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庭山茶单只手撑着头,她捏着银质的叉叉起一块奶油塔上垒砌的牛油果片,蘸在在一旁的蜂蜜碟里,小咬了一口边角,嚼了嚼,才松开皱起的眉毛将一整片牛油果慢慢吃进去。
她的一边站着一个穿着打着蕾丝边女仆裙的深肤女人,女人两只手拿着一个托盘,表情紧张地注视着她吃甜点,在看到她没有表露出任何的不满后,女人才骤然松了口气,喜悦地看少女。
而大庭山茶则是习以为常地在女人灼热的目光中慢慢吃那盘味道不错的鳄梨奶油塔,看在她是像奈奈阿姨那样也都是在怀着对美食的热爱,与食用者真挚的期待与感情下才制作出美味的食物的份上,她也不是不可以允许女人的注视。
更何况…
大庭山茶翘了下嘴角。
她除了拥有厨艺外可还是她的好帮手呢。
“还不错,维洛妮卡。”少女向椅背上靠去,她抬手熟练地像是在逗弄宠物似的抚摸着女人的头,女人卷曲的褐色长发在手里的触感也和宠物没什么差别。
被这样对待的维洛妮卡没有感受到半点的冒犯,连作为人的资格都被剥夺,被少女当做宠物这样践踏尊严和自我,她反而从中获得了更为激烈的、比做的甜点被少女喜欢还要更加磅礴的喜悦。
她感觉自己无比的幸福,整个人都在幸福与爱地彩虹泡泡海洋中徜徉。
“是…是的,山茶小姐。”她颤抖着,露出了幸福的笑容,“您能喜欢就是我最大的满足。”
大庭山茶听着她的话,慢慢在脸上绽放出足以让人失去神志的魅惑笑容:“太容易满足可不行啊,维罗妮卡,要祈求更多更多才是啊,所以——”
“你找到了吗?”她说。
少女的眼宛如炙热的烈阳,维洛妮卡感受到她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的地方仿佛已经开始燃烧,滚烫得连心底都开始沸腾,她的脸上浮上潮红,垂下头将头顺从地放在少女的手底。
像是乞求主人欢心来换得更多抚摸与爱意的宠物。
“…还…还没有,但是…我已经感受到了…山茶小姐,我感受到那混乱的气息了。”
大庭山茶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美丽,她抚摸着女人的卷发,声音恍如夜莺啼鸣一般仿佛跨越日昼自暗夜而来的婉转轻柔。
“真是我的好仆人,维洛妮卡,真是个乖孩子。”
啊…
从沉睡中短暂醒来的大庭霖睁开眼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副画面。
少女在此刻的美丽是如此的惊人。
她便是安妮斯朵拉。
大庭霖毫不疑问。
少女便是那由傲慢的神明在其后注入恶毒的祸水的安妮斯朵拉,她是神明赠与人类的女人,只是她不是那可怜的将希望锁住的可怜女人。
她是象征着祸乱的厄运灾祸,她手捧着承载噩难的盒子,嘶嘶吐着恶语展现自己那近乎毁灭的美貌操纵着人心。
到最后,甚至连妄图控制利用她的傲慢神明也会倾倒在这位安妮斯朵拉的裙摆下,无法遏制无法控制地爱上自己的创造物。
…这不正是曾经。
他见过、他听过那创造者反被创造物迷惑的可笑故事。
他舒展开猫样的身体,翘起尾巴,懒洋洋地趴在地上,像是阅读故事的读者一样看着少女逗弄着那已经完全被少女迷惑住,连自己的灵魂都奉献到恶劣魔女手中的女人。
直到少女察觉到他的醒来,打断了他的看戏。
“去找吧,维洛妮卡。”
大庭山茶语调轻柔,她垂下眼,那双金色的眼睛仿佛有着魔力让人无法移开眼。
“运用你的天赋,将那本书找到,然后带到我的面前。”
她的声音恍惚间似乎像是在吟唱遥远而古老的美妙歌谣,“我会奖励你,你会是我真正的仆从。”
看着全然被少女许下的诺言冲昏头脑而昏昏沉沉离开的维洛妮卡,大庭霖近乎嘲讽地发出了一声低笑,但他的脸上更多的表现是那复杂缠绵在他心头的嫉妒。
他甚至都不能在外称之为她的仆从,却有人类先一步登足,获得了魔女的许诺。
这可真是戏剧一般的现实。
大庭山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她对大庭霖的了解也能猜到这个非人的生物那比人类还要繁多的嫉妒心,她翘起腿,向椅背上靠去,懒洋洋地哼笑着。
橡木弗兰克虽然本人愚蠢不堪,但他为她找的仆人却意外的给她带来了极大的帮助。
一位魔女的后裔,他找来的仆人竟然是不知道哪位魔女的后代,能够感知魔法的气息。即使她血脉里属于魔女的部分早已少得可怜,但翡之读本里汇聚万魔之法,哪怕魔女血脉微弱星点,也足够能够感知到大概的方向。
这可真是难以想象的戏剧性发展,仿佛奇迹也站在她的这边,向橡木弗兰克那人类的谵妄发出嘲笑。
大庭山茶相信维洛妮卡将会为她奉上那本汇聚万魔之法的翡之读本,在即将到来的未来里。
因此维洛妮卡值得被称作她——黑山羊魔女——的仆从。
“伤好了吗,霖?”
少女看似关切地问道,她在只剩自己的空旷房间里装得像是个不谙世事的柔弱少女,谁能认为那几近杀了他人类形态的伤出自少女的手呢。
但是大庭霖感知到了少女那温柔话语下隐藏的傲慢和讽刺。
“…只是感受到了…”大庭霖的声音压低,含糊过那个不可说的名字,“…信徒的气息,所以醒来看看,可能清醒不了多久。”
“那你醒晚了,那个蠢货已经离开了。”
大庭山茶柔弱的表象又在这句话后撕裂,她细长媚人的眼睛里的水光在转瞬犹如恶谭淤泥,金色的瞳仁光影交错间好似野兽般竖起。
她微微笑着,却恍如无心的魔女收割灵魂时听到灵魂哀鸣的笑容,“而且他不再是山羊的信徒,而是个可怜的叛神者。”
“…”
大庭霖略微沉默了一下,他大概能猜到其中的原因,毕竟他也曾经做过这种类似的事。
“那您现在是…”
“我被他囚禁了,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少女没放在心上,说出来好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
不用大庭山茶说,大庭霖立刻就意识到背后的缘由,以少女的傲慢面对被囚禁竟然没有愤怒,那就一定是有什么更为重要的东西让她能够不在意被困囿。
得到翡之读本,这是只可能也仅可能的缘由。
“翡之读本在他手里。”他笃定地说。
“对——他把它藏起来了。”少女道,“他对自己许下了恶咒,让自己忘记翡之读本的藏身处,以为这样我就无法再找到那本书,就可以永远陪在他身边——”
她的表情越发嘲讽。
“但是愚蠢至极、可笑至极!”
大庭山茶翘起嘴角,“翡之读本注定是我的,那便总会属于我,就如他找来的仆人竟然是魔女的后裔,命运总是偏爱我。”
因为命运给了你最悲惨的馈赠。
大庭霖想,所以祂只能用偏爱来弥补。
只可惜他不能说,于是他就只能继续昏睡过去,将无法说出口的未来一同掩埋在他的休眠中。
在寂静的房间里,美丽的少女听到大庭霖又一次昏睡过去的消息,挑起眉冷漠地拿起另一边的酒杯,小口喝下了那仿若鲜血凝滞的瑰丽色酒液。
而与此同时,夏马尔早就不再接客的地下诊所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他正烦躁地皱着眉听着话筒对面的人说着让他理智燃烧的消息,在听到最后,他吸了口气平复那就在他大脑里灼烧着他未几的理智之弦的火焰,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和电话对面的人告别,挂断了电话。
要掩饰自己的情绪,隐藏一切起伏,这是他做杀手的基本。
但是他的烦躁和惶恐多得都要淹没他了,他根本快要控制不住地想要杀人了。
…他从他的渠道里才刚得知山茶可能和迪诺·加百罗涅在一起,就又收到了迪诺·加百罗涅的恋人死于罗索家族设计的爆炸中的消息。
这两个消息结合起来,那就是山茶…
夏马尔单手按下电脑的屏幕,撑着头用力闭上眼平复再次翻涌起来的暴怒心情。
不可能。
绝不可能。
但是加百罗涅和罗索家族两个家族的争端对抗早就浮在了明面上,一向表现得在黑手党里算得上温和的迪诺·加百罗涅公开在中间人橡木弗兰克举办的宴会上一反常态地宣布绝无可能姑息,而罗索家族的首领也在宴会后被人暗杀在情人的家中,凶手逃离,但大家都心知肚明知道那是谁家的人。
如此激进的做法,和迪诺以往表现出来的性格截然不同——当然,当然,夏马尔也是和加百罗涅做过几次交易,知道迪诺作为一个黑手党家族的首领的性格怎么都不可能和温和扯上关系,但让他连他常表现出来的假面都摈弃不顾,露出了残酷雷厉地手段…只能说明山茶的确是遭遇不测,才能让他如此愤怒。
可是夏马尔宁愿不去相信,自欺欺人。
那个该死的大庭霖——!
他几乎遏制不住杀意。
他把山茶带到了罗马,却又没能保护好山茶,让她卷入了黑手党的争端中,甚至还动用手段让他一时也没能立刻找到山茶的消息。
如果不是从他的渠道里得知大庭霖可能已经消失死亡的消息,他绝对会让他患上最痛苦的绝症在生命余下的时间里怀着对死亡的恐惧踏上地狱列车。
夏马尔猛地抬头,随手将桌上的手术刀掷向门口。
“哎呀,三叉戟夏马尔的待客之道就是这样吗?”来人随手把接住的手术刀反手扔回去,笑着说道。
夏马尔将手术刀在手里转了一圈后丢在桌上,他敛起脸上的表情,坐直身子,冷漠地看着来人。
“不知道黑衣组织的贝尔摩德来我这关门了的诊所,有何贵干?”
他点出来人的身份,“要是还是劝我去你们那研制那种会被诅咒的药就快点滚出去吧,就算你是位美丽的女性,现在我也没心情对你温柔。”
“可真是冷漠啊。”贝尔摩德抱着胸,“莫非你对追求过的女性都是那么的无情啊,不愧是西西里黑手党里杀人最可怕的三叉戟夏马尔,在感情上也是说变就变呢。”
“彼此彼此。”
夏马尔说:“大家各取所需可是默认的条则,结束之后再谈感情可就没话说了。”
“是吗?”
贝尔摩德笑起来,她艳丽的五官一旦笑起来就是让人忽视不了的魅惑,但是夏马尔面无表情,表明了对她这副样子也没有什么想继续谈的心思,他就差直接再说一次没事赶紧走的话了。
她从口袋里拿出烟,漫不经心地摸过男人桌上的火机点上,烟夹在手指里,她吸了一口又吐出一口烟圈,夏马尔没说话,等着她的后文。
“那…对那位大庭山茶,你也是如此吗?”
——!
贝尔摩德猛地从怀里掏出枪戒备地向后对着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密密麻麻的蚊子堆,她的另一只手里还夹着烟,烟袅袅飘着,她盯着夏马尔,面上是漫不经心的轻巧。
安定坐在椅子上的夏马尔面上还是没有感情波动,只是他深色的眸里已然涌现极骇人的杀意,仿佛随时都准备操纵那些身怀极恶病毒的蚊子们攻击女人。
“你是怎么知道她的,贝尔摩德?告诉我,你今天就能平安地离开这。”他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好像贝尔摩德口中的人名和他根本没有关系。
“我要是不说,那我今天看来是不能完好离开了?”贝尔摩德笑,只是她的笑却没达眼底。
“倒也不是,不过我这小诊所里积存的病毒足达六百多种,你不小心染上哪种疑难杂病,这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毕竟人的身体总是那么的脆弱,不是吗?”
夏马尔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甚至还绅士地拿出一个空杯子给女人倒上了酒,清澈琥珀色的酒液在倒入透明的玻璃杯中漾起微微的酒香气。
他将酒杯放到贝尔摩德的身前,做出了请享用的手势。
烈酒的酒香直冲着鼻子里钻,女人只用闻就能知道这是藏在酒桶里多年的好酒,她垂下眼看了一眼,微微遗憾这杯酒就这么浪费了。
她不敢喝。
贝尔摩德干脆地承认了。
这没有什么不好说的,面对擅长用毒和病的三叉戟夏马尔,在当下这种几乎一触即发就要打起来的情况,贝尔摩德都想先套上三层医用防护服再说,怎么敢喝他亲自倒的酒呢?
她凝视了一会,切实感受到夏马尔身上的杀意没有半分虚晃后,才陡然松开扳机,把枪重新收回来。
贝尔摩德极为无奈地笑起来,摊开双手表明自己不带任何敌意。
“果然在面对那个少女的时候没人能保持冷静,就连自称爱着全世界女性的你也栽了进去。”
贝尔摩德媚懒地抽了口烟,弹了弹烟灰后,说道:“实话说,我只和那少女见过一面,今天来找你是旧识托我帮忙捎句话给你,我可没想和你起冲突。”
“旧识是谁?”夏马尔问。
“或许你认得,和那个少女长相相似的男人…”
“大庭霖?”夏马尔的表情阴沉起来,本来面对贝尔摩德还能掩饰的杀意全然释放出来,蚊虫群在他身后嗡嗡作响,“他还活着?他在哪?”
…他还活着,凭什么山茶却…
不可原谅。
“他现在是叫大庭霖了啊。”
贝尔摩德抽着烟,艳丽妖娆的面容在白色烟雾里朦胧模糊,“他现在是否还活着我也不清楚,只是我遵守他之前电话留言的约定,今天来找你。”
“…”夏马尔又喝了口酒,感受到舌根处的辛辣感后,他平复下情绪,抬眼看着女人,“他让你转告什么?”
“——”
男人的瞳孔陡然紧缩。
“…你最好别骗我,贝尔摩德。”夏马尔的声音里夹杂着浓郁的警告意味,“你不会想知道欺骗我的代价的。”
“信不信全遵从于你的意愿,我只是个传话的而已。”
贝尔摩德碾灭烟头,懒懒散散地站起来,她笑着说,“反正还有段时间,信不信怎么选择就要靠你自己了,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她抱着胳膊就要往门外走去,夏马尔垂眼思考了一会,在她踏出门前叫住了她。
“…不管信不信,还是感谢你带来的消息。”夏马尔说,“所以,三叉戟之蚊!”
贝尔摩德脸色瞬间沉下来,她紧紧地盯着那只叮了她的在空中上下浮沉的蚊子,神情难看地质问着夏马尔:“三叉戟,你这是什么意思?”
“只是帮你额外治了点病而已。”
夏马尔笑,“我说了,人太脆弱了,不小心染上我这里的病毒太容易了。”
…是什么时候被叮的?
贝尔摩德仔细回想,却没有想起任何的异常,她竟然连什么时候被他的蚊子叮上都不知晓。她的脸色不可避免地阴沉,绿色的眼睛里浮上深色的暗影涌动。
三叉戟之蚊果然是可怕至极的武器,隐蔽性和杀伤性都是一等一,再加上三叉戟夏马尔本身的医术…假如他能加入组织,那一定会成为那个计划最合适的助力之一,不过现在既然已经没有办法招揽,那就只好尽可能地与之交好,大家相安无事,留个好印象,以后说不定还会有合作的机会。
想到这,贝尔摩德抿起红唇,又翘起嘴角露出轻巧慵懒的笑容。
“三叉戟之蚊果然是名不虚传啊。”贝尔摩德说,“既然如此,那我就在额外送你个消息——要保密哦。”
夏马尔漫不经心地从酒杯里抬眼,而后在贝尔摩德说完那个消息后,他的手顿了一下,震惊地看了一眼贝尔摩德。
“消息来源可信…”
“Shhhh——”
贝尔摩德在唇边竖起手指,狭长的眼微微眯起。
“It’s a secr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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