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昱珎时隔十几年,又一次失眠了。
窗外小腊梅低垂着绿叶,整棵树除了叶子没别的,就像她的脑袋一样,除了一团麻也没别的。
“咔哒。”
金属落在桌上的声音,慕昱珎跟着心头一颤。
她背在身后的手攥得更紧了,一眨不眨的盯着窗外的小腊梅。
而床边,杏黄色衣衫的女子拆开了头上的掐丝金簪,满头乌丝顷刻瀑泻而下,合着微风,发丝轻扬。
苏挽清捏着交叠的领口,看着窗边一动不动站得笔直的身影,抿了抿唇。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她心一横,扯开了腰上束带,随手一丢,朝慕昱珎走去。
离着两尺,她忽得发现了慕昱珎紧绷的后背和捏得发白的拳头。
苏挽清哑然失笑。
这人倒是比自己还要紧张。自进屋以来,她就这样不声不响站了快半个时辰,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窗前多了个摆件呢。
“王爷。”
她伸出手,想要攀上慕昱珎的肩膀,却在指尖碰到她衣袍的一刹那,被躲开了。
慕昱珎转过头,一双凤眸沉寂如水,让人一眼读出来里面的疏离。
她没有说话,身体半侧着,目光扫过苏挽清的脸颊,微微蹙眉。
苏挽清的手悬在空中,她愣了一下,随后当着慕昱珎的面,轻轻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夜深了,该歇息了。”
掌心传来丝丝沁凉的温度,隐隐一股寒气。想是吹了许久的风,都透进了衣服里。
慕昱珎没有再躲,但是苏挽清明显感觉到她瞬间僵硬的肩头。
“本王不困,你…你去睡吧。”
慕昱珎转过头,只给她剩了张完美的侧颜。
苏挽清轻笑一声,杏眼眯成了一条月牙,微微勾起唇角,朝她的方向凑了过去,“那王爷打算就这么站一夜?”
一股冷梅香忽得扑入鼻中,伴着窗外的湿草气,在这静谧的夜里格外醉人。
慕昱珎眉头越皱越紧,只觉脸颊有些异样的搔痒,她下意识扭过头,却不料撞进了一双晶莹明澈的眸子里。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面前女子的身上,仿佛罩了一层柔光,发丝轻扬,丝丝缕缕仿若银光,白皙的面容衬着朱唇格外润泽。
许是没见过这样放松的苏挽清,又或是,从没见过这样笑着的苏挽清。
一丝戏谑,几分顽皮,但又瞧不出哪里失礼,只觉得整个人润润的、柔柔的。
“那可不成,王爷若是在这窗边站上一宿,妾身罪过可就大了。”
面前女子抿着唇角轻笑开口,慕昱珎登时回过神来,连忙转过了头。
由于转的急,甚至带起了苏挽清还未落下的发丝。
“与你无关。”
苏挽清只觉牙疼得很。
慕昱珎啊慕昱珎,你直接改名叫真木鱼好了。
要不是有求于你,你就算站死在这儿老娘眉头都不皱一下。
苏挽清正暗戳戳的准备要不直接扒了她算了,就听到头顶淡淡的一声:
“你…是如何知道要放蜜的。”
嗯?
苏挽清走神没听太清,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放屁?
她错愕的眨眨眼,这样一个粗俗的词从她这位风流倜傥温文尔雅大方得体的谦谦君子口中说出来,是不是有些不恰当……
再说,这样一个几乎身体本能的事情……应该是个人都知道吧。
她面部有些痉挛,委婉地道:“做多了,就熟练了……”
话落,她眼看着慕昱珎两条秀眉缓缓皱在了一起。
“此事除了元黎元彻,我从未与人说过,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苏挽清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她快速的回想了一下,脸色顿时一僵。
不仅是因为自己这坏事的破耳朵,更是因为她那双有自己想法的双手。
慕昱珎喜欢喝茶,更喜欢茶里面放些蜂蜜。
茶香伴着蜜香,浓郁清甜。是以上一世她知道慕昱珎有这个习惯后,梅园里总也备着一罐蜂蜜,好让她喝着顺口。
苏挽清一只手指支着脑仁,悄悄叹了口气。
今儿光顾着生那小王八蛋的气,顺手就舀了菜里的桂花蜜,若不是慕昱珎现在提起,她都快忘了有这么回事了。
“就……碰巧而已,碰巧……”
慕昱珎反问:“碰巧?方才你还说做得多。”
苏挽清微微笑,又是想抽死自己的一天呢。
“王爷,不过小事一桩,我们还是快点歇息吧。”
她没有任何铺垫的直接将话题拽回来,甚至伸手摸上了慕昱珎的腰带,用力一扯。
慕昱珎也没料想苏挽清这样大胆,登时抓住了她的手,急道:
“苏挽清!”
苏挽清身子一抖,手还抓在她镶玉的腰带上,想抽离,却又完全挣脱不开。
她咬咬唇,再抬头,已是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样。
慕昱珎愣住,下意识松开了她。
苏挽清轻吸鼻子,柳眉微微拧在一起,看上去委屈极了,“妾身也只是想伺候王爷休息而已,王爷这样凶做什么。”
慕昱珎眼眸微颤,默默捏住了自己的衣领。
“王爷心不在妾身这里,又何苦招惹妾身,入门两载,妾身从未奢求什么,只求家宅安宁,王爷康健,子孙满堂。”
苏挽清说着瞄了一眼慕昱珎,果不其然在听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她嘴角都掉了下来。
“妾身生是王爷的人,死是王爷的鬼,也求王爷,给妾身一个圆满吧。”
苏挽清抽泣一声,双手颤颤巍巍的摸到了自己的腰侧,缓缓解开了衣衫的系绳。
顷刻,杏黄的小衫垂落下来,露出了里面雪白的中衣,透过微敞的领口,甚至能看到那光滑细腻的锁骨。
慕昱珎脸腾一下红了。
“苏挽清,停下。”
“妾身什么都是王爷的,这辈子也只会是王爷的。”
苏挽清低声抽泣着,伸手又拉开了中衣的系绳,里面火红的肚兜若隐若现。
“苏挽清,你把衣服穿起来。”
慕昱珎彻底背过了身,两只拳头捏得死死地,声音有些细微的颤抖。
苏挽清抬眸,清楚地看到慕昱珎那已经通红的耳尖,她压着嘴角的笑意,抽抽搭搭地道:“妾身此生唯有两愿,一愿王爷身体康健,二愿父兄顺遂平安。”
“如今父亲年事已高,经不起什么颠簸坎坷,不过国难当头,父兄报效国家,责无旁贷,若见妾身与王爷和睦,后继有人,他二人也就放心了。”
屋子里沉寂了两息,慕昱珎缓缓转过身来,又瞬间错开了目光,脸颊微红,声音却有些冷淡:
“平常妇人都是为娘家谋名谋利,你倒好,偏生还要拦着?”
苏挽清心底一颤,不愧是自小混迹朝堂的洹王,自己刚说两句,便让人给看破了。
“父亲身体不好,年岁又长,而兄长资历尚轻,难堪重任,妾身也不想因此拖累了王爷的大计。”
眼瞧着慕昱珎皱眉不语,苏挽清边哭着边拉开衣襟——
“我答应你!”
慕昱珎急急道了一声,弯腰抄起地上散落的衣衫,朝着苏挽清蒙头丢了过去。
“你,你离本王远一点。”
说罢,脚底着了火一样冲出了里间,声音愈来愈远:
“本王今日宿在外面,你不要出来。”
苏挽清拉着中衣的领口,嘴角以可见的速度弯了起来。
她拢好了衣衫,朝着屏风外夸张的哭诉了两声,随后成大字形倒在了床榻上,愉悦的伸了个懒腰。
对付这样的雏儿,简直小菜一碟。
……
晨起,慕昱珎在漫天飞扬的宣纸里醒了过来。
她把头顶上的宣纸拽下来,一只大白莲花出现在眼前。
白莲寥寥几笔,不染丹青,却无比生动传神。
慕昱珎总感觉有点熟悉。
她从地上爬起来,身体有些酸痛,正捶着,便发觉一截薄被掉在了面前。
她愣了一下,顺着看去,发觉剩下半截正搭在自己身上。
……是她?
慕昱珎起身朝屏风走了过去,她犹豫片刻,探出了头。
里间很是安静,此时天已大亮,偶有几声虫鸣传来。借着光亮,她看见床上隆起一个鼓包,隐约能看出个人形。
一条手臂突然伸出了被子,紧接着那只鼓包动了动,翻转了过来。
苏挽清只穿着中衣,手一扬腿一蹬便踹了被子,睡得正酣。
慕昱珎连忙背到屏风后面,胸口微微起伏。
她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黑漆漆的夜里,月光洒落处,雪白衣襟下那扎眼的红色……
慕昱珎用力甩了甩头,手里的纸笺差点被捏碎,她停留片刻,匆匆出了房门。
……
“清儿,你这是才起?”
苏伯川看着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来的苏挽清,有些诧异。
苏挽清神情恹恹,点了点头,“睡迟了,有些乏力。”
苏伯川眉头一跳,语重心长地道:“年轻是好,但也得悠着点。”
苏挽清当下没明白,随后反应过来,嘴角一抽:“兄长你多虑了。”
“说起来,王爷呢?”
苏伯川无奈道:“早走了,晨起就和父亲上朝去了。”
苏挽清忙问道:“那她可有和父亲说什么?”
“好像没有,洹王殿下走得急匆匆的,话都没说上两句,轿子也没坐直接骑马走了。”
苏伯川抱着臂,上下打量着苏挽清:“清儿,你不会是做什么事吓到殿下了吧。”
苏挽清轻笑一声,吓到?
那可太好了。
要是能吓死,就更好不过了。
“算时间也该下朝了,就不知道殿下还会不会再来……”
“良吉,良吉!”
一道喊声从远处传来,盖过了苏伯川的话,兄妹二人齐齐转过头。
只见一翠色圆领衫的男子疾步朝两人走来,脸上难掩欢欣。
苏挽清纳闷的瞧了两眼,随后面色一紧,连忙转头往小梅园里钻。
然而她着实低估了男子的脚程,以及雀跃的程度。
男子见她要走,忙加快了脚步,甚至出声喊道:
“苏妹妹,一年未见,便不认得我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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