊人之语,气氛当场冷了下来。
罗亚尔王室好整以暇地等对方来解围,毕竟是他们的公主失礼在前,理屈的波旁大公和其夫人应当主动示好。一想到布列塔尼的公爵夫妇低头道歉的样子,罗亚尔的国王和王后心里顿时生出一股痛快。
然而,布列塔尼王室似乎没有这个意思。连同大公夫妇身边的大臣们,也都一同眼观鼻,鼻观心的沉默起来。
波旁·安妮仰首看向父亲,不懂他为什么不理会自己,色泽如同樱桃般鲜艳的小唇微微一撅,看起来可怜至极了,她强调道:“我是说真的,papa,这个人讨厌我。”
曼恩的脸立刻涨红,八岁是稍微懂人事的年纪了,他倒不是讨厌布列塔尼的这位公主,只是对她的长相有些失望,她的母亲涅瑞伊得斯是无法用言辞概括吹捧的貌美。比起公爵夫人,波旁·安妮的外貌更像她的父亲。诚然,波旁大公是美男子,仍不能与他的妻子比肩,涅瑞伊得斯的美丽不似人类所有。
“安妮,我记得埃塞在找你,说有新裙子想让你试穿。”涅瑞伊得斯轻声嘱咐贴身侍女蒂尔把女儿带下去,丈夫不出声,打得是气走罗亚尔王室的主意。她不训斥安妮,是因为相信这孩子不会无的放矢。
“我不想见埃塞,他老让我换裙子。我能和乌埃桑他们去玩捉迷藏吗?”波旁·安妮细声细气地问道。
“听话,安妮。”波旁大公将女儿轻推到妻子的侍女跟前,“你先去见埃塞,如果他同意你去捉迷藏,那你就可以去。”
波旁·安妮闷闷不乐的被侍女蒂尔带走。
……傲慢的布列塔尼王室,罗亚尔的国王和王后恨恨地想,胆敢随意糊弄他们。可是形势逼他们不得不咽下这口恶气,全因地位悬殊。
加盟世界政府的国家共有一百七十多个,拒绝加入的国家都从地图上消失了,而这其中拥有参加四年一度世界会议席位的国家仅有五十个,布列塔尼正是长期受邀国家之一。即便是以葡萄酒运输业垄断伟大航道前半段的埃罗王国,也从来没有得到参加世界会议的邀请。更不用提在世界政府眼中不出挑的罗亚尔王国了。
罗亚尔岛的国王摸了一把他刚蓄的山羊胡,若无其事道:“这次来布列塔尼,是想探讨关于两国明年粮食进口和出口的价格一事。”
“女子不适宜参与国事,我和大公夫人不如先退下。”罗亚尔王后举起戴着蕾丝手套的手,掩唇一笑,眼神落在涅瑞伊得斯的木扇,胃里的酸液翻腾不休,搅得她十分难受。她搭住曼恩的肩膀,“这孩子是第一次来,夫人不如领我们走一圈布雷斯特宫,稍作介绍?”
“这是自然,请随我来。”涅瑞伊得斯手腕一抖,展开木扇,她望向曼恩,后者的脸又一次变红了,这回是羞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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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亚尔王国的外访为期一周,除了第一天的迎宾,波旁·安妮没有再见到任何罗亚尔王室的人,听母亲的侍女蒂尔说papa把他们带去小行宫招待,所以她这几天过着和平时一样的日子。
波旁·安妮看着镜中的自己,再看镜中映射出长身玉立的银发少年,充满孩童天真稚气的赞赏:“埃塞,你长得真好看。你说我长大后会像你一样漂亮吗?”
“安妮殿下,漂亮是专门形容女孩子的。”伊勒·埃塞哭笑不得地回道,十指灵活地穿梭于波旁·安妮的长发间,他正在给她编样式复杂的辫子,“而且我的样子太女气了,大家都推崇皮若斯那样的长相,不会吓倒妇孺的坚毅,不会勾引女性的轻浮,而是恰如其分的君子相貌。”
“我认为埃塞很好看。”波旁·安妮固执地反驳,脑袋微微一动想要回头。
伊勒·埃塞当即按住她的头,“殿下别动,不然辫子编不好了。”
“皮若斯也说过埃塞好看!”
他的手蓦地一顿,半晌,伊勒·埃塞轻声问:“当真?布里厄是这样说的?”
“就是前几天的事,皮若斯在王室园林里找到我,他问我知不知道埃塞明年的成人礼何时举办,还有你想要什么礼物。”波旁·安妮通过长镜看到伊勒·埃塞的表情,她只觉奇怪,“皮若斯为什么不亲自找你说?他整天出入布雷斯特宫,又不难见到你。”
“因为他不能啊,殿下。”
“为什么?”
“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了。世上之事,十有八/九,不能如意。”
“你们总说等我长大就会懂了,可我还要等很久才能长大,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一下子长大呢?”
波旁·安妮的童言童语逗笑了伊勒·埃塞,见状,寝宫内的侍女们纷纷脸颊一红。这位伊勒家族的继承人,自幼面若好女,常遭别人错认性别,也遇过同龄人的欺凌。虽说主流崇尚布里厄·皮若斯的长相,若要她们来说,像伊勒·埃塞这般阴柔少年的相貌也别有动人之处。只是可惜了。
伊勒·埃塞给迅速波旁·安妮的发尾挽了一个结,又用金色的绸带给她绑上栩栩如生的蝴蝶结。他看向镜中的波旁·安妮,满意地点头道:“公主殿下,今天也很漂亮呢。”
“埃塞,陪我去薰衣草花田好不好?”波旁·安妮一转身,裙摆随之轻扬,极薄的金箔通过手工缝纫纹在素色的缎布上,图案是富有生命力的枝叶繁花,如同藤蔓缠绕,又缀以玉石,雅致万分。
“前几天不还说不想跟我玩吗?”伊勒·埃塞抚顺波旁·安妮袖口的层层蕾丝,这条裙子花费了他极多的心思,上身效果令他这个设计者很是满足。
波旁·安妮耍赖地晃起少年的手,“可我今天想和埃塞玩。”
尽管主仆有别,他和殿下的年岁相差也大,不过伊勒·埃塞一直希望能有个妹妹。他想做很多漂亮的小裙子给她,将她打扮成同龄人间最好看的小姑娘,带她走遍整个布列塔尼,看她一天天长大成人,选择她想过的生活,他愿意把世上最美好的一切奉上。但是他的母亲,伊勒家族的女家主厌恶生育带来的疼痛,生下他以后,多年再无所出,于是独生子的埃塞只好把满腔热情倾注在波旁·安妮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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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那日对曼恩王子的莽撞行径传到宫里,我也吓了一跳。”伊勒·埃塞牵着波旁·安妮漫步在一望无际的薰衣草田,“你怎么知道曼恩王子讨厌你?”
“就是一种感觉。”波旁·安妮拿手来回拨弄身边的薰衣草,这几天她总被人询问这个问题,papa问了,母亲问了,平时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们也问了,她都有些烦了。
伊勒·埃塞看了她一眼,视线又回到花田上,“殿下以后要是讨厌什么人,千万别再随便当面说出来了,会给大公和夫人添麻烦的。幸好这次是罗亚尔王国,他们有求于布列塔尼,自然不能跟殿下计较。”
“知道了,母亲和papa也是这样说的。”波旁·安妮应道,她眺望远方,面上一喜,不禁用力摇了摇伊勒·埃塞牵着她的那只手,“埃塞,皮若斯在前面。”
伊勒·埃塞的视力不及波旁·安妮,他长期挑灯伏案画稿子裁衣裳,人有点近视,又不爱戴眼镜,他眯起眼睛,勉强确定来人是布里厄·皮若斯后,浑身僵住,想拔腿就跑,腿却不听使唤地软了。
这几日,布里厄·皮若斯的角色是陪伴和保护曼恩王子。这位小客人不难招待,又对武学一道极为上心,两人相处尚算愉快。对方今天心血来潮提出想来薰衣草田,他当然随同而行,未曾想会与伊勒·埃塞在此处陌路相逢。
波旁·安妮忽地甩开伊勒·埃塞的手,径直跑到布里厄·皮若斯面前。
因着安妮的举动,伊勒·埃塞的心脏都要蹦出来了。
“皮若斯,埃塞有话想和你说。”波旁·安妮说完后,像是意识到曼恩也在这里,她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心不甘情不愿道:“你跟我来,我也有话要和你说。”
曼恩以为这位公主是要为那日的行为道歉,他的父王和母后是这样念叨过的,于是默然地跟了过去。
两人走到刚好视线能看见伊勒·埃塞和布里厄·皮若斯,又不会听到二人交谈的距离。
“你要说什么?”曼恩问道。
“我和你没什么可说的。叫你过来是为了支开你,好让埃塞和皮若斯说会儿话。”波旁·安妮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两人,连个正眼都不愿给曼恩。
曼恩气急了,波旁·安妮没有一点像她的母亲,涅瑞伊得斯夫人是那么的高贵,美丽,温柔,善解人意,她的女儿怎么是这副德行!他正想出言斥责,又听对方说:“嘘!你别说话!不然他们会发现的!”
被她这么一说,曼恩的注意力也转移到伊勒·埃塞和布里厄·皮若斯。
他见那两人先是像在争执,接着那个银发的‘少女’哭了起来,这些天担任地陪的布里厄·皮若斯面露苦涩,沉默不言地看着对方掉眼泪。
“皮若斯又说什么了?每次埃塞和他谈完,总是会哭。”
年纪稍长的曼恩油然生出‘我懂得比你多’的自傲,他得意洋洋道:“他们互相喜欢,又出于某些原因不能在一起。童话书上都是这样写的,公主因为有苦衷,必须离开王子。”
“你又知道?”波旁·安妮才不相信,这小子定然信口雌黄。
“看眼神就知道了!”曼恩不服气被她看低,振振有词的摆出证据,“我母后看父王就是这种眼神……还有你的父母,大公夫妇他们看着彼此时也是这样。”
语毕,他的胸口忽地涌起一阵难忍的酸涩,八岁的曼恩不懂那叫做嫉妒。
“男人也能喜欢男人吗?”
“什么?”曼恩一怔,然后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花田中的那二人,他脸色发白道:“男人怎么能相爱!”
“后面的故事也没什么好说的。”波旁·安妮将早已冷掉的红茶一口气喝掉,任凭茶叶的涩浸透味蕾,“向来以正派作风严格要求自己的曼恩王子,当然把这件事捅了出去,埃塞和皮若斯受了家族一顿责罚,皮若斯被剥夺继承人的位置,由次子接过。”
红心海贼团的船员们面面相觑,男子相恋,现在听来依旧骇人听闻,更遑论十几年前了。
“那埃塞呢?”佩金问道,故事中的两位主人公,波旁小姐只提了其中一位的下场。
“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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