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手里正捏着半串佛珠,剩下一半还套在慕呈锦的脖子上。
老夫人侧身看过去,只见那串乌色的珠串上,系绳的地方有些突兀,确实少了两颗。
老夫人当下寒了面色,“这是怎么回事?”
柳云含快速的摸了一圈,遂扬起无辜的眸子,“来母亲这儿时还是好好的,不知怎的就少了。”
老夫人皱着眉头:“御赐之物弄丢了,可不是什么小事。”
柳云含抬眸,朝着乳娘问道:“杨嬷嬷,你方才带着锦儿去了哪里?”
乳娘忙道:“小世子出了门就在花园里玩了会儿,也没…啊对,方才去了王妃的梅园里。”
“梅园啊。”
苏挽清静静的看着两人一唱一和,手指在把手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
就知道这姓柳的没憋着好屁。
柳云含铺垫完了,面色焦急的恳切问道:“不知苏姐姐可看见了上面两颗孔雀石?这可是御赐之物,若丢了或是让人偷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苏挽清睨了她一眼,轻声开口:“既然知道是贵重之物,妹妹怎么也不精心一些,若是让旁人传了出去,岂不给王爷添乱?”
说到“传出去”时,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柳云含咬咬牙,她自是听得出苏挽清话中之意,自己这才将前几日的事情传了出去,这苏氏就明里暗里讽刺自己。
她唇角忽得溢出一丝冷笑,看你还能嚣张几时!
“苏姐姐说的是,但方才杨嬷嬷也说了,锦儿确实去过姐姐的院子,不若让下人们去找一找,也好平了这一桩琐事。”
苏挽清低头笑了下,就在柳云含准备吩咐人去搜院的时候,她抬眸冷声开口:
“凭什么?”
话落,不光是柳云含,就连老夫人都愣住了。
“凭……凭……”
苏挽清直视着柳云含,眼神说不上多么寒冷,却也足以让人发颤:
“就凭锦儿来过我院里?就凭你弄丢了御赐之物?还是凭你已经可以只手遮天,在这府里半点规矩不论?”
几顶帽子砸过来,柳云含被问得哑口无言,张张嘴,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老夫人抬眼看着苏挽清,眼里多了一丝看不透的情绪。
苏挽清背靠着椅子,绢帕擦拭着指尖,薄唇轻启:“妹妹可知,就单单弄丢那两颗珠子,我就算逐你出府,也在情理之中。”
柳云含心中一骇,她没想到今日苏挽清像是吃了炮仗,竟是半点之前的柔弱都没有,明明前几日还一副任人欺负的模样,今天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老夫人敲了敲桌子,扫了苏挽清一眼,“老身还在这里。”
柳云含见老夫人开口,连忙换上了一副含泪欲洒的面孔,声音都带了几分急切:
“儿媳也是着急,这若让人传出去,还不是连累了王爷,可苏姐姐这般咄咄逼人,又这样阻挠,莫不是有什么别的心思……”
苏挽清哂笑一声,这柳氏张口三句必然咬她一口,若是这样的祸害全搜罗起来丢去西北,天天这样唇枪舌战,想来那邬丽不死也是重伤。
“瞧妹妹这意思,是断定被我偷去了?”
柳云含没想到她这么直白的问出来,一时语塞。
苏挽清置若罔闻,甚至更直白了一点:“那锦儿方才也来了母亲这里,妹妹是不是还要在这里搜一搜,再暗指一番是母亲偷拿了?”
柳云含浑身一僵,连忙解释:“母亲,儿媳绝无此意……”
“哗啦……嗒嗒……”
两道清脆的声音从一旁传来,盖过了柳云含的尾音,众人皆转过头看去,只见慕呈锦正蹲在地上,而身侧,两颗珠子滚滚划过。
慕呈锦循着声音,捡起了那两颗珠子,直喊:“绿……绿……”
是的,他母亲的脸色就像这两颗珠子一样,绿的发亮。
苏挽清头都未抬,微微扬起唇角。
她早知道呈锦来她梅园不是巧合之事。
虽然平素里小呈锦极爱跑到她院子里玩耍,但那乳母却是柳氏的人。
再者说那般贵重的孔雀石,随随便便就让慕呈锦拿来送人,怎么想也是不可能。
于是她明面上接过来,暗里又塞回了慕呈锦身上,只要红棉逗逗他,一弯身,东西自然而然就掉出来了。
至于柳氏到底想玩什么花活,要么想诬陷自己手脚不干净,要么趁机在院子里翻点什么或放点什么,反正是另有所图。
所以柳氏自己搬起的石头,还是按摩自己的脚吧。
老夫人看完了这一场闹剧,不悦地看了柳云含一眼,沉声道:“下次精心一些,若再出纰漏,让七郎知晓了,谁也保不住你。”
柳云含连连称是,整个人顷刻乖顺极了。
苏挽清冷眼旁观,自己若有错,不是挨家法就是跪佛堂,柳云含惹了事,就只是轻言斥责两句。
当真是公平的很。
“哦?不让本王知道什么?”
一道清逸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老夫人抬头看去,沉着的脸色顿时缓了下来,甚至带了不少笑意。
“七郎回来了,快过来坐,菜还热着。”
慕昱珎行了一礼,寻了个空档位置坐下。她环看一圈,饶有兴致的开口:“方才说到哪了,让我也凑个热闹。”
柳云含一听脸色一白,讪笑着:“王爷辛苦一天累了吧,快喝口汤暖暖身子。”
说着她忙盛了一碗芙蓉汤送到了慕昱珎面前。
慕昱珎看着那碗散着热气的汤碗,不咸不淡的道了一句:“柳氏有心了。”
说着,她扫了旁侧一眼。
苏挽清低着头,余光瞥见那一抹玄色落在自己身旁半个人的地方,她打心眼里长叹了一口老气。
桌子那么大,是别的座子扎腚吗,你非往这坐?
尤其是听到那一声阴阳怪气的嘲讽,她的老气直接变成了刚出炉的白气。
就不该发善心给你床被子,冻死你算了。
“咳咳——”
慕昱珎水刚压下半口,忽得咳嗽起来,对面老夫人顿时有点紧张:“怎么了,可是最近事忙累着了?”
慕昱珎连连摆手,拿袖口掩着嘴,正缓着气,面前忽得多了一抹素白。
她怔了怔,只见一方白帕子正停在自己面前,顺着看过去,一只嫩白如瓷的手掩在青色云锦之下,而它的主人,绷着脸偏过了头。
慕昱珎微微扬唇,伸手接了过来,“多谢。”
苏挽清没忍住,鼻腔一颤发出了一声轻哼。
要谢的话,那就离我远点。
省得再过了病气。
柳云含看着两人暗戳戳的小动作,恨得牙痒痒,她思索片刻,忽得叫来了呈锦:“锦儿啊,最近不是学了一首古诗吗,快背来给父王听听。”
慕呈锦赖在慕昱珎旁边,小腿荡悠悠的权当听不见。
柳云含面上挂不住,喝了一声:“锦儿!”
“锦儿不愿,何必强迫他。”
慕昱珎自顾自的夹着菜,半点该有的欢喜或是期待的表情都没有。
柳云含讪笑一声,却又听得苏挽清悠悠开口:
“想必是忙着拆珠子,忘了吧。”
柳云含:“……”
慕昱珎筷子顿了一下,轻挑眉头,上下扫了苏挽清一眼。
身旁女子依旧淡然,仿佛刚开口的不是她一样。她拨弄汤勺,举止优雅的好似在品鉴什么珍馐美馔,白皙的肌肤透着丝丝红气,像极了着了色的白莲。
白莲?
慕昱珎脑海中又想起了那一幅幅盛怒得不像话的莲花。
“妾身有些乏了,就先行告退了。”
旁侧玉泉般的声音响起,随即梅香飘过,慕昱珎下意识转头,只见苏挽清作娇弱态,好似下一秒就能被吹跑,缓缓施了一礼:
“母亲,王爷,慢用。”
慕昱珎愣住,眼看着她家二十四孝王妃就这样抛下她,抛下一桌子人,柔弱地飘走了……
柳云含见慕昱珎的目光紧紧追着那可恶的苏氏,死死地捏着拳头,恨不得暴怒出声:
她是装的,装的!!
……
山客居。
“咳咳——”
几声急促的咳嗽从里间传来,紧接着一道半斥责的声音响起:
“让你不要贪凉,偏生不听,好了,病犯起来,自己受着吧。”
慕昱珎唇色有些发白,笑了下,“齐伯,治病归治病,骂我做什么。”
齐致“啪”的一声合上药箱,瞪着她:“你该骂!”
“一做起事来不要命似的,你娘让你做这幅打扮,是为了保命,不是让你拼命!”
慕昱珎笑容一僵,眼里的光彩折了大半。她沉默了半晌,苦笑一声:“我这副半人不鬼的样子,不拼命又怎么活得下去。”
齐致闻言微微一怔,叹了口气,感慨道:“也不知惠妃娘娘的决定,是对还是错。”
慕昱珎轻笑着,“她也是为了保护我。”
她顿了顿,看着窗外泛红的天边,轻道:“如今我立足朝堂,一州封地,阖家安宁,我也知足了。”
齐致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你这也叫家?”
“媳妇娘亲哪个是你的,连儿子都是借你家鸡下的蛋。”
慕昱珎笑容彻底消失了,她嘟了嘟嘴,重重哼了一声:“齐伯您被太医院赶出来,也是有原因的。”
齐致手指点着她的额头,“你啊,看来就不该让奚儿出门,这才几天不管着,你都快反上天去了。”
慕昱珎立马摆手:“可让她多忙些吧,我也好舒坦两日。”
齐致一把年纪还笑得有些狡诈,“你好日子快到头了。”
“王爷!”
忽得响起一阵敲门声,慕昱珎和齐致都是一怔,随后收敛了表情,“何事?”
齐致看着慕昱珎顷刻一副不苟言笑的冷淡模样,有些心疼地摇了摇头。
元黎声音在门外响起:“王妃来了,正在门口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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